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七十 一 章 两难
很明显,随着安州连战连捷,迅速壮大,随着安州在南北对峙中取得了自身优势,安州的价值越来越大,安州在失控的道路上也是风驰电挚,一骑绝尘。
怎么会出现这种恶劣局面为何在做出支持安州北征弱洛水的决策之前,没有想到这个严重问题到底是自己大意疏忽了,还是被某些假象所欺骗
仔细想一想,无非就是自以为是,以为自己“卡”住了安州的咽喉,以为李子雄等叛逆要拿安州来换取赦免,以为安州的生存离不开中土,各种想当然,结果今天崔弘升奏报,实际控制安州的还是白发贼,而白发贼实力强劲,连三万余突厥大军都给他击败了,于是问题来了,谁能控制白发贼当初段达借刀杀人,驱赶白发贼出塞攻打突厥人,一石二鸟,结果白发贼将计就计,收复了安州,可见此人非常狡诈,有野心,根本不可控。
借刀杀人计的前提是,这把刀可控,自己可以控制这把刀,反之,就是搬石头砸自己的脚,自取其祸了。
现在这把刀还可控,安州还需要长城内的支援,白发贼还要利用长城内的支援发展壮大,但一旦安州取得北征大捷,击败了东胡诸种,控制了东北,可以拿东北卖个好价钱,这把刀也就失控了,借刀杀人计也就失败了,反而被对手以其人之计还治其人之身,一败涂地,所以为了防患于未然,必须尽快停止实施借刀杀人计,把可预见的危险扼杀于萌芽中。
那么,如何停止实施借刀杀人计
目前只有两个办法,一是出尔反尔,断绝给安州的支援,迫使安州放弃北征,只能困守一隅,中枢彻底放弃借助东北乱局打击和削弱突厥人,延缓南北战争的意图,各种好处不要了,但如此一来,危机不但没有解决,反而严重了,安州走投无路,愤怒之下,干脆投奔大漠,帮助突厥人打中土,则形势必然急转直下,对中土极其不利。
还有一个办法就是妥协,接受安州的回归条件,满足安州的政治诉求,该要的好处还是要,但把安州乃至东北公开纳入中土版图,直接损害大漠切身利益,等于直接与突厥人撕破脸,南北大战极有可能提前爆发,而中土根本就没有做好南北大战的准备,圣主和改革派甚至还在竭尽全力发动第三次东征,几十万远征军还在辽东边陲,裴世矩西行未归,也不知道与西突厥的结盟是否完成,这种不利局面下,南北大战如果突然爆发,中土胜算甚微,偏偏现在圣主和改革派深陷政治困境,根本输不起,所以短期内中土并不具备进行南北大战的条件,如此也就不能与突厥人马上撕破脸,也就不能接受安州的回归要求。
于是进也不是,退也不是,进退失据。
圣主思考良久,征询左翊卫大将军宇文述、右翊卫大将军来护儿和右候卫大将军赵才三位军方重臣的意见,“安州北征弱洛水的胜算有多大”
实际上这个问题早在中枢做出支持安州北征弱洛水的决策之前,卫府众多将军已经给出了分析和推演,只不过当时因为不知道碛东南的突厥大军突然杀进安州,所以当时的结论并不乐观,考虑到安州可能有腹背受敌之危,胜算不大,或者战果有限,这才有了辽东镇戍军公开介入东北战场给予配合的决策,力争实现控制东北的预期目标。
现在安州取得了鬼方大捷,击败了碛东南的突厥大军,短期内已无腹背受敌之危,可以集中力量北征弱洛水,再加上有辽东镇戍军的配合,胜算当然很大,因此宇文述、来护儿和赵才给圣主的答案是,较为乐观。
圣主想了一下,又问,“如果安州北征取得了预期战果,突厥人将会做出何种反应是否会倾尽全力击败安州,夺回东北”
宇文述、来护儿、赵才当即给圣主进行了一番分析和推演,最后得出结论,突厥人倾尽全力夺回东北的可能性不大。
目前中土内忧外患,国内有叛乱,西疆危机严重,再加上续两年东征,虽然达到了重创高句丽的目的,但国力消耗较大,短期内并不具备主动发动南北大战的条件,所以从突厥人的立场来判断,中土在东北行借刀杀人计,借助中土叛军之力来打击和削弱突厥人,其真实目的应该是延缓南北战争的爆发。
自圣主登基以来,已经发动了西征和东征,成功重创了大漠两翼诸虏,接下来必定要北伐,要发动南北战争,要打突厥人,只不过中土大军在高句丽战场上马失前蹄,摔得鼻青脸肿,需要时间恢复,这才有所延缓。
