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人间无小事

龙门村今夜下了一场鹅毛大雪，雪花飘落，在月色的映照下整座街道宛如白昼一般，静谧且安详，只有叶玄脚步落下踩在积雪上发出的咯吱之声，叶玄来到隔着三条街道的药铺门口，邦邦邦开始敲门，敲了一会之后，终于从院内传来了一声：“来了来了，别敲了，这么晚了是谁啊。”显然是被叶玄惊了美梦有些不快。
  嘎吱一声打开大门，见到是叶玄之后，略显富态的药铺掌柜眼前一亮连忙笑着说道：“哎呦我当是谁，这不是叶掌柜嘛，怎么了这是。”
  叶玄看见富态掌柜之后，呵了口气，搓搓手，打了个哆嗦笑着说道：“这么晚麻烦刘掌柜真是抱歉了，只是孟老爷子今夜摔了，还要请刘掌柜前去看看。”说完直接递出了一锭银子说道：“这是这次的诊费，如要用药的话，不够再补给您。”
  刘掌柜接过分量十足的银子收入袖中，笑道：“够了够了，叶掌柜客气了，烦请稍等，我拿上药箱工具咱们这就走。”
  一会后，叶玄与刘掌柜来到酥酥家的院落，刘掌握虽然市侩了一些但是一身医术却是真材实料，一番检查后呼出口气，语气轻松的说道：“没有大碍，就是伤到了骨头，胳膊稍微严重一些有些骨折，回头我开一副方子抓些药修养个两个月也就好了。”
  孟老爷子连忙道谢，喊了一声酥酥，小丫头授意后从柜子里拿出一个干瘪的钱袋子，递给刘掌柜示意收下。
  刘掌柜笑着摆了摆手说道：“诊费药费叶掌柜已经给过了。”说完看向叶玄说道：“那叶掌柜，在下就先回去了。”
  叶玄笑着道了声“辛苦刘掌柜”送到了房舍门口，两人分别后，叶玄回到屋内，安慰了一番小丫头，见酥酥非要把钱袋子塞给自己，叶玄只能温言开口说道：“酥酥，你也听到了，你爷爷还要休养两个月的时间，你把钱都给我了，之后你们爷俩怎么办呢？以后再还给叶哥哥就是了。”
  孟老爷子神情复杂，之前他的那次沉思正是因为如此，找郎中需要钱，吃药需要钱，自己之后想来不能出摊卖货，自己一把老骨头吃点苦遭点罪没有什么，就是挨饿受冻也无妨，可是自己孙女该怎么办。
  叶玄见酥酥红了眼睛，依旧要把钱给自己的倔强样子，他知道小丫头是不想平白受人恩惠，想了想开口说道：“孟老爷子，小子有个想法，您听听看是否可行。”
  孟老爷子嗓音沙哑说道：“叶掌柜请说。”
  叶玄轻柔的揉了揉酥酥的脑袋说道：“我那酒铺晚上的时候自己一个人有些忙不过来，要不之后让酥酥去我那跑跑腿给我帮帮忙吧，就待两个时辰就行，这段时间就算酥酥打工还债了。”
  孟老爷子心中有些不舍，但他也知道叶玄是一番好意，他能够感受到叶玄对孙女的喜爱，但是让孙女小小年纪就出去打工，他实在是心里难受，不料此时酥酥娇声开口道：“酥酥答应，谢谢叶哥哥。”
  叶玄笑了笑，拍了拍酥酥的脑袋，嗓音温醇道：“好，那明天叶哥哥就等着酥酥了哦。”酥酥甜甜一笑。
  此时已是深夜过半天都开始要蒙蒙亮了，此处事情安顿好后，叶玄便告辞离去，待听到酥酥锁好了房门，叶玄转身缓缓走回酒铺之内。
  自那日之后，酒铺晚上便多了个粉雕玉琢的小丫头，叶玄自不会需要酥酥做些什么，反而从酥酥来了以后，叶玄开始往家里买了不少瓜果与碎嘴吃食，晚上更是开始正儿八经的做起饭来，按照叶玄的要求，每日酥酥私塾内的学业结束之后，便会先回趟家里把药煎上，然后来到叶玄的酒铺，拿上已经装好的食盒再回到家中，一老一小吃完之后酥酥再去酒铺帮忙。
  这一日，又迎来了一场鹅毛大雪，店内酒客寥寥，这般天气还能来此饮酒的可谓是光棍一条了，谁家好人今日这般大雪不在家老婆孩子热炕头，跑出来苦兮兮的饮酒，因为冬日寒冷，店外的几张桌子早就撤到了后院，所以酒铺也就只剩了前厅的六张桌子，叶玄与几名相熟酒客打了声招呼，言说酒水自取，钱放在柜子上就行，几条光棍笑着点头后继续讲述起自己的传奇事迹。
  几人早就习惯了叶玄这般，自从酥酥这小丫头来此之后，每天晚上叶玄都会亲自送酥酥回趟家再回酒铺，叶玄招呼了一声酥酥便带着小丫头回到她家，顺便看了一眼孟老爷子的恢复情况，轻言几句便告辞离去。
