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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第7章


“这都第几天了,怎么还不见那位来。”

        “他不来更好,一来就要把国子监弄得鸡犬不宁。”

        身边有人经过,正巧听见他们的交谈,停下来低声道:“你们有所不知,关天阔前几日差点被他爹打死,好几日下不来床,如今正在家里养伤呢!”

        “还有这回事?”先前说话的两人对视一眼,兴味盎然,连忙催促:“那他为何被他爹打了?”

        “这我也不清楚,不过听关府下人说那天竹玉轩有人来过关家。”

        能来国子监上学的,大都是官宦子弟,多多少少都听说过竹玉轩的大名,去过的也不少,但大都是暗地里去的,谁都不敢将这事摆在明面上来说,毕竟有短袖之癖的人到底是少数。

        “竹玉轩,莫非是他”

        “这谁说得准,但依我看啊,十有八九是真的。”

        三人靠在墙角窃笑。

        昭昭一句不落听完,拍拍衣衫上的灰尘,跨进了国子监的门。

        关天阔不是把告密这事儿诬陷给她么,这招她也会。关天阔不是喜欢到处打人么,她就让他尝尝被他爹打得落花流水的滋味。

        大仇得报,昭昭好心情写在脸上,一股子春风得意完全压不下去。

        季焕走在她旁边,嗤笑她要是只狗,尾巴都要摇上天。

        然而刚一进门,她毫无预兆地对上了景怀瑜那张冷淡的脸。

        昭昭顿感不明白,她不是早就让人告诉他真相了么,不应该啊,他为何还是这副表情?

        她本想过去问,但已经到了上课的时候。纵使有万般不愿,也不得不过会儿再说。毕竟,她不想要再被罚扫地了。

        是的,自从上次监丞逮到她打瞌睡之后,他就接替了景怀瑜的扫地大业,被迫每日围着池边扫一圈,晴雨不歇。

        老博士走了进来,严厉的目光扫了一眼,开始读《诗经》的硕鼠篇。

        他读得摇头晃脑,其下的学生们也都有样学样,跟着摇头晃脑。

        唯独昭昭一人,直视前方,脑袋一动不动,满脸心不在焉。

        季焕见人朝这边走了过来,赶紧推了下昭昭:“我说沈庭衍,你倒是动一动,想被罚站是不是。”

        昭昭心里一直想着她这黑锅摘不摘得掉,脑袋是点了,嘴里也跟着读,心还是没收回来。

        老博士经过的时候果然看见了她神不附体的样子,手里的书往案上一拍,沉声道:“沈庭衍,我刚刚读到哪儿了?”

        昭昭立马站起来,想都不想直接道:“硕鼠硕鼠,无食我黍。”

        她话音一落,背后立刻传来了低低的笑声。

        季焕侧过去提醒:“是乐郊乐郊,谁之永号。”

        昭昭伸直脖子正准备说,老博士脸色已经比外头的乌云还要黑半分,额头青筋直抽,指着外头,怒声骂道:“去,给我站到外面去!”

        老博士显然是气急了,连指尖都发着颤。

        昭昭垂头丧气地走了出去,临出门时往后望了一眼,原来景怀瑜坐的位子已经空无一人。

        刚上课的时候他还在,现在还没过多久,指不定还在国子监没走。想到这里,昭昭赶紧猫着腰从窗户下钻了过去,动作快得就像一阵风。

        一路贴着院墙走,半刻过后,昭昭便走到了庭院院墙边上,守株待兔。

        她就是弄不明白,明明景怀瑜都知道事情不是她做的了,为何还是这副表情,板着一张脸,活像人欠了他的钱不还一样。

        她沈昭昭,行得正坐得直,才不屑于做那些见不得人的事!今天非要堵到他,跟他掰扯清楚。

        正想着,墙头上传来几声细碎的声响。

        昭昭仰头,正对上他微垂的眼,漆黑如墨,夹杂着几许看不懂的晦暗不明。

        “喂,景怀瑜。”

        他撑手跃下,眸光并未多分一丝给她,抬脚欲走。

        昭昭是想好好同他说的,但他这目中无人的样子简直是在踩在她的忍耐上来回横跳,本就少得可怜的耐心碎成渣之后,取而代之的是她几欲喷火的目光。

        “景怀瑜,你给我站住!”

        面前人停住脚,青白的衣角掠过一道流光,嗓音不耐。

        “做什么?”

        昭昭内心怒火翻涌。

        总算是说了话。虽然说的不是什么好话,但是好歹也算是一大进步了。

        “我已经查出来了,告密的是关天阔,不是我。”昭昭堵住他的路,拉着他衣袖不让他走,语气硬邦邦的。

        “哦。”

        “你什么意思?”

        景怀瑜面色淡然,漫不经心将手里的衣袖扯回来,“我本来就没说过是你说的,更何况,我早就猜出来了。”

        昭昭愣了,半晌反应过来,微张着嘴道:“那你为什么不说?”

        “我以为,你没那闲工夫。”景怀瑜淡淡的扫了她一眼,转过身漫声道:“没想到,你还真有那闲工夫。”

        闲工夫,他居然说这是闲工夫?!

