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似她母亲

宴会宾客一直喧哗到深夜才一个一个离去，离去之前也要拱手祝新人，祝他们郎才女貌一对佳人百年好合，祝他们携手共度余生举案齐眉万事乐。阮温生觉得让自己陪着接受祝福实在残忍，别了霍泽盛后，便找了借口，回了房间。

        临走之前倒是和陈玉安四目相对，阮温生看着静好挽着他的胳膊，又是一阵酸涩，眼光从胳膊上移开，就遇到了陈玉安看过来的眼神。他还是那样，温润如玉，任何场合都是这样，从不慌乱，定定的看着自己，一如第一次来教书的时候遇见那样。阮温生做不到这般，慌乱的移开了眼睛，对着静好点了点头，示意自己要离开。

        快步离开花厅，走了没几步，阮温生站在那，回头看了看，看见陈玉安站在花厅门前，隔着夜晚相望，阮温生第一次如此清晰的明白，陈玉安不是自己的，自己和他之前，隔的不止是这个浓厚的化不开暗淡的夜晚。她冲那边笑了笑，不知道是否他看的到，想来是看不到的，但是无所谓了，阮温生开口说了一声再见，就转过身，头也不回的离开。

        第二日，上午刚过半，便有丫鬟来通知，说是老爷要在大厅里交待一些事，让少爷小姐们午饭的时候按时到场，不准迟到。那丫鬟通知完，又特意强调一句“四小姐，午饭时候，按时到场。”阮温生扫了她一眼，嗯了一声。那丫鬟要退下去，温生叫住她，让她去孙妈那问一声，小晴什么时候回来。

        小晴是自己屋里的丫头，前些日子说是家中老母去了，回家丧事。那丫头很快回来，只说这两日，没什么具体时间。

        午饭的时候，阮温生掐着点来到，阮经国扫了她一眼，示意她坐下。一顿饭就这么无声的进行，末了要结束了，阮经国开口，说是静好订婚，两家的联姻对阮家如何有利，交代大太太，早早的要预备嫁妆了，成婚就在不久后，大太太应了一声。阮温生低头，又听到父亲喊三姐，要她和陈玉安好好在一起，琴瑟和鸣。阮温生低头嗤笑了一声，海上倒卖瓷器发家的父亲，也拽琴瑟和鸣的词，刺耳。

        正想着，父亲喊自己，温生抬头应了一声，大家都转头来看她，父亲面上无喜无怒，高高在上的发话“温生也要安稳些，别想太多不切实际的，我记得你也要生日了，有什么想要的，只要是合适应得的，告诉老张，让他传达给我。”一番话说的，阮温生知道父亲在敲打自己，自己又没做什么，何至于这样。她轻声应下，不再说些什么。

        一顿饭了，阮温生回了屋子，端坐在镜子前，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她从出生就没见过母亲，但是有府里伺候的老人说过，自己和母亲长得其实很像，白净秀气，长得好看。也难怪老爷酒后会要了温氏，这也是他们说的，仿佛是对温氏的赞美，赞美她生的好看，一个下人，也能得到老爷垂爱，尽管只有一回，尽管生的女儿并不为她的父亲所喜爱。

        温生看着自己，白瓷一样的皮肤，乌黑如墨的发，弯弯柳叶眉，一双杏眼眼尾却上扬，不施红却诱人的嘴唇，好看。温生摸了摸镜子，像摸自己，她说好看，又有些难过，母亲生的也是这般好看，可却是那样苦的结局。她征征的看着镜子，没来由又想到午饭的时候父亲的话，心中郁结一股气，她把头发挽了起来，只告诉自己别像那样活。

        三五日无事，温生的生日在五月中，老张来问了她两次，这次生日想要些什么？大概是父亲也觉得某些地方亏欠她，因此老张问自己的时候，算得上真心实意。可她还没想好，只好一直推着，说再想想。

        刚五月第一天，大太太就派人来，说是太太要为三小姐备嫁妆，请各个小姐太太去听雨楼，一同商讨筹备。温生实不想去，可大太太来请，只好前去。小晴前两天回来了，温生带着她，来到听雨楼。

        进了门，发现大家都在。大太太坐在沙发上和二太太说些什么，三太太斜倚在沙发上轻摇着一把羽毛扇。温生一个一个问好。大太太是个面冷心静的人，出身于苏州有名的望族林家，还是嫡长女，端的是一副玉面菩萨相，不怎么有笑脸，却也有大户人家的矜持，从不曾主动为难温生。按老太太之前的定论是，只要不损害她的利益，她谁也不管。大太太抬眼看看她，掉头示意一下，就算是知道了。

