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4章
吃过晚饭,昭昭便往自家姐姐房里钻。
“我进来啦!”昭昭扣了扣门扉。
沈灼意眼尾一扫,淡声道:“进来吧。”
昭昭推门进去,脑袋伸进去瞅了眼,然后才贴着门缝钻进去。
沈灼意抬眼看她,笑道:“今儿怎么想着来找我了?”
昭昭一把抱住她的纤腰,蹭了蹭,撒娇道:“这不是想我们家意意了嘛。”
沈灼意敲了下她脑袋,嗔骂道:“你这姑娘,没大没小。”
昭昭放开手,朝着她床上倒了下去,把脑袋埋进绒绒的褥子中。闻着熟悉的清香,昭昭嘿嘿一笑,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反正我又不是一天两天啦!”
昭昭搂着被子在床上滚了几圈,猛吸一口气。阿姐的被褥有股淡淡的栀子花的味道,身上也是香香的,她很喜欢,所以小时候她就特别喜欢缠着阿姐一起睡。
“你呀,若不收敛些,看谁以后敢娶你。”沈灼意摇头,继续专注着手上的事。
“嫁不出去就嫁不出去呗。”昭昭才不管这些,“要是嫁不出去,我就一辈子缠着阿姐睡。”
“等了吧小祖宗,和你睡一天就够我受的了。”昭昭睡姿不好,总喜欢像一只猫一样缠着她,还喜欢踢被子,有时候一觉醒来,人在床上,被子在地上。怕她生病,每次和她睡到半夜,她都得起来给她盖一次被子。
昭昭听完,抱着被子笑了一阵。
想起刚才在国子监竹林里见到的事情,昭昭难得正色起来,跳下床坐在沈灼意身边。
“阿姐,你说什么情况下,人的脚印会一大一小,深浅不一呢?”
沈灼意笔尖抵着下巴,眼底眸光流转,略一思索。
“如果那人是刻意如此,那他双脚可能穿了大小不一的鞋。”
昏黄的灯火在她秾丽的面容上晕开,流光映上红唇,似一抹盛开于彼岸的血色曼陀罗,如妖似魅,让人忍不住在她眼中沦陷。
昭昭捂住砰砰跳的心,一直都知道自家阿姐很美,但今天未免也美得太过分了些。
“若不是故意的,那这人可能是个跛子。”
沈灼意说完,半晌没听到回应,抬头一看,这傻姑娘正一眨不眨盯着她的脸看,活像中了邪似的。
“想什么呢!”
昭昭急忙唤回思绪,红着脸轻咳一声。
“阿姐说的有道理。”若那人是个跛子,那一切都能解释得通。跛子由于一只脚受伤,另外一只脚不得不承受更大的重量,所以脚印更深。而跛子的脚由于长期不能行走,定然会萎缩。所以为了合脚,跛子受伤的那一只脚往往会穿更小的鞋,以防鞋掉。
国子监里学生虽多,但跛子肯定没几个。到时候查查哪些人和景怀瑜有过恩怨,这件事就水落石出了,她的黑锅肯定也能摘掉。
昭昭越想越高兴,连眉梢都挂上几丝喜色,自顾自欣赏起阿姐正在写的字来。
和她的鸡爪字不同,阿姐的字那是阿爹亲手一笔一划教的,不比那些大家差多少。虽然阿爹也教过她,但她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找各种理由偷懒,慢慢地也就荒怠了,也就糊弄糊弄外人还成。
昭昭撑在双颊,视线在信纸上一寸寸扫过去,看了半晌,越看越觉得不对劲。
什么“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兮”,什么“玲珑骰子安红豆”,就算她读书少,但这些情诗她还是知道的。她阿姐,难道有了意中人?
沈灼意也根本没想遮掩,在信开头补上“容璋”二字,吹了吹用砚台压着。
“阿姐,难道我要有姐夫了?”