        昭昭气得上气不接下气。

        只恨她身边没有拿得出手的东西,这要是在她家,她准给他一棍子让他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为了找到关天阔,她费了多久的心思,现在竟然得了一句他早就知晓,这换谁谁能忍?他长嘴莫非只是用来吃饭的?连说一句话都这么困难,活该他被人告密!

        “景怀瑜,我以后要是不让你在我面前低头,我这沈字,就倒过来写!”

        声音飘远,距离消减了几分声嘶力竭的怒火,属于姑娘的细细嗓音尖尖的,带着几丝无能的可爱。

        景怀瑜脚步一顿,嘴角微微一扬,快得几不可见。

        天暗云重,少年人瘦削的身影逐渐消隐在迷蒙天色间,只有摇曳的发带划破眇忽的微茫,红得晃眼。

        要下雨了。

        -

        长安的雨到底比不得江南细雨如丝,雨滴如潮水般涌下,不见片刻停歇。

        看着雨越下越大,沈灼意掂量着差不多快到国子监放课的时辰,正要去接。刚一出门,就听到自家小妹嘴里不停地骂骂咧咧。

        “狗见了人还会摇尾巴,他呢,狗都不如!为了找到人,本姑娘好歹也出了不少钱力,结果呢,他居然说他一早就知道!”

        “一早就知道为什么不说?是没长嘴吗,我看啊,他就是想把这脏水泼在我身上!”

        “真是倒了大霉了,让我遇到他,我恐怕都要被他气得少活三四年。”

        沈灼意倚在门边,听她把那话中的人从头骂了个尾,不由轻笑出声。

        “谁有这么大本事,竟把我们家昭昭气成这样?”

        昭昭转过头,语气忿忿:“阿姐,我从没见过这样的人。卑鄙,无耻!”

        沈灼意笑,“嗯,比起隔壁的狗如何?”

        “比它还要讨厌!”

        沈灼意了然点头。比隔壁家的狗还讨厌,看来昭昭是真讨厌了。

        “行了,别气了,快过来,我给你擦擦身上的水。”

        “没事。”昭昭摆摆手,“阿姐,我自己回去擦擦就阿嚏!”

        “在我面前逞什么强,快过来。”沈灼意昭昭手,看着不远处的姑娘扑进怀里。即使身上带了几分雨水的湿气,也是香香软软的。

        让人爱不释手。

        昭昭早已习惯被阿姐摆弄,乖乖坐着她擦头发,和方才骂人的时候大相径庭。

        望着她毛茸茸的发顶,沈灼意心里软得不行,只想抱在怀里亲。当年谁都没想到,儒雅谦和的父亲竟会生出如此跳脱可爱的妹妹来。小时候见到摇床里安睡的她便十分喜欢,如今长大后亦然。

        擦干她的头发,沈灼意顺手给她扎了两个小揪揪。

        “阿姐。”昭昭指着镜子里的她,表情难言,“这个揪揪,是我三四岁的时候扎的。”

        现在看,怎么看都觉得很傻。

        “三四岁怎么了,昭昭在我心里,永远是三四岁的小姑娘。”那时候的她还是个小团子,软唧唧的,整天牵着她的衣服叫阿姐,抱在怀里刚刚好。

        昭昭叹了口气。

        算了,反正今日不再出去,在家里嘛,她梳成什么样都成。

        -

        虽然尚未入夏,天上下的雨却已然带上夏雨的气势,愈下愈大,愈下愈烈。天地间升起细密的水汽,将偌大的长安城笼罩其中,仿佛披上一层乳白色的轻纱,在雨中摇漾飘拂。

        高亭上,雨滴噼里啪啦从檐上垂落而下,如一面珠帘。

        但雨声再大也压不住明溅的声音,只听几声张扬的笑声过后,便是他一贯贱兮兮的语调。

        “把关天阔的玉佩扔到竹玉轩,这招可太损了!要我是关慎那老头儿,把他打得屁股开花还算是轻的。”

        桑眠撇撇嘴,“一个姑娘居然想出这种下作的计策,由此可见不是个好的。”

        “是啊,不是个好的。”明溅哼了声,阴阳怪气道:“也不知道是谁,连个告密的人都找不出来,显而易见啊,脑子也不是个好的。”

        “你!”

        “你什么你,你这小鬼,凡事要分清楚是非。也是人家姑娘念你年纪尚小,不与你计较。”明溅知道如何让他迅速闭嘴,那就是拿年岁压他,这小子平日里总是对他年岁最小而耿耿于怀。

        “哥!”桑眠目光投向桑梓。

        “明溅说的有理。”桑梓温润如玉的面上显出点点笑意,纤长的手指轻敲桌面,分明笑着,却带着十足的压迫,“若再说,就回去温习功课。”

        桑眠立马噤声。

        他就是一个蚍蜉,可撼不动他哥这棵大树。

        “只是,要是关天阔知道这件事是她做的,说不定会报复她。”顾笙担心道。

        “这只要她自己不说,关天阔应当不会知晓吧”明溅也有些犹豫。他们这里除了怀瑜和舟池,或多或少都中过那疯子的下三滥的伎俩。

        更何况,她还是个姑娘。

        “怀瑜,要不”

        窗边的少年抬起眼,淡淡道:“舟池,你去看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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