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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二十六章 封德彝的选择


当年引发榆林风暴的是宇文述的儿子宇文化及和宇文智及。这两位贵胄违背禁令,向大漠北虏走私武器,实际上这等同于叛国,结果被人发现举报。

        但这件陈年旧事,与今日白发贼有何关系?封德彝到底想暗示什么?是暗示高层又要掀起斗争,还是暗示高层中有人卖国?

        当年宇文化及和宇文智及兄弟虽然死罪得免,但活罪难饶,永绝仕途,侥幸的是宇文述在圣主的“庇护”下安然无恙,而当年借此事向宇文述发难的权贵中,也有一个人逃过了劫难,那就是苏威。

        在中枢核心层,宇文述和苏威表面一团和气,实则明争暗斗,是你死我活的政敌。

        如果白发贼的背后是关陇人,那白发贼与齐王之间的一系列“默契”也就有了合理解释,而此次白发贼与齐王联袂“进入”北疆,看起来名义上是帮助齐王夺储,实则别有图谋,极有可能是蓄意破坏南北关系,挑起南北大战,摧毁圣主和改革派经略大漠之谋划,以此来报复东都对西京的遏制和打击,说到底,还是保守和改革之争。

        圣主脸色阴郁,眉头紧皱,稍加思考后,问道,“断绝燕北走私,利大还是弊大?”

        封德彝暗自松了口气。圣主睿智,所思所想与众不同,对他来说白发贼的身份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白发贼为谁卖命,白发贼与齐王合作的目的是什么,至于白发贼和宇文述之间有何秘密,河北人在白发贼北上过程中又充当了什么角色,他都不关注,也毋须关注,他只要结果,结果最重要。

        封德彝本来还担心圣主“盯”着白发贼“刨根问底”,现在看来自己是多虑了。圣主站得高看得远,诸如白发贼这类宵小根本入不了眼,当然了,圣主是不是相信了封德彝的话,或者看穿了封德彝的“伎俩”,估猜到他蓄意“抹黑”关陇人,故意给宇文述拉仇恨,那就不得而知了。

        不过既然圣主主动转移了话题,封德彝的注意力也就迅速集中到“燕北走私”。瞬息之间,他便理出了一个大概脉$,推测出了圣主的意图,心中顿时大喜。圣主还是相信他的,这次就主动给了他一个立功表现的机会,以此来堵住居心叵测者的“嘴”,这样在接下来的政治清算中,就算有人上奏弹劾他,圣主也有理由给予“庇护”,帮助他轻描淡写地化解这场突如其来的“无妄之灾”。

        但是,断绝燕北走私,到底是利大还是弊大?急切间,封德彝有一丝犹豫。

        从主和派的立场来说,纵容燕北走私是维持南北关系的一个有效的辅助手段,断绝它,肯定会恶化南北关系,弊大于利。但从主战派的立场来说,大漠北虏已经崛起,正在迅速发展壮大,两虎必有一争,南北双方必有一战,这不仅是历史规律,也是当前中土、西土和大漠三强鼎足而立的格局所决定的,既然如此,中土有什么必要实施妥协让步的绥靖政策?

        中土退一步,北虏就会进一步,就会越来越嚣张,越来越肆无忌惮,当前南北关系之所以紧张,恶化,原因不在中土不妥协,而在北虏贪婪无厌,步步进逼,所以,中土应该果断改变对北虏的态度,强硬、强横、强势,甚至不惜一决死战。这样若能逼迫北虏妥协让步,紧张的南北关系自然就会缓解,毕竟南北紧张态势的制造者是北虏,而不是中土,反之若北虏不知死活,非要正面抗衡中土,最坏的结果也就是南北大战,而中土并不惧怕南北大战,凭借牢固的长城防线就能御敌于国门之外。

        因此从主战派的立场来说,燕北走私已经不是利大弊大的问题,而是严重危及到了中土利益,早就应该断绝了,所有纵容和参与者,都是叛国逆贼,都该杀。

        封德彝一咬牙,毅然决断。他是河北人,与中枢主和派代表关陇人苏威、江左人萧瑀本来就是政敌,他突然在南北关系上改变立场,并不意味着他“背叛”了苏威和萧瑀。大家本来就不是“一路人”,有共同利益的时候合作一下,利益产生冲突了就分道扬镳甚至拔刀相向,这很正常。至于裴世,已经在书信中做出了明确暗示,给予封德彝以支持、理解和谅解。

        “圣上,裴侍郎西行达成目的之后,中外大势的走向就会迅速改变。”封德彝并没有直接回答圣主,而是直奔“要害”。

        “依照裴侍郎的说法,在葱岭以西,大秦人(拜占庭帝国)的处境越来越艰难,如果大秦人被波斯人灭亡了,接下来西突厥人就要独自面对波斯人的进攻,这对西突厥人很不利,所以裴侍郎认为,现在西突厥人实际上已经做好了攻打波斯人的准备,之所以把精力放在西域,甚至把牙帐都迁到了西域,一方面是为了麻痹波斯人,另一方面则是逼迫我中土与其联手夹击大漠北虏。”

