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第70章
轮胎轧碾过小石子铺成的道路,发出噗噗噗的声响。
车厢里却很安静,大家都默契地沉默不语。吴曼青贪婪地看着窗外,仿佛想要把这里的一草一木都刻进脑海里,曾经时时刻刻都想着早日逃离这个地方,但这一天真的到来之际,才发现岁月已经变成骨血的一部分,割舍起来心如刀割。
眼睛模糊了又模糊,泪水落了一茬又一茬。
何岳拍着老婆的肩膀安慰她:“唉,我们只是到沪市看店,又不是不回来了,含玉和孩子们还在这里呢,年底回来过年。”他过几天还要送女儿回来,离别的伤感还不浓烈。
本来陈晚月说自己可以一个人回来,话才出口,所有人就对她群起攻之,审时度势,她立刻就乖乖地闭嘴不提了。
“是啊,干妈,这里是我们茶厂的大本营,会回来的。”坐在驾驶座后面的陈晚月也伸出手去安慰干妈,没想到车子一个颠簸,她身子一晃差点栽到了旁边的贺云洲身上,还好他眼疾手快把她的肩膀扶住才免得她出了个大丑。
“李峰,开稳点。”贺云洲吩咐完前面的司机,又低声再次确认,“真不要我陪你去吗?厂子里前期我都安排妥当了,而且有李峰坐镇,我去几天也没问题。”
“不用,我有干爹干妈呢,三个人足够了。”小姑娘信心满满地回答。
前面的李峰在车内的倒视镜中看到贺云洲失落的神情,在喉咙里发出一声闷笑。这兄弟做起事来那是无所不能,在对付陈晚月方面可真不行,完全被小丫头拿捏得死死的,拿热脸贴冷屁股还小心翼翼的。
到了城里在街上的国营饭店里吃过饭,在贺云洲深藏在眸底的依依不舍中,陈晚月三人坐上了去省城的公交车,中途在省城歇息了一个晚上又坐上了开往沪市的绿皮火车。
火车车厢内拥挤不堪,几乎落不下脚,各种气味混杂在一起,熏人欲吐。还好李峰有路子,早些天就给他们买了坐票,不然这站到沪市会要了陈晚月的命。
她前世也听说过早些年坐火车的痛苦,可等到此刻身临其境才知道有多痛苦,等她挣到钱了,她要买车,买车!或者坐飞机!
听说省城的机场已经开辟了多条国内航线,到沪市也就一个半小时,不过听说要高级职称的人士才能坐,为了坐飞机,她要去哪里混个高级职称!比如农科院!
胡思乱想中,她靠在干妈的肩膀上沉沉地睡去了,他们三个人在外人看起来就是一家三口,三个人轮流着打盹儿,经过了两天一夜终于到沪市了。
眼前的沪市与记忆中生活过的地方天壤之别,目光所及都是灰扑扑的颜色,到处挂着宣传条幅,耳边充斥着喇叭里传出的口号和红色歌曲。
不变的是人……多!
这是大城市永远无法改变的宿命。
此刻一家三口站在最热闹繁华的京南路上看着人流如织,有骑着自行车的上班族,有慢悠悠逛街的男女老少,还有一队戴着鲜红红领巾却穿得灰暗的小学生……
两侧商铺林立,不过都是国营的商店,每个店铺里都人满为患,可见生意的红火。
“小月,这里很贵吧?”吴曼青皱着眉头问。虽然身上揣了她这辈子在信用社都没见过的一万多元,可是她真怕呀,这万一赔了怎么办?
“贵!”陈晚月肯定地说,任何时候繁华地段的房子相较而言都是贵的,但相对后世而言,那是白菜价呀白菜价!
现在满地都是白菜,她怎么不把握机会!暂且不说茶叶赚多少钱,这房子握在手上那是年年升值呀,赔钱,不存在的。她忽然对贺云洲给她一万元的行动感激不尽。
“要不要换个地方?”吴曼青小心翼翼地问,“比如……”她连说了几条街的名字,这些街也算是人流量不错的地方,确实也可以考虑,但作为第一个店,要把名声打响,京南路是不二的选择,这里不仅繁华还是全国各地的人流聚集地,如果能在这里拿下店面那是最好不过了。毕竟房地产的核心价值就是地段,地段,地段啊。
“我们先打听打听行情再说,干妈。”陈晚月捏了捏干妈的手心,给她安慰,“如果实在太贵我们再换地方。”
据她所知,这个时候私人房产还很多,尤其是沪市的土著有自留地,可以盖房子卖,卖了房子还可以去别的地方申请地再盖房子,某种意义上,他们这些人是沪市的第一批房地产商了。她爷爷说的一间房子一千多元也是这个时候他的一个亲戚从这些人手中买到的,也是市中心。京南路的价格就算是翻两倍吧,她也是能拿下来的。
“你这人,老给孩子泼什么冷水。”何岳不满地说,“凡事都要试过才知道嘛,几个月前你敢想象咱们这时候能站在这里吗?”
