第23章 诡计

在寺庙祈福的这几日，一行人的作息与寺中僧人无异，每日戌时未过就要歇息，卯时便要起来。

        沐晴筱将顾衍送回厢房时，已是日暮时分。

        她看着顾衍灌了满满一碗药汤，才放心地回去歇息。

        顾衍比常人更厌恶苦药，眼下还没有糖吃，更觉得这病是个麻烦，故而只要没什么意外的事情，他会老老实实养病。

        沐晴筱走后，他用茶水漱了漱口，去掉口中的苦味，便宽衣躺下了。

        出乎意料的是，这一夜他终于不再做那样的梦，难得安详，或许顾念着他生着病，第二日并无人叫他提前醒来，沉沉地睡到将近巳时，醒来时颇觉神清气爽，病气居然已经去了大半。

        或许风寒微不足道，那场堪称折磨的预知梦，才是最根本的症结，如今他寻着了人，那人尚且安好，只要他一直护着，她必然不会再经历梦中那般厄运，这场梦便算是可解了，病自然也就去了。

        临近午时，小厮要去饭堂给他带饭，被他拒绝。

        提前到饭堂等了少时，他果然看见顾衍身边黏着两个他不想看见的人，三人正一同过来。

        沐晴筱面色冷淡，在看到顾衍时，微皱了下秀气的眉，沐诗澜则是眸光亮了亮，秦文策本是带着几分意气风发，此时瞬间转为阴云遍布。

        走近了，沐晴筱道：“你怎么出来了？”

        她语气带着关切，顾衍目光柔和地看着她，道：“我好多了，就急着想看见你。”

        沐晴筱见他面色却是好了许多，嗓音也只是还微微带着点哑，心里讶异于他的恢复速度，却也放了心，紧接着又因为他后一句话，忍不住面色微红地牵了牵嘴角，道：“看在你确实好多了的份上，不跟你计较。”

        -

        午后，二夫人见过了沐诗澜和秦文策，却得知两人各自都没有什么进展。

        明日下午就要回府了，她不禁有些愁闷。

        沐诗澜那实在不行，她也能理解，沐晴筱如今对二房的人本就防得紧，至于顾衍，不是在房里养病，就是黏着沐晴筱，对旁人吝于理睬。

        打听不出什么，也算正常。

        只是她那外甥，那两人走得如此近，也只会干看着。

        二夫人哪能看不出来，先前秦文策接近沐晴筱，是受她指引，现在已然自己陷进去了，本是让她高兴的事，没想到这孩子这么不争气，还跟她说什么顺其自然，俨然一副要放弃的模样，简直气人。

        回到沐府之后，沐晴筱不与二房往来，二房也鞭长莫及。

        今晚或许是最后的机会了。

        屋内无人，她从袖子里拿出一个小盒子，仔细摩挲着，神色晦暗不明。

        自从上次在沐明泽那儿知道，沐晴筱身边的两个大丫鬟身手并不简单，二夫人就立即挑了两个身手最好的护卫作为亲信，便于办事，此次祈福也带了过来。

        而沐晴筱的两个大丫鬟虽跟她一同过来了，却并未随时守着，时常只有一人在，抑或都不在。

        虽不知为何，倒是方便了她行事。

        二夫人当即唤了两个护卫进来，将手上的小盒子交个他们，吩咐道：“下午你们留守在此，找机会进大姑娘房里，将盒子里的东西放入香炉，不要让人发现，尤其小心她身边的大丫鬟，事成后将盒子扔到后山。”

        护卫有些犹豫，他们虽听令于主人家，但也不是什么事都敢做。

        二夫人道：“又不是什么杀人放火的事，不会连累你们，我毕竟是她婶母，能对她做什么，况且事成之后，少不了赏。”

        “是。”

        护卫走后，二夫人心里有些七上八下的，但她必须要赌这一把。

        那盒子里香料是她好不容易得来的，与寻常助兴的媚香不同，它无什么气味，不会轻易被察觉，药性却更强，一发作就会迅速攻占神志，到时候什么都来不及了。

        -

        暮色四合，灯火幽微，山上的夜晚格外寒凉。

        沐晴筱如常回到房里，青黛伺候她洗漱完，又将房里的香炉点上，便退出了门外。

        即使上山祈福，沐晴筱每日仍需花些时间顾着生意上的事，绿萝和青黛轮流回城，给她带信件和账目，临睡前她总要花上近一个时辰，将这些东西一一处理。

        她倒不担心丫鬟不在身边，在寺里一切从简，本就没什么需要人伺候的，而华林寺是大寺，寺中武僧众多，且戒备森严，根本不用担心，况且沐府女眷上山祈福也算出个远门，护卫带了好些个，防贼足矣。

