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抱抱
白天热闹的教学楼沉寂在黑夜里，顾秋刚走下一节楼梯，发觉前面的路更黑了。想打开手机手电筒时，一束光照亮了他周围，他回过头，一个男生站在楼梯上面，看不清面容。
他刚想说声谢谢，那男生迎面走过来，是那张没有多大改变的脸。
陈风面对着他，嘴巴张了张，却没说出话。顾秋也愣得看着他，不知他会说些什么。
陈风放下嘴角，低着头，转身慢慢往前走，顾秋仍待在原地。觉察顾秋没有跟上，陈风停住脚步，只是等着他。
顾秋缓步向前走去，轻声说：“谢谢。”
“没事。”陈风应道，随后两人便继续沿着楼梯向下走。
顾秋摸了摸右手的手绳，偷偷瞥了几眼陈风，的确没有多大变化，只是眉眼间增添了几分从容，更加舒展了，五官也更加分明立体。
到了校门口，陈风望了眼门右侧的车棚，低声问：
“你家在哪里？”
“不知道。”顾秋脱口而出。
似乎是不相信这个回答，陈风惊得转头，只是注视着他。
顾秋知道自己是心情不好，置气地瞎说，也抬起头看他，无言。
陈风没再问，两人只是静静地沿着路漫无目的地走。
公园五颜六色的彩灯点缀黑夜，欢快嘈杂的音乐声空荡荡地回响。陈风在湖边的木椅前停下，顾秋和他并肩坐着，寂静的只有陈风“砰砰”的心跳。
顾秋紧了紧衣服，夜里的风夹杂几丝冷意，在脸上一刀刀划过。
“你还好吗？”陈风盯着地面问。
“我……”顾秋停顿了，抹抹眼角，偏过头接着说:“还好。”
陈风没等他说完，转头看他，两人静默地盯着对方。
顾秋脑中飞快闪过许多画面，欢笑嬉戏的海岸、敲不开的那扇门、空寂天空的云，以及等不到的那个人的消息，还有很多个孤单寂寞的夜、空无一人的房子、没完没了的争吵。
顾秋鼻子一酸，泪水止不住地往下流。
真是矫情，怎么第一面就哭，他忍不住在心里骂自己。
手一伸想擦去眼泪时，陈风忽地斜过身抱住他，双手抚上后背。这个拥抱是轻而柔软的，没有任何的逼迫与压制，就像一抹暖阳洒在身上。
他的头轻轻靠在顾秋的肩上，细碎的头发擦过他的脸颊、耳朵，顾秋愣了愣，他感受到从衣服另侧传来的体温，闻到他身上极淡的花香，很熟悉但一时想不起来。
片刻后，陈风终于放开手，在这几十秒的拥抱里，他没有说一句话，但顾秋却好似听到他的哽咽声，知晓他内心的无奈与难过。或许在那短暂的几个月的相处，他们都是彼此唯一的依靠吧。
“你为什么不在了？”顾秋略带沙哑地问。
“家里有事……”陈风低声说。
“嗯？”顾秋愣得盯着他。
“那为什么不留个电话？”
“留了，贴在门上。”陈风看着他说。
顾秋的大脑飞速转动，搜寻那天的信息，还是没能想到什么，他突然笑了，这算个什么事，老天成心的吧。
陈风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看着他，难道自己猜错了？
不知道怎么回事，顾秋觉得心里舒服多了，可能是那个简单的拥抱、可能是明白了那次纯属意外的离别、可能是足够幸运还能遇上陈风。
他站起身，一步又一步，背对着陈风在路灯下站定，忽地转身笑着说：
“一起回家吧。”
“啊你家在哪啊？”陈风追上他说。
“又没说去我家。”顾秋答道。
“啊？”陈风愣了愣。
“不想回去。”顾秋放慢步子说。
陈风没再问，他可不想把这个宝贝再次弄丢了。两人拐过一条街，沿着马路往前走。然后又绕了好几条巷子，有点迷糊。顾秋忍不住说：
“绕晕了，如果倒了麻烦拖我回去。”
陈风笑了笑，停下脚步，从口袋掏出钥匙。
推开门，是一个小院子，台阶下放着两个凳子，几盆花放在窗台上，还有一个不知道什么铁架子挂在墙上。
房门没锁，顾秋跟着他进了左侧的门，简单的小房间，一张单人床靠墙放着，窗边是一张书桌，上面堆着杂七杂八的书，一朵边角略泛黄的栀子花放在翻开的书页上。他走近拿起那朵花，闻到了那个熟悉的香味，原来是栀子花。
夕阳的海滩，点点余晖穿透波光粼粼的海面，似银河流转、缠绵。
“你最喜欢什么花？”陈风从岸边捡起一堆石子，似有若无地问。
“栀子花。”顾秋正认真地排列“秋”字。
陈风想象着盛开的洁白栀子花，迎面的海风勾勒身边少年的白衬衫，也像一朵风中飞舞的栀子花。再抬头看看天，好多云，好多栀子花，他轻轻笑了。
顾秋把花放在窗台上，回过神想起，湖边陈风身上也是栀子花的香味。他说不出心里什么滋味，有点开心又突然落寞。他叹口气，又拿起那本书看。
一行“但愿你拥抱的人正泪流不止。”在书页的顶端。
他顿了顿，夹着书页看封面，是七堇年的《灯下尘》，黑色的封面上有星光点点。
