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国庆
喧闹的人群从狭小的校门口挤出，黑压压一片的家长像潮水般向前涌去，一见到孩子便笑脸盈盈地迎上去，左手递上热乎的烧饼，右手拿下肩上的书包，问着学得怎么样？考得怎么样？顾秋和陈风并肩走着，一天苦闷的学习足够让人身心俱疲。
“你家在哪里？我送你回去吧。”陈风推着车和他走出门，杨乐在他身后。
“就在学校前面那条街，不用你送，你早点回去吧。”顾秋上前走了一步说。
“真的嘛？”陈风转头问。
“真的真的，走了拜拜。”顾秋挥挥手，朝左边的街道走去。
陈风骑上车，慢慢踏着，望向顾秋远去的背影，直到消失在拐角处。
“啪——”“走了，陈风，这么大人走不丢的。”杨乐拍拍他的肩膀说。
“你不能下手轻点嘛！”陈风瞪了眼他，“以前打球也是，只差把我撞个底朝天了。”
“这不看你看得入神嘛，你怎么认识他的啊？”杨乐骑在他身边问。
“初中朋友，碰巧也转过来了。”
“哦哦。”杨乐应了一声。
杨乐家比他稍远一些，在后面一条巷子里，到了陈风家，杨乐冲里面说了声阿姨好，便骑着车离开。
胸口又微微痛个不停，刘晓月锤了锤，算着时间为陈风泡了杯牛奶便躺在门口的藤椅上，陈风一进门就看见她了。
“妈，怎么不早点睡呢？”他在客厅放下书包。
“天气好，吹吹风。”刘晓月说。
“又买奶粉了嘛？”陈风端着奶站在她身边。
“嗯嗯，快喝完了。”
“不用特地给我买学生的，我也不是特别喜欢喝。”陈风看着她说。
“哪有不喜欢喝的，快喝吧，喝完早点睡觉。”她拍了拍陈风的手，向屋内走去。
“我会好好读书的，考上好大学的，你等着我好吗？”陈风低声说。
“嗯，妈妈相信你，只是我更想你做自己。”
窗外的月亮在黑夜显得更加皎洁，分针紧跟着秒针飞快扫过钟盘。这次月考陈风考得不错，但对于上西大还有一定距离，他眯了眯眼，再次奋战题海。
刘晓月透过门缝的光亮，注视着陈风的背影，许久才轻关上门。她的头发夹杂着几根清晰可见的银丝，常年久站地工作让她的腿隐隐作痛，她躺回床上，捂着嘴轻咳几声。
自从离开后，她就独自一人带着陈风生活，辗转多地，最后为了孩子的高考回到了北方。这是她曾经最熟悉的地方，大学没有考上的她，怀揣着对梦想的追求离家千里，来到了南方。
她聪颖、勤奋、活泼向上，很快成为销售小能手。在一次房屋转卖中，她认识了陈志国，他的丈夫。
陈志国虽然只是一所普通大学毕业的，但能说会道，有稳定工作。他认识刘晓月后，便对她展开了浪漫的追求。每天送她一支夹着纸条的花束、每天送她回家、周末带她到处玩……她以为这是上天给予她最好的礼物，殊不知人总是会变且善于伪装的。
那是新年前的一段时间，即使陈志国总是早出晚归、忙于工作，刘晓月仍满心欢喜地独自一人去银行取钱买年货，她想着带儿子、丈夫回娘家一趟。甚至下午的她就购置好了过年的新衣，只等着几张小小的车票便可以回到心心念念的故乡了。
但在一声“叮——”后，屏幕上骇人的数字，吓得她竟一时难以言语，她急切地拨通了丈夫的电话。
“啊！志国，我们的银行卡，我们的钱怎么都没了啊？被谁偷了吗？”
她没能等到男人浑厚沉稳的声音，震耳欲聋的音乐声混杂着人群的狂欢，一个女人娇羞妩媚的声音从电话另一头传来：
“陈哥~你的电话好吵呀~”
“你怎么喝了这么点就醉了啊？”
“砰”手机掉落地面，女人睁大着眼，冰冷的泪水无声地划过脸庞。在银行自助机的角落里，在被黑夜笼罩的万丈悬崖处徘徊，几颗碎石跌落崖底，死气沉沉，凝望那要吞噬人一般的黑暗。她惊恐万分、她害怕、她转身拔腿就跑，可一双巨大的黑手牢牢地扼住她满是伤痕的脖子，她快要窒息、她大声呼救、她拼命挣扎，却只有一鞭鞭皮带落在她瘦弱的身体。
——
终于熄了灯，月光零零碎碎地顺着树木的枝干射入房间。
陈风拿起手机，点开一个聊天框，对方仍显示在线中，可能要补的的作业太多了吧，顾秋这个时候转学的确对他各科复习进度有影响，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转学。今天下午他的心情好像也不好，一直闷声看书不说话，陈风想帮一帮他，但万一他不需要呢？这么小看人家的能力会不会惹他不高兴呢？框里的字打了又删，“发送”却没敢按下去。
-
骄阳当空照，山野正飘扬，国庆假期如约而至，虽然只有可怜的三天。
“前面还有多远才能到啊？”顾秋气喘吁吁地问。
“应该快了吧。”陈风说。
“你这体力还是得多练练，嗯……”杨乐笑嘻嘻地说。
“什么嘛！也不看这走了多久了。”顾秋不满地道。
“啊！到了到了！”杨乐在前面喊了起来。
太阳的微光透过云层洒向草地，一条极浅的小溪弯弯曲曲地流过平原，天地寂寥，所有的烦恼随风吹散，飘走不再，三个少年站在高地上，遥望远处的山。
