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答案
路灯将两人的身影无限拉长，清冷的月光洒在他们身上，顾秋闷哼了一声，往他身上靠了靠，更紧地挨着。院门没有关，陈风侧过身子，走进房间。
“哎，怎么了？”刘晓月扶了扶后背的人，一股酒气冲进她的鼻腔。
陈风用尽最后的力气，把顾秋轻轻放在铺了毯子的床上。
“小秋……怎么喝这么多啊？”她看清了躺在床上的男孩，把端来的热水放在床边，拧了拧毛巾。
“没事，妈，你早点休息吧，我来就好了。”陈风接过她手中的毛巾。
“真不用我帮忙吗？”她看了眼陈风。
“真不用啦。”他推着刘晓月回到她的房间。
“那好吧，有事再叫我。”
“妈，你好好睡吧，我一个人行。”
陈风关上门，其实，顾秋喝得并不多，大概只有三四瓶，大半还漏在桌上。看他现在熟睡的样子，应该不会吐吧，陈风想着，脱去他的鞋，放上床。
顾秋翻了个身，迷迷糊糊。陈风拧干毛巾，温柔地擦洗他的脸，顾秋抗拒地抓了抓他的手，又用手遮着脸，嘴里哼哼唧唧的。
无奈，陈风只得按住他的手，再细细地擦。一阵折腾下来，他的后背已湿了大块，拉上被子。陈风才在衣柜里寻找着自己的衣服。
“哗啦--”温水从淋浴器倾泻而下，点点撒撒，打湿了少年的碎发，搓洗着自己的每寸皮肤，目光忽地停留在刚刚触摸过顾秋身体的手，那根红绳放在门外的窗台上。
陈风的脑海中不断浮现着酒桌的画面，五彩斑斓的灯光在黑暗的角落里一扫而过，羞涩的吻乱了他的心，世界的指针戛然而止，仿佛只有他与顾秋。
小时候的他是羞涩内向的，总自己一个人自言自语，也没有其他小朋友愿意和他玩，他们说得最多的话就是：
“啊啊，你没有爸爸。”
“你爸爸怎么不来接你啊？”
“你爸爸不会坐牢了吧。”
然后便是一阵哈哈大笑，有时甚至会在他的桌子和课本上写着这些字，只有顾秋，在他又一次搬家后最难过的一年里，笑着和他打招呼，陪他一起疯一起闹。
晚风勾勒海边男孩的白色衣角，脚下的流沙被水冲开，栀子花飞舞着，他们张开双臂，高喊着：“啊——带走所有烦恼！”
我会一直陪着你的，是我会，不是我想。
陈风擦干身子，穿上衣服，轻手轻脚地走进房间。
一进门便是顾秋夸张的睡姿，被子被踢到脚下，揉成一团。陈风无奈笑着，把被子摊了摊，为他盖上，直至肩膀处。
他的眼神不自觉地停留在这张熟悉的脸上，长而浓密的睫毛，高挺的鼻子，微扬的嘴角，似乎是笑着入睡的。
“嘀”碎发末端的水珠滴落在顾秋微红的眼角旁，细细端详着，陈风俯下身亲吻向那掉落的水滴，它不偏不倚地落在那里，实在太像一滴泪了，他又如何忍心看他哭泣。
“呼——”风悄悄推开半敞开的窗户，两颗璀璨的明星挂在高空，一闪一闪，夜暗方显百颗星。
次日晨。
刘晓月已经做好早餐早早地出门了，“叮叮叮”陈风从床上惊醒，慌忙把闹钟一关，看眼身边的顾秋，还好没有把他吵醒，他松了口气，穿上拖鞋来到厨房。
锅里的米粥和包子升起腾腾热气，他打开手机，相册里多了许多照片，都是他和顾秋，傻笑的顾秋，像冬天里被大雪冻红脸的孩子似的，陈风没看过他这般模样，不禁入了神。
房间突然传来闷重的一声，陈风慌地丢下手机推开门，床边的顾秋卷着被子躺在地上，小声嘀咕着：