“夜暗方显百颗星，灯明始见一缕尘。”他往前走了几步，星和尘？
一个深红色的球状物从顾秋脚边滚过，他瞥了一眼，篮球？？？之前怎么没有看陈风打过，他惊得放下书，蹲着再看一次，没错，是一个磨碎有点严重的篮球。
“怎么了？”陈风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两杯冒着热气的牛奶。
“没什么，只是没见你玩过篮球。”顾秋起身坐在床边说。
“是后来我妈看到其他小孩玩，也给我买了一个，好让我多交几个朋友。”
陈风喝了口奶，将另一杯递到他手上。他大口喝着，一晚上滴水未进，的确渴了。甜度刚好，他瞬间解决掉了满满一杯，心满意足地点点头，像品尝什么稀世佳肴一般地说：
“不错不错，陈大厨手艺可以。”
“哈哈，一杯牛奶就成大厨了？”陈风从柜子里翻出几件衣服，放在他身边。
顾秋扫了一眼，一条黑色短裤把他吓得一愣，身体瞬间僵硬。他瞅瞅陈风，又瞅瞅那黑色物品，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开口，洁癖？心里膈应？还就是不太好意思？
陈风背对着他坐在书桌前，听见没有动静，他回过头，看到顾秋那张憋着大大疑惑的脸，忍不住哈哈笑着说：”新的新的，昨天才买的，不骗你。”
顾秋如释重负，但看着陈风这么肆无忌惮地笑，他咬咬牙说：
“好啊，小风，也学会耍坏了！”说罢，拎着衣服便冲进浴室了。
洗到一半，看着架子上的沐浴露再次陷入沉思，我……用还是不用？
“用吧！都是朋友！我和小风是朋友，两个大男人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一个扑腾着黑色翅膀的小仙子在他的身侧笑嘻嘻地说。
“不能用吧……我和小风毕竟几年没见了，万一他在意怎么办？”
另一个长着白色翅膀的小仙子尴尬地说。
啊！烦死了，顾秋猛摇摇头，两个小仙子消失在水雾里。他摸了摸身上，又抬起胳膊闻闻，算了算了，都是早上赶路瞎折腾才出了一身汗，应该没事，男人嘛！有点汗才野性!
“架子上的沐浴露可以用，白色那瓶是我的。”
当顾秋正想收回伸出地手时，门外传来陈风的声音。
“哦。”他应了一声，拿起那瓶沐浴露，男孩子嘛，还是得爱干净。
刚往身上抹时，低头瞥见门上的黑影，惊得说：
“你……不走？”
“你不觉得你少了什么东西？”黑影往内移动，陈风靠在墙壁上问。
“嗯？床上的东西我都拿了啊……”他胡乱翻了翻答道。
“那我走咯？”黑影又动了动。
“等……等，你放在把手上吧，谢了。”顾秋小声说。
陈风回到了房间，翻开书，开始做今天的作业，在外面待了许久才回家，虽然大部分作业在学校就写完了，但有自己的复习计划需要完成，而且某个幸运儿没有作业，等下要聊到深夜又怎么办呢？
片刻后，没有作业的幸运儿拿下把手上的毛巾擦着半干的头，坐到他的身边。
陈风正撑着脸，盯着面前的题目发呆，没有察觉他的靠近。
什么难题，看得这么入神。他余光瞅了眼，这不是我前几天辅导书的题目嘛，难度的确有，但聪明绝顶的我，对付这种题目还是小菜一碟的。
顾秋也撑着脑袋，想看他什么时候转个弯子把题目解出来。
“呼”上下眼皮激烈地打着架，一上一下，十分钟过去了，陈风还是低着头，只是换了只手撑。
“哎，把这两个点连起来，再在这做一条辅助线不就可以了？”
顾秋俯下身，握住他拿笔的手在纸上画了几下。
陈风愣了愣，他以为顾秋已经去睡觉了，毕竟他没有作业。然后仔细看看，好像真解出来了。
“走路这么会绕，怎么做题就不知道拐个弯呢？”
顾秋躺在床上懒懒地说。
“哦~我没有你厉害呢，考西大的大大大学~霸~”
陈风丢下笔，也扑在床上说。
“不要太迷恋哥，哥只是个传说。”顾秋笑着说，闭上了眼，心情似乎真的好了很多。
几年前，顾秋家里常常没人，原本说着去楼下李奶奶家待着，但他总是偷偷跑到陈风家去，两个人就这么躺在床上，聊着漫画里的故事，畅想未来，还有以后干点啥，登上太空，坐宇宙飞船，甚至称霸武林，拯救世界什么稀奇八怪的全出来了。
“噗嗤”陈风没忍住地笑了，顾秋也跟着笑，这两人真是想一块去了。
“真好。”须臾，陈风认真地说。
“嗯……嗯。”顾秋半睡半醒地喃喃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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