“远得很。”那人总是端方有礼进退有度,对待她和对待别的女子并无不同,想到这个,连一向自负美貌的沈灼意也不免苦了脸。
明明她做得再明显不过。
目光在干涸的墨迹上辗转片刻,沈灼意从桌案右侧摸来一面信封,将信仔细叠好放进信封。
她动作谨慎小心,昭昭心念一转,明白她阿姐应当是动了真心思。让妖女动真心,这可是比六月飞雪还要难见。
“快说说,是哪家的公子?家住何处,年岁几何?”
沈灼意嘴角一勾,笑得蛊惑。
“想知道?”
“嗯嗯!”
“我就偏不告诉你。”沈灼意一手抱起她,走到门边打开门,把她推出去,“早些去睡,不然等会儿娘又该念叨了。”说完,啪的一声关上了门。
昭昭:“”
她话都说到这儿了,倒是告诉她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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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子监人数众多,要找到跛脚的人不难。昭昭一大早去了国子监,看走进来的国子监学生是否是跛脚。看到都快上课,却一个跛脚都没有看到。
难道是她方向想错了,又或者那人根本不是跛脚?
昭昭擦了擦啃完甜糕的嘴,回到自己的位子。坐下之前,她如往常一样扫了一眼景怀瑜坐的位子,发现往日空空荡荡的位子上今日竟然坐了人。
似察觉到她毫不掩饰的目光,景怀瑜掀了掀眼皮,指尖漫不经心在桌上扣着。
昭昭放下书袋,伸长脖子问旁边的季焕。
“你知道国子监谁是跛脚吗?”
“知道啊。”季焕扔了块糕点在嘴里嚼,下巴往窗边抬了抬,含糊道:“那不就是么。”
昭昭回头一望,马上转过头。
“关天阔?”
“嗯呐。”季焕点头。
“他是跛脚?”昭昭不死心地又看了一眼。脚被下裳遮掩,根本看不出来什么。但她见过关天阔走路时候的样子,很正常,跛脚走路时大都会一瘸一拐,但她从没见到过关天阔这样过。
就他这样的,还是个跛脚?
“这你就有所不知了。”季焕招招手,让她靠近些,低声贴近她耳畔。“关天阔脚受伤的时候年纪还小,他又是关家最小的幺子,可不得被关家当成宝贝供着。为了治他的脚伤,关家遍寻天下名医,花了足足五年才将他的伤治好。不过他脚伤了根基,能医治到我们都看不出来的地步,已算是极限。”
昭昭若有所思。难怪他总是穿着一袭拖地的长衫,原来是遮掩脚的缺陷。每次经过的时候,她都怀疑他下一瞬就要来个平地摔,然后顺理成章碰她瓷。
他们俩大声密谋的声音越来越大,一字不差传到角落里。
景怀瑜微微抬眼,将两人贴近交谈一幕尽收眼底,眉梢染上些许惑色。
她顶替她兄长的身份进入国子监,还与男子相谈甚欢,是仗着自己脑袋不够砍么。
脑海浮现出她前几日的所作所为,景怀瑜目光立刻由漠然变了嫌弃。
活该,敢拿石子砸他,早晚得掉脑袋。
昭昭沉浸在思索中,没注意到身后宿敌含着几分恶意的目光。
没错,自从昨日莫名背上一口黑锅之后,昭昭便从箱底翻出了记仇的小本本,把邻居家的大黄狗从宿敌一栏划去,写上了景怀瑜三个大字。景怀瑜成功取代了大黄狗的地位,荣登她最讨厌之人的宝座。
迟早有一天,她会让他俯首称臣!
上完早课,昭昭难得没有伏在桌上打瞌睡,而是偷偷从布包中掏出准备已久的石灰粉。趁着下课的空当去了趟池边。
经过她多方打听,关天阔时常待在池边喂那俩大鹅。只要她把石灰粉撒在附近,就能得到他的脚印,到时候和竹林里的一比,就能弄明白他是不是那个人。
池畔空无一人,正和她意。
昭昭蹲在地上,一边后退,一边往地上撒着石灰粉,嘴里念念有词。
“别被风吹跑了,我的黑锅能不能摘掉就全靠你了我堂堂沈昭昭,能受这种委屈?!”