  回到酒铺之后，叶玄在柜子后面躺在躺椅之上闭目养神，过了一会，店内酒客相继告辞离去，叶玄待客人走后收拾了一下便要关门歇业，不曾想刚要关门，酒铺来了一位新鲜面孔，只见一位相貌儒雅的青年，身着一袭素白长衫缓步走进酒铺之内笑问道：“叶掌柜，能否稍晚歇业，在下想要喝壶酒。”
  叶玄见到来人之后微微一愣，此人叶玄自然是认识的，来人姓萧，是村落之内私塾的一名年轻教书先生，治学严谨，为人有些不苟言笑，酥酥曾经提及萧先生治学极为严厉，动不动就要打板子，女孩子还好一些只是罚抄一些文章，男孩子基本都被打过，所以酥酥也是非常敬畏这位授业先生的。

  叶玄笑着开口道：“难得萧先生今日到此，自然没有问题，还请坐下稍等。”
  萧先生笑着点点头寻一处座位坐好，饶是喝酒也是正襟危坐的样子。
  叶玄端出一壶忘忧，一碟盐水花生，一个空碗，来到桌前，依次放下开口道：“素闻萧先生大名，今日得以一见，这壶酒权当在下送萧先生喝了。”
  叶玄之所以送给此人一壶酒，是因为酥酥曾言，萧先生虽然为人刻板严厉，但心肠却是极好，只要愿意读书，没有那学费萧先生依然会教，并且对于所有学生不论出身都一视同仁，正因此事叶玄觉得此人当得先生一说，也值得送出一壶酒。
  萧先生下意识想要推辞，但见到叶玄脸上的温醇笑意，不知为何，点了点头，道了声谢，然后开口说道：“劳烦叶掌柜再帮忙拿一个酒碗。”
  叶玄有些纳闷，但也并未多言，又拿了一个酒碗放在桌上，便要转身离去，酒铺开业大半年，萧先生第一次到此，叶玄也不便打扰。
  没想到萧先生竟是缓缓起身，郑重邀请道：“叶先生如若不嫌，可愿与萧某共饮一番。”
  叶玄心中纳闷但是自无不可，大大方方落座之后，给萧先生倒了一碗，给自己也倒了一碗。
  萧先生端起酒碗开口道：“萧某醉心治学，不善饮酒，故而一直从未到访此处，今日前来也是偶然得知叶先生对酥酥那爷孙俩的照拂，这一碗酒萧某敬叶先生。”说完直接一饮而尽。
  叶玄听闻此话，亦是一饮而尽。
  萧先生拿起酒壶先给叶玄倒了一碗，再给自己倒了一碗，朗声道：“我辈读书人，修身齐家平天下，自以为世间万事以教化为先，以立心为本，尊规矩为上，未曾想酥酥之事，叶先生当头棒喝，萧某惭愧。”说完与叶玄身前酒碗一碰，又是一饮而尽。
  叶玄刚刚有些放下的心再被提起，倒不是眼前这位萧先生发现了自己什么，只是萧先生很明显有些心结，叶玄也未多言再次一饮而尽。
  萧先生拿起酒壶再次给二人倒满，叶玄见他又拿起酒碗，连忙开口打趣道：“萧先生，下一壶酒可就要收钱了啊，不然照咱俩这个喝法，我这小酒铺明日就得关门了。”
  萧先生闻言后微微一愣，许是确实酒量不佳脸色微红，随即竟是爽朗大笑说道：“叶先生，当真是个妙人，萧某今日才到此处当真是有些后悔来晚了，今日有幸结识叶先生，当真痛快。”端起酒碗磕碰一下又是一饮而尽。
  叶玄见此人有些真性情流露，本就不错的观感再次提升，也不再劝酒多言，端起酒碗一饮而尽。
  随后二人就像相识多年的老友一般，萧先生说着治学遇到的一些事，叶玄说着开酒铺发生的一些事，大事小事开心事糟心事，两人相谈甚欢，颇有些一见如故，桌上的酒壶也开始慢慢变多，直到每人喝了四壶酒后，两人都有些醉眼惺忪，说话也开始言语不清起来。
  天色已晚，萧先生缓缓起身，打了个晃，便要告辞，叶玄送至门口，两人辞别，萧先生走出两步突然问道：“敢问叶兄如何看待此人间？”
  叶玄打了个酒嗝，沉思一下说道：“叶某看来，人间无小事。”
  萧先生闻言便是一愣，随即哈哈大笑踉跄远去口中说道：“好一个叶兄，好一个人间无小事。”
  叶玄站在门口，看着萧先生的身影渐渐远去，愣愣出神，不知在想些什么。
  酒铺内玄夜换了个舒服的姿势趴着，喃喃自语道：“这姓萧的小家伙，好重的道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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