        二太太也转过身来，同时出声“温生来啦，坐那边吧。”她随手一指，温生看过去，三姐姐五妹妹都在小厅窗台前的椅子上说着话。二太太笑着，把她指过去。二太太是个面热心冷的人，当年大太太怀了大哥，她本是父亲下堂口的一户小门，有幸见了父亲，一番有意无意的心意表明，自然就跟了父亲。也想过要跨到大太太头上去，终究是家世差太多，被阮经国呵斥后，老实罢了。可她仗着老爷的宠，大太太的不问他事，在府里，也称得上是要等风有风。温生知道她瞧不起自己，自己当初要去国中学习，一番曲折，少不了她的阻拦。也是，她女儿注定跨不到阮静好头上，再不跨到自己头上，如何舒心。

        温生笑了笑，往那边去了。路过三太太，温生问了好。三太太年轻，长得美丽，心气儿也高。她看不上二太太，也看不上温生。二人的区别是，她从不会为难温生。三太太高傲，自己过自己的，管别人做甚。这是府里下人对三太太的评价。温生问三太太好，三太太的丹凤眼斜看了她一眼，羽毛扇子一摆，算是知道了。

        温生走过去，五妹妹先转过身来。她有二太太那么一个娘，受宠的很，对温生自然也是看不上，只不过不似她娘，把什么都挂在面上。

        “四姐姐来了？”阮静怡转过身来，胳膊放在椅子沿边，抬眼看着温生。闻言三姐姐也转过身来，站了起来，笑了笑“温生来了。”阮静好伸手将温生拉到自己身边，抱歉的表示，自己的嫁妆还要劳烦妹妹们前来商讨。“无非是妈觉得，那些金银首饰家具汽车都是寻常老派的，没什么新意。”阮静好坐了下来，也拉着温生坐下，又转头看着静怡“因此她才想着，让姐妹们也来商讨商讨，看看咱们年轻女孩，都喜欢些什么。”

        静怡了然，又瞥了一眼温生，开口说道“前些日子，叙梅新得了两颗大钻戒，漂亮时髦的很，三姐，你也置办几只。”

        “叙梅？”阮静好低头略思索，“哎呀，就是警署长徐伯伯的二女儿，小时候和咱们一同玩的，前几年留学去了，才回来。”阮静怡大咧咧的开口，温生看她一眼，果然看见得意之色。再看三姐姐笑了笑，只说原来是她，我一时忘了。

        温生也勾了勾嘴角，阮静好看了过来，“温生，你有什么建议吗？”温生看她目光柔和，等待自己的回答，看不出其他神色，心里觉得惊叹，陈玉安和她，某些方面来说倒还真是天作之合，你看，二人怎么都这般，把发生的事介怀的事都当做过往云烟，从不见异样神色在面上。

        温生笑了笑，说“我没什么新奇的，不大见过。”

        “是不大见过？还是为了什么别的原因，你不乐意呢？”温生话音刚落，阮静怡就开口刺她。温生看向她，阮静好看着温生，仍是笑着，可却在等她回答。

        “不大见过，我没见过什么好的，怕说出来的东西，惹三姐笑话。”温生冲阮静好笑了笑，静好收回目光，不再看她。

        “嘁，小家子气。”阮静怡嗤了一声。静好看向她，轻皱眉头。温生看她，像只得意的花孔雀，心中也是不屑，也轻哼了一声。

        “你哼什么？”静怡皱眉，抬手指着温生。

        “我哼什么做什么如今还要和四妹妹报备？”温生也忍不住皱眉，二太太这么精明的人，怎么养出来这么一个不分台面场合乱咬乱叫的货色。见阮静怡要开口，温生打断了她“来商讨三姐姐的嫁妆，你在这好似发癫。”这话无疑是火上浇油，阮静怡圆目怒睁，就要站起来，被阮静好一把拉着，温生看向三姐，三姐朝她微微蹙眉，又转头看向静怡道“都别吵了，你老实吧，嘴上也饶人一些！”“温生也先回去吧，有空出去逛逛，也别老待在家里，日后若在外面说自己不大见过东西，也是损阮家的脸面。”三姐姐拉着静怡，看她，温生没什么表情，应了一声，走到沙发那里，向三个太太示意，便直接出来了。

        小晴见温生一脸不快的走出来，忙迎过去，小心的问她是不是又被为难了。温生摇了摇头，说没有，又说心累。小晴不懂，问她，心为什么累？温生不答，自顾自的走着，半晌快到主楼屋里的时候，又开口说“待在这太心累了，我想走。”小晴又要问去哪，温生摆摆手，进了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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