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ThankYou

一到年底，我们公司总是特别忙。其原因是把今年未完成的计划和明年预计的百分之十的工作量全压在今年年底，所以在年底经常可以看到平时罕见的每个星期加五个晚上的班，甚至有时候星期六日也不放过。不管做不做得完，反正就是不让你休息。大家口头上是怨声载道，但心里却乐呵呵的，毕竟公司这是在给大家创造赚更多钱的机会。在这一年当中，我表现最勤快也就是在年底这个时候，因为我必须多赚点钱好回家过年。

        公司有个惯例，就是每年的这个时候都会从百忙之中抽出一点时间举办一个所谓“忘年会”的活动，为期两天。其目的就是让大家吃顿饱的然后继续拼命干活和为领导提供一个可以发泄憋了一年之久的废话的平台。但奇怪的是，大家每年都吃不饱，领导们每年说的都是同样的废话。

        今年的“忘年会”举办地点定在中山。当天七点多的时候大家在公司集合，八点钟开始启程。

        大家显得精神饱满神采奕奕，一副像要赶着去抢钱的样子，和平时一见到上班就整出一副奔丧样简直是天壤之别。有些人在回味去年的燕窝，有些人在期盼今年的龙虾，还有些人在意淫那里的酒店小姐。

        一上车我便戴上耳机眯着眼睛睡觉，不知道经过多久的颠簸终于迷迷糊糊地来到了中山。

        我很喜欢中山这个城市，人少车少经济好，绿树滚滚满山坡，整座城市显得很恬静很舒服很迷人，朴素中显得格外明亮。在这里你可以看到袅袅的炊烟，可以听见嘹亮的鸟叫声和沙沙作响的树叶声，你可以肆无忌惮地走在宽阔的街道上而不用怕像广州般突然涌出一股人流与你拥挤抢路，这里的人很悠闲自在，散步的走在街上，上班的坐在车里，流浪的很自觉地躲在天桥下，整个生活节奏都显得非常缓慢，但纹理清晰。当时我做了一个决定，以后赚到钱一定要来中山定居。

        我们来到了度假村，下车之前领导说要再检查一次人数，对此我很无语。我不相信这一路过来有什么美女或景物能让一些同志冲动得跳窗而出，我也不知道领导们为何对点名这么情有独钟。

        这个度假村很大，有多大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这个度假村就好比一座森林城市，肉眼所能及之处尽是花草树木，而每条通向前方的道路都是由许许多多大小各异的小石子砌成的。树上跳跃着许多小松鼠和不停鸣叫的各种不知道名字的鸟，这种感觉很轻松很自在。

        就在我沉湎在大自然的气息中的时候领导带领我们入住了度假村的客房，让大家先安置行李，自行休息，等到12点再集合到酒店吃饭。而晚上那一餐才是“忘年会”的主题。

        吃完饭后公司给我们每人发一张度假村所提供的各种供人游乐所需的票。

        我们按照票上的指示来到了第一个指定地点，到了现场之后我顿时目瞪口呆，这里提供的游乐项目是——荡秋千和滚山坡。我顿时兴趣全消，说了一声：操。而站在我身边的一个同事却表现得相当兴奋，说，太好了，居然还能玩这些。我把票塞给他说，那你就荡两次跟滚两次吧。那个同事接过票，果真荡了两次和滚了两次，然后把票还给我的时候说，真他妈太爽了，滚得太爽了。我抢过另一个对这两种项目表示兴趣不大的同事的票，然后拿给滚了两次的那个同事说，要不你再滚一次吧。

        第二个项目我比较满意，因为种类繁多，什么过山车海盗船青蛙跳旋转木马等等，我对刚刚那个滚了三次的同事说，这他妈才是人玩的嘛。刺激完过山车海盗船青蛙跳之后我登上了旋转木马，当木马开始旋转的时候我突然感觉自己很飘逸，不知道从哪冒出一股突如其来的自信感，于是我掏出相机疯狂地自拍，其中最让我满意的是一张装出嘶哑咧嘴的表情的照片，我很自恋地自言自语说，猛。

        剩下的三个项目是骑马，打靶和野战。对此我全无兴趣，于是把票送给一个同事，独自回到客房睡觉等待晚餐的到来。

        六点钟的时候，大家来到了度假村里的酒店内集合，然后各自寻找位置坐下，放眼一看，密密麻麻的有30几桌，整一人民公社饭堂。个个精神饱满捉紧筷子左顾右盼，满心欢喜地期待所谓的大餐的到来。

        开饭前，公司的老总首先上台讲话，他是个日本人，在台上足足讲了二十分钟我所听不懂的日语，后来几个翻译一起上来翻译一些他们事先约好某个时间段某个人该记的翻译内容，也足足折腾了二十来分钟。