“你们怎么找到这地方的？”顾秋转头问。
“有次我俩在外面打球，走远了就过来了。”杨乐抢着说。
“这远的不是一点点。”顾秋勾了勾嘴。
“哎呀，已经到了咯，快收拾收拾，难得国庆假期！”杨乐放下包，铺着餐布说。
“今天这食材可全是我家自己种的，定让你们饱餐一顿。”
“好好好。”陈风应道。
支起烤架，放上炭，再把蔬菜鱼肉穿好，只准备生火，便可以开始一段美好的烧烤之旅。
杨乐喜冲冲地拿出打火机，甩一甩，“咔”没有反应，他皱了皱眉，在家不是还点的了嘛？再试一次，冒了一点火星，但很快风猛一吹，火苗小人还没窜起来便耷拉下去，灭了。
“你行不行啊？”顾秋摆弄着手中的相机，瞥了一眼说。
“来来来，你行你上。”杨乐背过身说。
顾秋一把抓过打火机，摁了几下，的确只有火星。
“风太大了，你们凑近点试试。”陈风说。
杨乐瞟了眼，为了共同的午餐，凑上前去，三人围成一个小圈，充满期待地盯着那个万众瞩目的打火机。
“咔咔咔”几次下来，火星没变大，反而一点火要打着的样子都没有了。
“唉——火星小人是彻底灭了咯——”杨乐长叹一声，向后退去，又言：“今日不顺啊，不宜烧烤。”
“没事没事，我去附近看看，有没有小商店。”陈风走到餐布旁，拿上手机准备出发。
“嗯，你去找找。我去看看附近有没有人住，借个火。”顾秋说。
两人很快出发了，杨乐留在营地，百无聊赖地划着手机，望着一篮子的烧烤原料深觉遗憾，怎么偏偏打火机掉链子了呢。
陈风沿着来时的路往前走，他们下车后，便一直是这条小路。虽然没绕几个弯子，但路口都是一样的老树，陈风还是迷迷糊糊地。
太阳慢慢地升至头顶，陈风觉得似乎越走越远了，路边也只有一望无垠的平野，他拿起手机想打个电话问问杨乐。
“我怎么觉得我越走越远了，你发个位置看看。”陈风说。
“噢噢好，你慢慢走不急，实在不行我去找你。”杨乐打开微信，发送了位置。
“嗯嗯好。”陈风看了眼手机的电量，昨晚电没充进去，他想把手机关机，省省电，但又怕顾秋有事给他打电话，所以他想先问问顾秋。
“你怎么样啊？”
“还没找到。”顾秋甩甩手上的枝条说。
“没事，你别走太远了。”陈风说。
“嗯嗯知道，到时候见。”
“好。”陈风挂了电话，将手机关机，又沿着位置上的路返回。
顾秋放下手机四处望望，慢悠悠地往前走，这地方哪有人住啊，怕只有神仙才在这待着，肯定待个几年就又升级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走了多远，只觉得浑身闷热，口干舌燥的，顾秋坐在一颗茂密浓郁的大树下，想着歇会，抬头一望，远远地看见几间小屋在黄耀耀的麦田里，小屋旁还有一个花圃，开满了五颜六色的花，这户人家还挺有生活情趣。
顾秋起身，沿着田埂向小屋走去，两旁的花随风微笑着脸，不知不觉顾秋的乏累也消失了。走到院门口时，才发现房门口还停了一辆电动车，院里还有石桌椅，小水池和秋千，这不像老人住得地方。他往院门的另一边走了几步，想看看有没有人在家。
风的声音夹杂人的小声谈话飘到顾秋的耳边。
“今天天气真好。”
“是啊。”
“国庆要回家看看爸妈嘛？”
“不用啦，上次不才回去了嘛，他老俩口约着旅游呢。”
“嗯嗯好。”
是两个男人的聊天，他们坐在木藤椅上，看着近处的麦浪与鲜花，笑着说话。
他们都穿着简单的衣服，白色上衣，卡其色裤子，像是一套的。
一片粉色的花瓣随风飘飘摇摇地落在左边男人的头发上，他闭着眼，并未察觉。右边的男人一直温柔地注视着他，男人弯了弯嘴角，轻俯身，伸手拿下花瓣，吻在他的脸颊上，他眯了眯眼，抬头覆上男人的唇，隐约好像瞥到了院墙外的黑影。
“花瓣太喜欢你了，跑到你头上，但我不止喜欢哦，我爱你。”
“噗嗤，连花瓣你也要和它争啊？我也爱你。”
顾秋的脸霎时惨白，刚想问有没有打火机的嘴微张着，诧异地忘了闭上，他往后退了几步。
摇晃的刺眼灯光在他眼前闪过，手中的黑白琴键一个个脱离钢琴，在空中飞快旋转，张牙舞爪地环绕，错杂的音符被猛烈的一击，戛然而止。
“唉，小朋友？”身后传来男人的声音。
顾秋没有回应。
“你迷路了吗？”男人走到院门口轻声问。
“你……怎么了？”
“没有，我想借个打火机……”
片刻后，顾秋死死拽着衣角，抬起头说。
“应该有，你借打火机干嘛？”
“要是放火烧山我可不借哦。”男人打开院门笑着说。
“只是野餐打火机坏了。”顾秋愣得说。
“哦，我找找，你先进来吧。”
“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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