南北双方虽然对峙,但南强北弱是事实,现在中土即将发动南北战争,突厥人被动应对,当然要全力备战,岂会看不出来东北战场是个陷阱又岂会傻乎乎地掉进陷阱,浪费自己有限的力量所以突厥人的对策可能是双管齐下,一方面加强碛东南的军事力量,巩固大漠侧翼的防御,甚至出兵安州,正面对峙,形成军事威胁,另一方面则拉拢收买安州,甚至行离间计,竭尽所能减小东北失陷给大漠造成的危害,如此牙帐就能把主要精力放在战争准备上,决不让东北失陷影响乃至破坏到自己的战争准备,决不让中土阴谋得逞。
第一个对策是对安州做出强硬的反击姿态,从军事上向安州施加重压,第二个对策则是想方设法寻找安州破绽,力争以最小代价赢得最大利益,摧毁中土的阴谋,两者相辅相成,相得益彰,结果可想而知,一旦中土与安州反目成仇,破绽就出现了,拱手送给突厥人一个破局机会,而只要安州倒向大漠,中土就被动了,搬石头砸自己的脚,白白便宜了大漠,最后甚至会输掉南北战争。
所以这样一分析,安州如果取得了北征弱洛水的胜利,实力大增,并且迅速失控,中土这边的借刀杀人计也就实施不下去了,只能向安州妥协,满足安州的回归要求,只是接纳安州的后果很严重,南北战争极有可能提前爆发,而中土并未做好战争准备,双方一旦打起来,中土可能会输。
于是圣主和中枢骑虎难下,进退两难,陷入死局。
虞世基当即建议,此议暂时搁置,毕竟安州北征弱洛水困难重重,即便不败,但也未必可以取得预期战果,因为东胡诸种如果闻风而逃,拒不交战,百般拖延,则安州就无法杀伤东胡有生力量,就无法实现预期目标,那么开春后,一旦大漠上的突厥大军支援而来,安州就陷入腹背受敌的困境,就必须依赖长城内的支援才能坚持下去,如此安州就被中枢牢牢控制,也就没有失控之危,借刀杀人计可以继续实施,此议也就不复存在。
虞世基认为,当务之急,还是尽快把飞狐叛军驱逐出关,还是向齐王施压,断绝齐王对飞狐叛军的暗中支持,继而帮助崔弘升顺利实施后离间计,以达到兵不血刃、一劳永逸解决飞狐叛军之目的。
圣主接受了虞世基的劝谏。
安州乃至东北局势突生剧变,又瞬息万变,变幻莫测,给人一种应接不暇、眼花缭乱、诡异莫测之感,很难通过有限的讯息做出精准的分析和推演,更无法准确捕捉到它的前进轨迹,所以中枢非常被动,目前只能做一步看一步,见招拆招,想当然或者盲目地提前布局以获得自己所需要的利益,事实上根本不可能,反而有弄巧成拙之可能。
圣主随即做出决策,诏令左武卫将军崔弘升,同意他的建议,命令古北口保持与安州的谈判,设法拖延,同时允许崔弘升尽快返回上谷,用尽各种手段,务必在年底前把飞狐叛军驱逐出关。
又诏令涿郡留守段达、副留守阴世师,全力配合崔弘升解决飞狐祸患。
又亲自召见左骁卫将军、检校雁门郡太守董纯,把有关安州的最新局势、安州的回归要求、中枢对安州失控的担忧,等等,事无巨细,一一告知,然后征询董纯的意见。
董纯心知肚明,圣主醉翁之意不在酒,所要征询的不是针对安州的对策,而是借此机会向齐王施压,虽然迫于当前南北紧张局势,以及圣主和改革派对第三次东征的政治需要,中枢只能向齐王的“自我流放”做出妥协,但这个妥协是有限度的,是以不损害不危及中土根本利益为前提的,现在因为江南贼刘元进割据称帝而放飞了中土分裂的恶魔,导致齐王自立的风险大大增加,于是飞狐叛军理所当然就成了圣主和中枢的“眼中钉”,誓必拔而除之。
董纯别无选择,不论从中土利益、北疆安危还是从南北大战的角度来分析,飞狐叛军都必须出关,圣主和中枢的决策都非常正确,但此策执行难度非常大,其中最大阻碍就来自齐王,所以董纯毫不犹豫,主动请缨,愿意日夜兼程赶赴怀荒,说服齐王坚决执行圣主和中枢决策。
圣主颇为赞赏,当即勉励了几句。
董纯看到圣主心情不错,果断提出一个疑问,“圣上,安州回归,是否提上中枢议程”
这很关键,如果圣主和中枢重视安州的回归,甚至不惜冒着与大漠翻脸的风险,把安州纳入中土版图,则未来形势的发展对齐王有利,反之,如果圣主和中枢对安州的要求不予理睬,借刀杀人,用完后就兔死狗烹,断绝齐王借助安州扩张自身实力之路,那么齐王必然极力阻止飞狐叛军出关,如此形势就复杂了。
圣主略略皱眉,目露忧色,稍作迟疑,缓缓说道,“暂无安排,但若北征大捷,安州横扫东北,一股新兴势力迅速崛起于塞外,则回归就必然提上议程,而南北大战亦将爆发。”
董纯心领神会,当即表态,此去边郡,当浴血杀虏,誓死报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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