        大概内容是：感谢大家这一年来对公司所做的贡献，让公司的利益得到大幅度提升，公司因为有大家的扶持才能有今日的辉煌。希望大家继续努力，为公司也为自己创造更多的利益。公司的辉煌就是你们的成绩，公司的成长代表你们的骄傲。谢谢。

        说得真他妈干巴爹，如果按老总的收入计算平均时间的利润值的话，这几句话就得值好几百块钱，怪不得能说那么长的时间。

        经理首先带头鼓掌，我因为刚好手里拿着茶杯没来得及第一时间捧场而被经理瞪了好几眼。无奈只能放下茶杯跟着大家一起鼓掌，顺带了几句底气深厚的“好”。

        突然回想起当初刚进公司时那个懵懂无知的自己，不知不觉已经两年了。在这两年里，我不知道自己的这点利用价值是否有给公司每年一两个亿的纯利润带来贡献，但有一点是肯定的，这两年来我无所作为。而我留在这里的初衷是懒得出去找工作。

        有时候我居然会很善良地觉得自己的表现对不起这份工资。

        每天做着流水线式的工作，日复日月复月不断重温昨日事，我现在练就成活儿只要一上手不用做任何思考就能把它做出来，而且不带任何差池。有一段时间我曾很假象地以为自己是天才，后来才发现原来这里的每个人都和我一样。

        在这漫长而枯燥的的八小时的工作中，我在干活的同时脑袋也在无止境地晃悠，幻想一些极其不实际的东西，例如：如果我是明星，如果罗莎·卡拉乔洛是我的情人，世界末日的时候，金刚葫芦娃能不能打败变性金刚······。幻想完便把它忘了。有时候当再一次幻想起同样的故事情节我都有一种很强烈的熟悉感，但却忘记了之前的哪个时候幻想过的，依然乐不思蜀地幻想着金刚娃和蝴蝶妹妹有情人终成眷属。偶尔会想起一些关于前途理想的东西，但总归太过伤神，最终我便让它在意淫中慢慢融化。

        无聊的时候就找同事吹牛，把曾经印证在自己身上或别人身上的一些辉煌吹得淋漓尽致，比如说自己曾经一次性喝过八瓶啤酒而安然无恙，最后还送一些喝醉了的朋友回去，估计现在能喝到10瓶。曾经喝过八瓶是曾经的事实，但问题是这八瓶是发生在成为过去的曾经，今时今日的我早已被啤酒摧残得伤痕累累，胃已经差不多到达报废程度，估计三瓶就能将我弄趴。经常向某些看似宅男的同事灌输泡妞大法，以自己曾经邂逅过多少个女人做为引证，他们问我为什么现在没有女朋友，我总是假装很不屑地说，妞，只不过是身外物。

        我曾经和一个年龄与我相仿的同事谈过类似于理想的东西。他说他以后要当一个作家，我当时表示怀疑，问他凭什么。他说，我在网上看过很多书。我顿时惊呼：一个只看过很多书却没写过一篇文章的人居然有想成为作家这般宏愿。那个时候我觉得什么梦想宏愿都是浮云，因为每个人都有梦想，而这个梦想基本上都是不能够完成的，但大家却始终津津乐道自己的宏愿理想。他的作家梦也仅仅就是想一下过过瘾这么简单。

        后来他跟我说如果想成为一个作家必须得先学会承受孤独。我顿时顶礼膜拜说，那为什么我在孤独的时候总写不出东西来呢。他说那是因为你还没到作家的境界。我问他孤独了多久。他说八年了。我问他为什么还迟迟不动笔。他说十年磨一剑嘛，还差两年，必须得孤独足10年。他感慨道：这八年来我拒绝了多少诱惑。而据我所知，此君曾多次向我们公司某位女同事示爱，但每次都以失败告终，他为了挽回些许颜面，经常想同事吹嘘说，我只不过是调戏她而已。据某位与他青梅竹马的老乡爆料，此人长这么大没走过一次桃花运，小姐倒认识不少。

        每个月都我会请一次假，并借机跟林主任拉拢拉拢敌我关系，这可能就是整个月中最带情绪的表现。有一次我去跟他请假之前就准备了一番可以将他压倒的话，准备在请假的时候让他难堪，然后，出乎我意料的是他竟然一声不吭的就批准我请假，这让我一时间很不习惯，差点对他刮目相看，最后莫名其妙地跟他说了声：谢谢。

        曾经，公司的某一位同事的一个举动让我深感惭愧，他总是喜欢在领导勘察完工作后跑到刚刚领导站的地方，学着领导的样儿双手放在背后踱步缓行看来看去，我问他看什么，他说刚刚某领导在这看，我也过来看看，体验一下做领导的滋味。我顿时想起自己连像他总怀着上进心的幻想的冲动都没有而感到愧疚不已。

        但他却始终未能真正享受领导的滋味，如同我一直在想象自己的未来却不知道自己的未来是什么样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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