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英年早逝的女皇（一）

一月的天依旧冷的穿透衣服扎进了骨子里头，虽然因为先帝的丧仪停了三日早朝叫人在这样的隆冬腊月里头不免倦懒了下来，但是当新帝继位的消息传来后，所有人都不约而同绷紧了神经。

        不为什么，就因为如今继位的那位不是先帝最年长的儿子二殿下，也不是如今刚崭露头角的五殿下，而是那位自幼就最得圣眷并且大权在握、性子更是冷厉严苛的大殿下。

        但凡大殿下是为皇子都不会有人奇怪为何是她继位，但偏偏这位自幼就天资聪颖才华横溢，随当年还不是先帝的先帝南征北战打下偌大江山并且大权在握的大殿下，是位公主。

        公主继位，古往今来从未有之，哪怕先帝对大殿下的偏爱表现的从未遮掩并且愈发张扬，但他们到底抱着那位终究是位公主的希望将筹码压在了皇子们身上，从未想过最后先帝真的会选择大殿下作为自己的继承人。

        可惜这三日内被叫入宫中的都是那些臣子至今都未出宫，而宫内本身又被大殿下把持得严严实实，这几天更是连只麻雀都飞不出来，也叫人对宫中的情况一无所知，但是现在看来，什么消息都没传出来大概也算是个好消息。

        于是新帝登基后的第一次朝会就变得格外郑重其事起来。

        白华被温暖的炭盆熏得有些昏昏欲睡，她进入大公主顾荣的身体中的时候正好是她病得最重的时候，她着实费了一番力气才清醒过来才赶上见到先帝最后一面，但这么做到底影响到了她的恢复，再加上本身就没留给她多少时间给她养病，她这会儿上朝来身上温度都还没下去，脑袋也都有些浑浑噩噩的。

        她并非顾荣本人，真实身份不过是地府一介小小鬼卒。真正的顾荣因为受到先帝逝世而自己却也因为病重没见到先帝最后一面的刺激，这次病后只当了十日的皇帝便也跟着早早去了。

        但顾荣本身并非常人，她是注定要名留青史并且在整个历史中都地位特殊的皇帝，因此身上背负着足够影响整个顾楚王朝的大气运。

        大楚因为她的早逝乱了运数导致往后历史一片紊乱，连带着这方小世界都几近崩散，而且顾荣本人心有不甘因此滞留在地府中，既无法往生又非常影响地府的正常流转程序，于是白华就被派遣而来消除顾荣的执念，不仅是为了将大楚的气运拨回正途，也是为了让那个一直杵在地府当门神的大殿下能赶紧去投胎。

        ——这样的角色在地府中还存在不少，因此白华这次来也是为了进行一个尝试。

        如果这样能化解这些因为命数出了问题导致英年早逝，最后以至于带着大气运堵塞了地府的大麻烦们的怨气，那她申请了许久的调岗大概就终于也算是能有点门路了。

        “陛下喝口浓茶醒醒神吧，”一旁的侍从将茶水端到她面前担忧地低声说，“属下已经遣人去请秦太医过来了，只要熬过朝会就成。”

        大殿下身子不好是一见人尽皆知的事情，这也是为什么朝臣们即便见证了先帝对她的百般溺爱也没想过先帝真的会选大殿下继位的原因。

        就她这个破败身子，指不定刚登基没几天就可以和先帝一并举行葬礼了。毕竟上辈子的顾荣就是这样的。

        白华呷了一口苦涩的浓茶，被舌尖上扩散开来的麻木涩味冲的直皱眉。不过好歹这样让她稍微清醒了些许，也开始思考自己作为顾荣——大楚的新帝接下来该怎么做。

        她的工作原则就是不能违背原主本身的性格来完整他们中道崩殂的人生，在这个过程中圆满他们人生中最难以释怀的遗憾。

        在瓦解了顾荣的第一个遗憾后，她接下来做的事情必须是顾荣会做的事情，接下来的反应也必须是顾荣才会有的反应，而顾荣最想做的……

        大概就是让整个大楚王朝繁荣昌盛海晏河清歌舞升平了。

        是个艰苦的差事，但是并不无聊，在白华眼中，甚至称得上是很有意思了。

        不过就算现在顾荣的身体由她来掌控，但是这具身体到底太过破败，她能熬的时间也不多，撑死也够不到二十年，能活十五年都算她命大，因此顾荣想做到的这些事情她必须抓紧时间提上日程。

