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莫名其妙的境
周岱在夫人的服侍下穿上官服。官服朱红,没有一丝褶皱,给周岱本就黑于常人的脸上添上三分威严,愈发显得不可逼视。
周夫人道,“今日刑场斩的可是那位连杀十余家的宋小娘子?”
周岱睨她一眼,“你从不理会这些事,怎么今日问起来了。”
周夫人面露惆怅,道,“我先前曾见过她,倒是一位可怜人。”
“再可怜那也是犯了律法,此番也是给了她一刀痛快。”周岱戴上了官帽,“你且在家,我去了。”
周夫人连连应是,只盼着那宋小娘子真能就此解脱了才好。
周岱甫一下官轿,一衙役便慌不择路地奔出了府衙。他平日里最恨这等没有规矩的人,当下便斥了一声,“做什么如此莽撞!”
谁知那衙役见了他,反倒是哭天抢地,全没有平日里的恭谨模样。
“大人!那宋敏跑了!”
周岱只觉得自己五脏六腑都震出体外,大内皆空,只嘴巴张口道。
“你说谁?”
“宋敏!”
“宋敏怎么了?”
“宋敏她,越狱了……大人?大人。大人!”
周岱承受不住,竟是一头晕在了轿子上。
夜色浓重,无风无雨。
滴答——
滴答——
双铜巷里长了一地的小曼长春花。因着此地住的大多是富贵闲人,也没人嫌它碍了路,反倒认为一丛一丛娇滴滴的紫色,颇有意趣。
此刻却大片大片地红了。
徐茗就躺在临近巷口的小蔓长春里。
她失了力,浑身瘫软,一动不动,鲜血从她血肉模糊的手臂里缓慢地流出,一点一点浸红了这方土地。
再过一刻,打更人便会提着铜锣走过,只需稍稍抬眼,便知道这里躺了十余桩血案。
因为徐茗的身边,杂七杂八地躺了许多人。老人小孩,青年妇孺全都有。
只不过他们都没有气,徐茗好歹能进气。
我还不能死。
还有一个人。
至少在那个人死之前我还不能死。
……
徐茗睁开眼睛,下意识地抱紧了怀中霜雪一般的长剑。她的右手垂着不动,左手紧紧地贴在了胸口。
队里的汉子都知道,徐茗是个左撇子,且撇得厉害。
徐茗站起来,跑到河边去洗了一把脸,蹲在鹅卵石上,低头看自己的模样。
今日一早他们就到了春山脚下。
周小姐带着小满上了山,留着他们在下面等消息。
说是来找表哥的,只是那表哥不见得待见这位不请自来的表妹。
徐茗以臂作枕,就地一躺,那柄明岁就放在旁边。
麻姑山水蔚蓝天,醉墨横飞倚少年。
自从入了修仙地界,她已经很久没有没有魇住了。
“郎君。”
少女的声音黏腻又甜蜜,缠在她的耳边,一下子便将她从惨烈的过往中拉出来。
徐茗微偏头,道,“都安顿好了?”
小满半弯着腰,“嗯。小姐派我下来,结清郎君的银钱呢。”
徐茗撑着地站起来,随手拍了拍衣摆上沾着的杂草碎屑,“走吧,找大家伙去。”
“不必了郎君。他们的都算好啦,就差郎君一个人呢。方才叫了郎君好几声都没有答应,只好先清算了他们的,再来寻郎君了。”
徐茗从河边往上看,果然只见到夜里休息的草垛子,没有人影。
徐茗盯着她看了一会,直把少女看得两盼绯红才垂下双目来,两根手指缓缓摩挲着剑柄,笑道,“小满姑娘叫了我好几声么,看来是我想事入神了,没有听到。”
“不妨事的,郎君。”小满伸出手轻轻拉住了徐茗的衣袖,“郎君同他们是不一样的,我有东西要给郎君呢。”
“什么东西?”
“郎君跟我来就知道了。”小满轻轻扯着徐茗的衣袖,“跟我来郎君。”
徐茗把袖子从小满手中抽出来,一双眼黑沉沉的,“这不好吧,大家都是一样的。”
只一瞬间,雪白的剑光劈开了小满犹带着甜蜜笑容的的脸颊,整个人带着狰狞的伤口直挺挺地倒在了地上。
“瞧你,把人家的脸都砍成啥样了,这可是小满姑娘的脸。”
徐茗不理会他,蹲下身碰了碰尸体,人的尸体立刻变成了一堆稻草,剑上的血迹也消失不见了。
“你们这地方,稻草都能成精了?”
“没见识的,就是一个稻草人的把戏,什么都能成精。不过,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徐茗道,“换了平时你早就唧唧呱呱个不停了,刚才气都不哼一声。”
“噗。”谢小楼竟还有些得意,“你这还是仰仗我呢。”
徐茗站起来,往来时的小路上走。
“我说着玩的你也信。”
没有人。
没有车马行李。
就真的像“小满”说的那样,都各自散伙走了一样。
徐茗立在原地,皱着眉。
“哎呀呀,小把戏嘛,问我呀,问我我就告诉你哦。”
“哦,问你。”
谢小楼:“……”
“这是境,和结界是很相似的东西,封闭在其中的人除非得到主人的允许或者击败的境的主人,是不可能出去的。境里面的东西会根据主人赋予的法术而改变,简单来说,就像是一个人随心所欲的天地了。”
徐茗敛下眉目,“境是怎么用的?”
