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英年早逝的女皇（五）
顾蕊一直都清楚自己长姊是个很有做事效率的人，但是她也没想到她居然效率高到这个程度。
她前脚刚通报上去自己的身子已经大好，后脚长姊身边的女官就已经笑意盈盈地来芙蕖殿提人了。
而作为这个时候最应该劝她好好修养身子的秦臻这会儿却当什么都没看见似的只管自己在哪儿收拾东西，只是在她走前提醒道：“叫陛下莫要把人使唤的太狠了，六殿下身子才刚好，底子还有些虚呢。”
——她爷爷秦太医从长姊幼时便照看着着长姊的身子，她与长姊算是青梅竹马的关系，甚至比他们这些真正的弟弟妹妹更为亲近，所以才有胆子对长姊说出这般话来。
“秦医女不留在宫中吗？”
虽然这会儿像是个被人从牢房内提走即将服苦役的重刑犯，但见秦臻的动作，顾蕊还是关心了一下照顾了自己有小半个月的秦臻，有些意外她这会儿看起来倒像是要离开了一样。
“今年冬日格外难捱，陛下虽然已经组织人手赈灾，但外头的百姓还是有不少吃不上饭也治不了病的。这种气候，年岁小些的孩子们便格外难熬，左右我在宫中也没什么事要做，陛下身边还有爷爷照看着，我不如去宫外再多帮些人。”
皮肤在风吹日晒中呈现出与时下贵女们截然不同麦色的秦医女只是温和地这般冲她笑了下，又仔细地叮嘱了一句：“六殿下底子不错，只是在宫中待的太久了显得虚了些，往日里最好还是多走走锻炼锻炼身子比较好——只是也莫要学陛下这般折腾，凡事讲究一个适度便好。”
一旁等着顾蕊的女官闻言忍不住掩唇笑了出声，又打趣道：“回去我便要告诉陛下，秦医女又在背后这般打趣她。”
“便是当着陛下的面我也是要这么说的，只是左右没法子拦她而已，”秦臻也忍不住笑了一下，又正色道，“时下正值时疾泛滥，不光是宫外，宫内也得仔细些才好。药方我又改了改，虽说疗效慢了些，但成本却比先前降低了许多，即便是有人偷工减料也是只好的慢些，应该可以可以减少一大笔开支。折子我已经递上去了，陛下若是应允了，大约也可以稍稍松快些许。”
“她先前才大病一场过，虽是少操劳些为好，但如今事事离不开她……民女作为一介平头百姓，也只能在这种地方稍稍替陛下分担一二了。”
“有劳秦医女费心了，”女官收敛起脸上的笑意恭敬地冲秦臻行了个礼，“秦医女的心怀陛下一直都是知晓的，这些时日，又需要秦医女多费心了。”
“不妨事。”
秦臻也没有过多地客套，收拾好自己的行囊后就像当日这么突然的来到宫中那边又非常突然简单地消失在了宫里头，顾蕊甚至还没来得及因为这件事情产生太多的感慨，就被明喜殿中劈头盖脸砸下来的事务淹没的连一点多余的情绪都榨不出来。
“来了？”
清瘦的身子几乎被层高的奏章淹没的长姊抽空从竹简中瞥了她一眼，连客套话都懒得说便对身边的女官说：“青颂，你带小六去熟悉一下。熟悉好之后这边的这些就交给小六去整理。”
她说的“这些”，指的是放在她左手边那一堆顾蕊目测至少有三车的竹简。
“竹简的效率到底是慢了些……”白华揉了揉胀痛的手腕嘟哝了一句，抽空喝了口水润了润嗓子又问：“去往西北的辎重出发了吗？”
“算算时日应该出发了，这两日应该就能收到回信了。”青颂顺手将白华批阅好放在一旁的奏折挪了开来，顾蕊立刻就眼睛生疼的意识到这些奏折被归纳到那堆需要自己整理的竹简里头。
“在边上给小六腾个位置吧。你平日放班后打算回自己的芙蕖殿歇着还是在明喜殿歇着？若是觉得往来麻烦，朕就叫人在明喜殿给你腾个房间出来，左右明喜殿里头也就朕自己住着，你搬进来倒也不费事。”
顾蕊心想住在明喜殿好不管什么时候都能随时被叫起来做事儿吗？那还是不了吧，放班后她还是想有些自己的休息时间的！
但她嘴上也只是诚惶诚恐地婉拒了白华的邀请在，直说自己不配住长姊的明喜殿，还是往来多费些脚程回自己的芙蕖殿住比较好。
白华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也不在意她心中到底怎么想的——反正能抓来做事就行，说起来留给自己那些弟弟妹妹们的时间是不是有些太长了？十五岁才叫他们做事是不是晚了些？不如把这个时间提到十四……十三岁吧。
如今因为好用的纸张还没被研发出来的缘故，知识流通的渠道着实有限，科举这种筛选人才的方法也无法出现，要想筛选有用的人才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没登基的时候白华还能稍微有些精力和渠道自己去筛些人才出来，但登基之她就完全没这个精力了，因此距离她最近、最方便最好用能够抓来做事的受过高等教育的，无疑也就只有她的那些弟弟妹妹们了。
左右多的那两年时间也只不过是读书而已，倒不如叫他们一边读书一边做事，也算是学以致用，以免晚两年开始做事的时候，还要先给他们一段时间叫他们适应。
她眼见侍从在自己手边给顾蕊腾了个位置出来把她按了上去这才放下心来。只是大约是这几天批阅的奏折实在太多的缘故，竹简翻阅起来又沉又不方便，白华这会儿感觉自己右手似乎是腱鞘炎发作了，难以屈伸地肿痛起来，一时半会日显而易见是已经无法再投入工作里头。