“我可是清白得不能再清白了,那个叫桑眠的果真是个蠢货”
“居然说是我做的,等本姑娘找到证据,一定把他那张臭脸打成猪头”
“还有那景怀瑜,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要不是他翻墙出去,哪儿来这么多破事”
昭昭喋喋不休,说得浑然忘我,连身后什么时候来了个人都没注意到。
“哎呦!”后背撞到什么东西,昭昭身体不受控制一偏,重重摔在地上。
一道黑影笼罩在眼前,昭昭一仰头。就见不是什么好东西的景怀瑜神色莫名地看着她,嫌弃中带着几分不屑,不屑中着带着几丝嘲笑。
白瞎了那一张脸。
昭昭深吸一口气,心中告诫自己:昭昭不要生气,气出病来无人替。
但当身后人一脚踩上她刚刚铺好的石灰粉的时候,昭昭还是忍不住炸了。
她上辈子绝对是欠他钱了,不然他怎么总是和她过不去?
“你给我站住!”
昭昭从地上蹦起来,扯着他雪白的袍角往回拽,指着旁边空地,“你走这里过去。”
景怀瑜垂眸,见她满是石灰粉的手蹭在自己衣角上,蹙起眉头。
“放开。”
昭昭咬了咬后槽牙,双手紧握成拳扒着他衣角,“你今天要是不换条路走,我就不放!”
“再说一遍,放开。”
景怀瑜眸色微冷,周身的空气逐渐凝结成冰。
“我就不”就在这时,耳边忽然传来脚步声。
有人过来了!
“闭嘴,跟我过来!”昭昭压低声,抓起他的手臂迅速闪到竹林里。
竹林里的竹子个头不大,只能堪堪遮住两人的人影,偏偏这人又穿着一身白衣,在一丛绿里格外显眼。
景怀瑜看着袖袍上漂浮的一层白灰,眉头皱得更深。
这姑娘,到底懂不懂什么叫男女授受不亲?
眼看着就要找到证据了,昭昭哪儿管得了这些。她趴在地上,扒开竹叶,观察着关天阔的一举一动。
见他踩上石灰粉,昭昭面上一喜,不经意瞥见身边人。
景怀瑜如一只高贵的白鹤,就算是被她扯到地上蹲着,也是一个清风朗月片叶不沾身的清冷公子,丝毫不低头。
真矫情。
昭昭暗骂一句。眼看着关天阔就要往竹林望过来,昭昭眼疾手快一把按住他的后颈,用力把他脖颈压了下来。
骨头一压,一声清脆的咔嚓声。
总算是低了头。
昭昭心中满意,转过眼,一眨不眨盯着关天阔,不晓得身边人的脸色早已经黑成了锅底。期间,她的手一直压着景怀瑜的脖子,生怕他突然站起来坏她好事。
不负她望,关天阔并未注意到地上的石灰粉,朝两只大鹅撒了把食物就很快离开,拐入庭院里。
等他完全看不见人影,昭昭才把左手放下来。
“沈昭昭。”耳边是他冷冽刺骨的声线。昭昭望过去,方才的清冷公子脸上被她蹭上几丝白灰,发丝凌乱,清冷不在,只余狼狈。
狼狈得还有几分小可爱。
可爱二字一出现在她脑海,昭昭扫过他那张冷若冰霜的脸,连忙把这两个字抖出了脑海。
“沈昭昭。”少年声线低了几个度,夹杂着难抑的怒意。若不是知道她是个姑娘,他有无数种法子让他见不到明天的太阳。可惜她是,女扮男装入国子监不说,还在踩着他的底线上蹿下跳,好不快活。
看他几欲爆发,昭昭见好就收,纤眉一挑,“说吧,我又不是没听见。”
少年人双手紧了又松,松了又紧,莹白的面容上浮现出缕缕因怒而起的薄红,比他发间绸带还艳上几分。薄唇紧抿,双眸含怒,显然是气急了。
“下次,别让我遇到你。”
他丢下一句话,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
目送着她的背影,昭昭笑着摆了摆手,语气欢快得不得了。
“好,慢走啊您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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