        “退朝后叫李廉谦与魏怀来见我，”白华放下茶盏对身边的贴身女官说，“登基大典凡事从简，后宫中的诸番事宜叫鹤篁看着去办，到时候你去帮她一起打理。爹爹的丧仪……先帝的丧仪，还是按照规矩进行，不过也不必折腾其他人，这么冷的天，我还有别的事情要他们去做。今年这般大的雪，我听说京中已经压塌了不少屋舍，京中都是这般场景，可想而知京外是怎样的灾祸，处理雪灾最为重要，除了先帝的丧仪外，其他的事情一切从简从急。”

        “属下明白。”顾荣的贴身女官是大楚还没成立之前她就带着在身边调/教的，听到白华的嘱托后也没有多问，干脆利落地应了下来福了福身转身悄无声息的离开。

        白华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感觉自己身上的温度似乎没有这么高了，但也有可能是因为她烧的时间太长了所以自己也感觉不出来。内侍已经撩开了幕帘露出龙椅与案台的一角低声道：“陛下，上朝时间到了。”

        白华微微颔首，站在门帘后稍微有些恍惚，但最后还是坚定无比地迈出了第一步，接着一步步走向自己父亲留给自己的那把龙椅，抬手轻轻拂过案台一角，最后挺直脊背端端正正在龙椅上坐了下来。

        眼见大殿下身着龙袍坐上龙椅，整个殿内有一瞬间安静的都能听到炭盆燃烧时细碎的噼啵声。

        紧接着站在最前方的左右二相率先附身跪下口呼万岁，接着殿中所有朝臣也像是倒下的骨牌接连跪下高呼万岁。

        白华看着这个自己并不是第一次见到的景象微微垂下眼帘，等到声音渐歇，才伸手虚虚一抬，尚且因为病中还带着几分沙哑的嗓音就像是早就已经准备好要说出这句话般无比沉稳地说：“众卿平身。”

        顾荣不是什么慢性子，和病弱的外表截然相反，她做事甚至比自己武将出身的父亲更加雷厉风行。而她也不是第一次上朝更不是第一次处理政务，朝中大臣对她的行事风格并不陌生，这般快节奏的朝会虽然一开始让人稍微有些不适应，但是跟上节奏后也根本没人意识到时间的流逝，一直等到散朝才有人恍惚地回过神来，这朝上的似乎与先帝还在时并没有太大区别。

        他们早就该在先帝让大殿、不，陛下上朝开始明白他的意思了。

        “陛下若是一直这般，这朝中怕是也要没有我的容身之地了。”

        其中一个思绪转的稍慢以至于整个朝会都听的直冒冷汗的官员擦了把额头上沁出的汗珠，离开殿内后又被外头的寒风吹的一个哆嗦，忍不住小声冲身边的同僚抱怨了一句。

        “大殿下一贯都是这么个性子，你还是早点适应的比较好，”身旁的同僚与他关系不错，听到这话倒也没回避，只是低声同他交谈了起来，“而且这位性子比先帝更加……不近人情，又眼里揉不得沙子，今后怕是有的熬了。”

        “不过先帝这般叫陛下继位倒也无人提出异议吗？”

        这话问的更加僭越了，同僚意味深长地看着他心想你还真有这个胆子敢在这里问出这句话来，现在这位陛下可不是先前那位下朝之后就完全不在意臣子会说些什么的性子，这会儿连这位陛下的脾性都没摸透就敢问出这种问题来，他觉得自己这个好友似乎好像也不大聪明的样子。

        对方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语，脸上露出些许懊恼的神情来连连告饶，也没再追问下去，见他还有几分聪明，同僚考虑到他们的同窗情谊，还是隐晦地提醒道：“二殿下和五殿下也没什么异议……大概是没人会有异议的。”

        除了是个公主之外，最有竞争力的两位皇子在大殿下面没有任何竞争力。再加上显而易见还有先帝的一锤定音，这点微弱的劣势也被彻底抹平，不管是手段还是势力都远比不上的两位殿下这会儿自然是“没有”什么异议，以后也不会有什么异议。

        或者说，他们最好真的没什么异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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