        另一边。

        二夫人听人禀报沐晴筱回房后，便悄然出了门，穿过中间的庭院，到了西厢房，敲响了秦文策的房门。

        秦文策有些意外，但也能大概猜到二夫人是为了什么事。

        请她进来后，两人坐在外间厅堂。

        秦文策无奈道：“姨母，这种事真的强行不得……”

        “明日就要回城了，以后你怕是连她人都难见一面，你连多争取一下都不愿意？”二夫人恨铁不成钢，“从前姨母跟你说的你都忘了吗，大好前程就这么放弃？！就算你突然变得有骨气，不想靠女人，那你自己的心意呢？”

        秦文策顿时微微瞪大了眼，讷讷道：“您……如何知道的？”

        “自然是看出来的，你以为自己藏得很好吗？”二夫人冷哼道。

        不曾想，秦文策倏地惨笑一声，道：“坏就坏在这份心意……”

        二夫人不明所以地看向他：“什么意思？”

        他却扭过头，语气冷硬道：“比起为自己的前程和心意争取，我更心疼她孑然一身还被算计，您知道那日我听到明泽说的话，心里是什么感受吗？您现在怪我接近不了她，可我觉得您更应该反省自己，不该那么对她！”

        “啪——”

        手抬起又放下，二夫人愤愤地瞪着他，怒斥道：“我低估了你，你这简直是被那死丫头蛊惑了！”

        秦文策脸颊上浮起一片红印，却没有反驳什么，只是沉默着。

        僵持片刻，就在他以为二夫人要不管他了时，又听见她道：“我不管你心里在想什么，现在趁时候还早，你必须过去找她，我就不信你真的彻底放弃了，你总有话要跟她说吧，别到了回城后，真没机会了才后悔。”

        秦文策微微动摇，他确实有话想跟她说，现在不过刚入夜，去找她或许算不上太唐突。

        二夫人见他有些被说动了，又缓声道：“她现在与二房不亲近了，以后姨母很难再想从前那样，帮你与她见面，白日里又总是有旁人。”

        默了默，秦文策终于道：“好，我去。”

        二夫人这才稍缓了神色，虽然对于秦文策如今倒戈相向一般的态度仍旧不满，但她只要沐晴筱进秦家的门，别的都不那么重要了。

        时间估摸着只过去不到两刻，此时沐晴筱应当还未察觉异样，不会太早惊动外边的丫鬟。

        她看着秦文策的背影，心中已提前有了得逞的快意。

        -

        明日便要回城，不那么着急的事物，基本都推到了明日，沐晴筱今晚要处理的东西，比往日要少许多，没一会就处理完了。

        感到微微热意，她将窗拉开了一点。

        正要继续看会儿书，青黛忽然进来道：“姑娘，秦公子想见您，说是有事想跟您说，怕回城后没机会。”

        沐晴筱想起这两日，秦文策时常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偏偏顾衍这人，醋劲大得很，每次都能借机把人撇一边去，她暗暗觉得有意思，于是并未阻止。

        倒是可能要把旁人憋闷坏了。

        现在时候还早，见一见也无妨。

        “让他进来吧。”

        片刻后，秦文策在案几对面坐下，青黛上好茶水后，又退出去了。

        案几上亮着烛火，沐晴筱一眼看见秦文策脸上的红印，眼里闪过一丝愕然，却只是极有分寸地问道：“表哥特意过来，想与我说什么？”

        秦文策沉默着，似是在斟酌，或是犹豫，半晌才道：“你是不是……因为二夫人的关系，才对我那么冷淡，甚至……有些讨厌我。”

        这么会儿功夫，再联系他所说的话，沐晴筱大致猜出，他脸上的红印子是哪来的了。

        看着秦文策认真的神色，她也想早些把话说清楚，便道：“讨厌说不上，但确实有二房的关系。”

        “我知道二夫人从前算计过你，包括她让我接近你，但……”秦文策语气忽然变得有些紧张，顿了顿才继续道：“若是我说，我现在接近你与别的都无关，只是因为我……喜欢你，你会不会……”

        他话未说完，沐晴筱便淡然又果决道：“不会，因为我不喜欢你，而且，你与二婶是不是一直都把我要招赘一事，当作一时戏言，以为我定会知难而退，老实嫁一个对她来说有用的人？”

        秦文策张了张嘴，却无从反驳。

        沐晴筱又道：“先前我同她说，会考虑考虑，只是敷衍她罢了，实则从未想放弃，你自己更是清楚，不管是你姨母，还是你秦家的众多长辈，都不会允许你入赘给一个商户女，我说的对吗？”

        秦文策沉默的时间更长了些，眉眼布满落寞，最后黯然道：“对，他们不会允许。但也请你相信，如果我能自己选，我会忠于心意。”

        沐晴筱不置可否，只觉得身子比方才更热了，屋子里没有放置火炉，只有一个小小的香炉，还开了点窗，这极为反常。

        她虽未经人事，但上辈子至少嫁了人，该了解的一样未少，很快反应过来，那股莫名的热意，是情|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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