吴曼青不好意思地笑了:“是是,瞧我这人怎么来这里反倒怂了,月儿,咱们打听打听去。”
这时候没有房产中介,只好靠着一间间地问过去,那些生意热火朝天的商铺陈晚月就直接放过了,问了好几间生意平平的商店也挨了好几个白眼被赶出来了。
问了两天都是一无所获。
陈晚月回到旅社躺在床上仔仔细细想着前世爷爷跟她说的话,依稀记得爷爷说他的亲戚当年也是通过别人的介绍才买到房子的,他的亲戚也是外地人,那肯定还是有人在私下里从事着房产中介!
黑市!她迅速地穿上衣物去了附近的电话局。
第二天她和何岳两人去了沪市的黑市,昨天她排了几个小时打了电话给贺云洲,从他那里打听到了黑市的所在。
沪市的黑市不止一个,她挑了离京南路最近的那个:一个宽阔的公园广场。
广场上人不少,带着孙子来遛弯的,搬个板凳来唠嗑的、下棋的,不计其数,讲究点的还带了搪瓷杯子。可陈晚月知道这里面藏龙卧虎,很多就是干黑市这个活的,而她要找的是当地的“包打听”。
她的目光在广场快速地搜索着,贺云洲很详细地教过她如何辨别这些人,她环顾了一周,终于把目光停留在湖边的一棵柳树下。
柳树下一人坐在板凳上,翘着二郎腿,手里拿着张报纸,几乎遮去了他大半张脸,而他的脚边放着一个解放包。
她和何岳对视了一眼,点了点头。父女两向柳树的方向走去。
“同志,你好。”何岳从口袋里掏出一盒“中华”,给那人递了一支,“向你打听个事。”
这盒烟是出发前,陈晚月让干爹去买的,而且是挑最贵的买!
那人一见递过来的是支“中华”,眼睛一亮,这年头抽这个烟的那非富即贵,而且眼前的父女俩穿得都很讲究,尤其那小女孩身上穿的大衣一看就是京南路大百货买的,要好几十呢。连忙放下了报纸和二郎腿,露出一张瘦长的马脸和嘴里的一口大金牙,客气地回话:“你说。”
“是这样的,”何岳给他点上烟,自己也点上一根抽了一口说,“我是苏城人,就这么一个女儿,就怕她以后吃苦,想到沪市这里给她买个店面以后收店租,如果没进到工厂当工人也能勉强糊口,你说是不是?”他一口正宗不过的苏城口音听起来一点点的破绽都没有。
“那是,那是,”那人眦着大金牙笑,“当爹妈的嘛,不为儿女着想为谁想呢?”又斜眼瞟了眼何岳,小声说,“不过你也知道的,我们这里……”背着人做了个数钞票的动作。
“同志,我懂。”何岳也凑近他低声说,“如果你能帮我找到合适的店面,好处费跑不了。”
“你叫我大金牙就好了。”那人笑得见牙不见眼,金光闪闪都快闪瞎陈晚月的眼了。
三人找了个角落,包打听大金牙给何岳推荐了好几个地方,何岳都说不满意,地点不够繁华。大金牙摸着下巴上下打量了一下何岳父女俩,说:“我手头倒是有个繁华的,不过那是店面连着里头的一间房间,贵,就怕你吃不下。”
“哪里呀?伯伯。”陈晚月歪着脑袋天真的问。
“京南路。”大金牙斜着眼说,“八千二,你有钱吗?”
父女两都倒吸了一口气。陈晚月是兴奋的,何岳是吃惊的。
“爸,我们去看看嘛。”陈晚月不动声色地晃了晃何岳的手臂。
“去看看?”大金牙也不愿意错过这个生意,他可是可以两头拿好处的,“我跟你说啊,那店面是真的好,就在京南路上,有二十多平米,离凤凰百货不到两百米,后面的房子有三层,可以住,还带个院子,你上哪里照这么好的房子去?要不是考虑你疼爱女儿的一片心,这么好的房子我都不愿意拿出来。”
陈晚月当然知道他在夸大其词,这么贵的房子在这时代哪里那么好卖。八十年代初,京城的四合院也就一万一套呢,可还是少有人买,为啥?不就是人嫌贵嘛。再说,这还早了好些年呢。
“去吧。”何岳故作有点为难地点了头。
等一个小时后,他父女俩重新站在京南路,看着这个店面时,心头同时涌上一个念头:就是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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