侍从们对这件事早有准备，很快就有人端着热水和热帕子过来帮她热敷。于是她就在顾蕊的瞠目结舌中若无其事地用左手拿起笔，继续像个没有感情的奏折流水线机器一样接着批阅起来。
顾蕊虽然很早之前就有了自己长姊是个狠人工作狂的概念，但她是真没想到她居然这么能肝、她是说能干。
她也从未听说过长姊是个左撇子这事儿——这是为了方便自己批阅奏折所以才后天练起来的吗？！怎么会有人为了工作能做到这种程度啊！
“六殿下且先看着微臣处理，因着陛下病重先帝去世这事儿，这段时间堆积了不少政务，这些奏章虽然不是最为要紧的那一批，但也已经不能再拖了。”
青颂轻声细语三言两语就唤回了顾蕊分散开来的意识，叫她忍不住开始头皮发麻起来、
——这么多奏折，就算仅仅只是整理那又该整理到猴年马月去啊？！
青颂像是看出了她的疑问一样，轻松地笑了笑说道：“只是竹简有些占地方而已，这已经不算多了，今日微臣带着六殿下学习时间可能会花的稍微长些，往日大概大半日就能处理完了。”
前世老二篡位后虽然死死把持着权柄根本不肯叫他们这些弟弟妹妹们去碰任何能够激起他疑心病的东西，但在老三执政那些年，她倒也是曾经见到过老三处理政务的模样。
这么多折子大半日处理完……就效率来说，一个长姊顶得上三个老三或者是至少五个老二了。
顾蕊默认了自己来这儿其实拉低了长姊这边的女官们做事的效率，而且看着整个明喜殿效率极快地运转，她原本还有些像躲懒偷闲的心思也被抛到脑后，被裹挟着一并轰鸣着开始高速行驶，等从书简中拔出脑袋来，才恍然意识到已经快到午膳时间了。
她这会儿回过神来后才意识到自己已经饿得有些头晕眼花了，早上出门前她甚至觉得自己今天吃的有些撑，这会儿忙完后反倒觉得自己已经饿的有些肚子疼了，揉了揉胃正想喝口热茶，就发现青颂刚巧把放在桌上的茶盏端到了一旁去。
“六殿下还是先吃些东西，晚些再用茶水吧。太医嘱咐饭前饮茶对胃不好，若是渴了，微臣便传人叫些蜜水来先垫垫肚子。”
顾蕊这会儿也不在意到底喝的是什么，一口气将温热的蜜水灌下后才终于觉得自己没有饿的这么烧心了，只是一抬头见到长姊坐在位置上根本没有挪窝的意思，原本打算起身活动活动的动作也顿时犹豫了起来，又缓缓落到已经被坐的有几分扎实的坐垫上正打算继续整理奏折，就听到上头传来了声音。
“这个时辰了……？小六起来活动活动身子吧，若是饿了便先去用餐，青颂会带你去的。”
沉浸在工作中不知天地为何物的白华这会儿才遵从着自己的工作生物钟回过神来，刚一睁眼就看到小六抬起的屁股又重新落了回去才反应过来大半天了，也该起来活动活动了。
她看了眼顾蕊的工作效率——有些慢，但是可以理解，毕竟也是第一天才处理这些事物，有这个效率也算是不错了，至少不算是在摸鱼。
白华心中有了些微满意，考虑到她到底也是个十五岁——还没及笄，甚至还没满十五岁的小姑娘，能做到这种程度也已经算是不错了。
她这几天着实有忙的够呛。
原本打算听自己刚回京的弟弟妹妹们述职放松放松，人还没进宫她就收到了八百里加急军报，于是述职放松这件事就不了了之了。她紧急把朝中重臣召入宫中商议为了匈奴来犯这事儿，接着就是辎重的调动和人员的调配——这事儿也都得她来，顾荣后勤的本事比她打仗的本事更好，西北的战线太长，她先前培养起来的人也全都撒手出去了，因此这会儿能处理这件事的也就只剩下她，忙活了得有三五天才终于有空，紧接着就是先帝的丧仪也得她过目一遍。
虽说因着病症的缘故得尽快举办，但到底是一国之君，还是大楚的开国皇帝的丧仪，这件事就算做的再快也得将近一个月才能真正将先帝送入帝陵。
妃嫔殉葬这件事儿也让她给拦下了——开什么玩笑，如今正是缺人手的时候，叫宫中这么多个识过字读过书的妃嫔给先帝殉葬，这个浪费的开支想想就让白华觉得自己心率又要失常。
把这些妃嫔整合起来也得稍微花些日子，后宫她没想散过，养着虽然有些费钱，但是相比起妃嫔们能创造的价值，这点钱也就无关紧要了，因此白华已经叫人手在整编后宫，好叫他们过些时日能真正成为自己的秘书团运转起来。
不过没有这个想法和打算的她也不打算强留，有儿女的到时候直接叫儿女接走让他们自己养自己的娘，没有的就放他们出宫归家自行改嫁——从这点风气上来看，白华觉得这个朝代所处的时间线和生产力大概在秦汉这段时间，或者再更早些，总而言之这个时代的风气还是非常开放——开放过头了的，所以哪怕对她废除人殉这事儿稍微有些微词，但大部分大臣也都没有强求。
毕竟这几年真的很缺人用，而且肉眼可见的，恐怕大楚不关这几年会很缺人用，再往后十年也都会很缺人用。
如果不想被新帝在岗位上压榨到死，还是不要对他人的太过苛刻的比较好。
不过这段时间忙下来，一直忙到现在她都没空听老二到老五的述职。
这么一想也是时候该抽个空了，不然在往下拖，恐怕是拖到他们回自己的封地都没时间听他们述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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