谢小楼顿了一会,哈哈大笑起来,“你才修行了几天就想着开境,别太贪心了,这玩意儿可遇不可求的。”
“什么意思?能开镜的人道行都很高?”
“这和道行没有关系,甚至和天赋也没有关系。四山大能、道门天骄,都不一定,反而一些资质平平、修为低下的人可以,所以才叫可遇不可求啦。”
“那你呢?你会吗?”徐茗问他。
“我当然会啦。没有我不会的。”
徐茗慢慢地走着。
“我怎么出去?”
“我不是说了嘛,得到主人的允许或者杀了他。”
徐茗:“……”
关键时刻,还是得靠自己。
这个境,到底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她躺在河边的时候,做梦的时候,或者更早,昨晚?
从前最困难的事,是怎么样最快最利索地杀人。现在却要琢磨这虚无飘渺可遇不可求的境。那宋臣无缘无故地修什么仙,好生生呆在泉州,叫她一次性杀了一了百了,省得千里迢迢走上这么一条路。
人不管做什么都会有目的。
徐茗停下脚步。
小满说,跟我来。
去哪里,要做什么?
徐茗绕了一圈又走回了河边,地上的一堆稻草还在那里。
她轻轻叹一声,“早知道先跟着她去了,看看她要做什么在说,好过现在没头没脑地走。”
“你也知道自个儿跟个无头苍蝇似的。”
徐茗挑挑眉,“那你说,怎么做?”
“照我看……”
“郎君郎君!”
“郎君这边,往这边看!”
谢小楼陡然失了声音。徐茗的食指扣紧了剑柄,暗想着,这回不能莽撞了。
她回过头。
小满笑着对她招手,周小姐捏着帕子立在她边上,一口黄牙的汉子们也冲着这边笑。
“瞅啥呢徐兄弟,还不快过来?洗把脸洗傻了?”
在他们中间还站着一个玉一样会发光的人物。
徐茗松开了绷紧的手指,谢小楼安静得过分。
她这是得到了主人的允许,出来了?
怎么感觉像是被耍了?
“郎君。”小满撒娇般挨着她的衣袖,“我方才叫了你好几声,你只顾着闷头走。”
她这个年纪的姑娘撒起娇来,可怜又可爱。徐茗没忍住,拍了拍她的花苞头,轻声道,“想事想得入神了。”
她抬起头来看看周小姐和她身边的男子,露出了一个礼貌的笑容。
她容貌生得好,又特地画了男子的剑眉,三分明艳也化作了七分英气,笑起来只把周小姐看得恍惚,下意识地上前,又似乎意识到什么,退了回去。
“呀呀呀呀,你输了呀徐茗。人家选了亲亲爱爱的表哥不选你呢。”
“你是徐茗吧?”裴月笑道,“我听表妹说起你,也在修道。有门派么?”
裴月不算多么俊美,胜在身形瘦削,温文尔雅,身上自带着一二分忧郁气质。徐茗生在泉州府,自然知道,这样的气质最让女孩动心,果然应了那句“一身风流”。
“没有门派。”徐茗答道,“不过是会一些简单的术法。”
“他问你这个做什么,不会是要引荐你去春山吧。说起来春山挺好的,四山之一呢,说不定你仇人就在里面。”
然而裴月只是问一句,转过头便温声同周小姐说话去了。
小满亲热地挨过来。
“小满姑娘,你们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啊。”小满揉揉花苞头,“你去洗脸的时候,你前脚刚走我们就回来了。”
看来经历了境的人只有她一个。
无缘无故,难道只是为了让她进去参观一番吗?
想想也觉得不可能。
“你以后就留在春山?”
说起这个,小满本来笑盈盈的笑脸垮了下去,“春山不许有伺候的人,小姐要遣我回去呢。”
“那你便回去吧,这儿也不一定好。”
“郎君,小姐要我一个人走那么远回泉州,也不多赐一些傍身的银两。我哪里敢。”小满拉住他的手臂,轻声道,“我同郎君一起可好?”
徐茗道,“我不回泉州的,我也是来寻仙问路的。你跟着大哥他们一起。”
小满咬着嘴唇,“我知道。”她的声音更轻更细更甜了些,几乎是要附到她耳边,“我是说我以后做郎君的奴婢,到哪都伺候着郎君。”
耳畔想起谢小楼断断续续地笑,“我可实在是忍不住了,咱们徐小郎魅力真大,走了小姐,来了丫鬟不是。”
“你就收了她嘛,碍不着你什么。一路上多个贴心人照顾。”
徐茗极温柔地将小满推远了一些,“小满姑娘还是回去吧。”
小满睁着一双眼看着她。
徐茗一句话也不说,就立在那里,神色也是一如既往的温柔。
即使她什么理由也没有说,小满莫名就懂得了,懂得她绝不可能带她一起走。
“啧啧啧,你装得还挺像,要不是我之前就见过你什么样子,也要被你唬住了。”
徐茗垂下眼,眼睫在瓷白的皮肤上投下一圈小小的阴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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