        “但西突厥人的真正的目的肯定不是攻打大漠北虏,他们不会把自己有限的力量消耗在葱岭以东,而是借东西夹击之势向大漠北虏施以重压,从而迫使大漠北虏不得不妥协,不得不与其签订城下之盟互不侵犯,如此西突厥人就能腾出手来攻打波斯人,以解大秦人的燃眉之急,而大漠北虏则能借助西突厥人的力量,在牵制我中土西北军的同时,集中全部力量入侵我北疆,乘着我中土大军连续东征疲惫不堪之际,重创我中土,以此来摆脱腹背受敌、两线作战之窘境,暂时缓解它在三强鼎立格局中的不利局面。”

        实际上简单一点说,西突厥人为了能在“后顾无忧”的情况下攻打波斯人,必须挑起南北大战,让中土和大漠北虏殊死搏杀。两虎相争,必有一伤,另外一个也伤痕累累,唯有如此,才能确保西突厥人在与波斯人的战争中,避免两线作战。

        西突厥人的布局并不复杂,裴世矩看得很清楚,但让人无奈的是,西突厥人的运气非常好,当前中外大势恰好帮了西突厥人的大忙,只要西突厥人用心“操作”一下,就能挑起南北战争。

        中土和大漠北虏打得两败俱伤对西突厥人最有利,可以给西突厥人赢得五到十年的战争时间,当然了,如果能把其中一个打崩溃了,不论是中土分裂还是大漠牙帐分崩离析,西突厥人都会“笑开花”,这可以给它赢得十年乃至二十年的战争时间。现在的波斯人太强大,西突厥人必须联手大秦人才能与其抗衡,但大秦人需要从战争废墟中站起来,所以葱岭以西的战争旷日持久,十年内结束的可能性很小,这也是西突厥人为什么先集中力量经略西域的原因所在,它必须确保自己“东线”的安全。

        也就是说,从这一未来趋势分析,南北大战不是会不会爆发,而是何时爆发,不是中土想不想打,而是北虏必须要打。

        如果大漠北虏不打中土,不在最短时间内打中土,西突厥人就“坐不住了”,因为西突厥人的时间非常紧张。西突厥人不打波斯人,并不意味着波斯人不打它,如果波斯人为了切断“丝路”对大秦人的帮助,断绝大秦人的“救命稻草”,突然出兵打它,西突厥人就是两线作战,处境太艰难了,为此西突厥人必须抢时间,必须尽快联合中土打大漠北虏。而中土也确实有北伐的意愿和动力,圣主和中枢也的确需要北伐的胜利来逆转政治危局。如此东西夹击,中土与大漠北虏的战争就开始了,两虎还是相争了,但第三只老虎就在一边虎视眈眈,这对大漠北虏太不利,到那时即便西突厥人“出工不出力”,大漠北虏也是难以招架,不死也要脱层皮。

        所以从大漠北虏的立场来说,与其“坐以待毙”,不如殊死一搏,不如就与中土打一仗,这样好歹是两只老虎打架,另外一只躲在一边看热闹,这对大漠北虏就有利了,即便损失较大,但也不会有败亡之祸。更重要的是,等到西突厥人与波斯人的战争开始后,葱岭以东就是两虎相争的格局,中土从战争的“泥塘”中爬起来恢复力量之后,还是要北伐,还是要横扫大漠,因此对大漠北虏来说,迟打也是打,早打也是打,倒不如早打,这样大漠北虏还能借助到西突厥人的力量,还能在战争中占据一些优势,就算结果两败俱伤也能接受,毕竟大漠北虏给?己争取到了更多的发展时间。

        “圣上,今日议事,主和者之所以集体失声,原因就在如此。”封德彝直言不讳地说道,“西北危机迫使我中土必须加强与西突厥人之间的盟约,如此我们就只能答应西突厥人,与其联手攻打大金山,这等于向大漠北虏宣战,等于逼迫大漠北虏与我中土一决死战,所以南北大战很快就要爆发,乐观估计也就两三年之内的事。”

        “当然,对大漠北虏抱有幻想,坚持主和立场的大有人在,原因是他们并不了解葱岭以西的局势,也不认同裴侍郎对未来趋势的推演,但臣相信裴侍郎。裴侍郎主持外事几十年,当今朝堂上,若论外事,他是绝对权威。所以臣认为,现在我们不是要权衡断绝燕北走私的利弊,而是要评估发动南北大战的得失,我们要积极进行战争准备,其中当务之急就是发动第三次东征,先把远东危机解决掉,这是迫在眉睫之事,不能耽搁。”

        圣主目露欣慰之色,对封德彝在关键时刻的“支持”非常高兴,毕竟这是关系到中土和王国命运的重要时期,政治上多一个盟友比多一个敌人要好太多太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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