“啊……怎么掉下去了，下去了。”
陈风有点不知所措地挠挠头，片刻后，走近想伸手把他抱回床时。
顾秋猛地起身，茫然地摸着脑袋，这手感，不对劲！
“我草，我头发呢！？”他大喊着从陈风面前跑过。
“你……昨晚不是剪了嘛？”
陈风愣在原地。
“啊啊啊，我…怎么什么也不记得了。”
顾秋在镜子前搓了搓脸，定下神仔细想了想，却还是一阵头痛。
陈风盯着镜子里的他，把牙刷毛巾递到手边说：
“还是挺好看的，想不起来就算了。”
“哎——”顾秋低头长叹一声，明天还怎么见人啊，记得上次有个剪寸头的男生还被学校夸奖，贴在光荣墙上说：
年级前十的学霸，为了利用更多的时间学习减去头发，这种拼搏努力的学习态度值得我们每一个人学习，我们呼吁更多学生，剪去头发，剪去负担，成就未来！
顾秋不敢再往下想，后来听说那男生只是剪头发时累得睡着了，醒来时一动，才酿就如此惨痛的结局。
顾秋坐到桌边，陈风拿了杯姜汤放在他手旁。
“头还痛嘛？最好还是喝点吧。”
“嗯嗯。”他接过，一点点喝下，挺甜的。
上学那天，顾秋一大早在柜子里左挑挑右捡捡，选了顶鸭舌帽戴上，拉链一拉，谁也不认识的小混混模样。
他塞上耳机，帅气地跨上车，简单的自行车骑出了劳斯莱斯的既视感，至少他心里这么认为。
bgm在身边响起，他慢悠悠地在校门口停下，推着车往里走。
“干什么呢？！”
“大白天的遮这么严实！帽子取下来！”
年级主任拦下他，冲他喊着。
顾秋叹了口气，这叔他爸认识，只得乖乖摘下。
极短的寸头很快吸引了其他学生的目光，主任也一惊，但很快便满意地笑了。
“这不挺好一帅小伙，进去吧。”他拍拍顾秋的肩膀说。
顾秋真想找个地洞钻进去，他飞快逃离现场，一路狂蹬向车棚，不顾身边同学的窃窃私语，来到教室坐下。
“哎呀，你这头发怎么回事啊？”
“怎么整这么帅啊？”杨乐戳戳他的后背说。
“可能那天多少有点疯了。”顾秋放弃挣扎摊开手说。
“挺帅的！今天的表白墙要杀疯喽~”
“去你的吧。”
顾秋不再理他，自顾自地看着几天前的试卷，去b班就去呗，都不在乎了。
不得不说，任何学校改卷的速度都绝对一流，他们可以活动推迟举办、可以食堂建了3、4年还没投入使用、可以宿舍楼用个几十年没更新换代……但绝对不允许考试的成绩没有及时出来。
晚自习，朱大远拿了张打印成绩单，皱着眉看了快两节课了，一会坐下喝口茶、一会在讲台上踱步、一会走出教室抽口烟……搞得班上同学提心吊胆的。
“顾秋，出来一下。”他在门口喊了喊。
顾秋愣得抬头，心里乱成一团，说不在乎都是假的。
朱大远走到走廊边把成绩递给他看。
第一名是陈风，总分653，第二名647也紧随其后，而顾秋一时竟还找不到自己，位于十六名596分。
顾秋仔细看了每科成绩，都没发挥好，连最擅长的英语也只有130分。
“其实也没事，只是你爸刚刚打电话问你成绩，我想着先给你看看。”
“嗯嗯。”顾秋点点头。
“其实考的挺好了，教材差别这么大，能考成这样不容易。”
“加油，再这么继续下去，650不是问题。”
“你有不懂的可以多问问陈风，他每科学得都挺扎实的。”
朱大远看着低头的顾秋安慰道。
“嗯嗯，谢谢老师。”
“回去吧。”
顾秋把成绩单放下，回到座位上。
虽然早已有所准备，但心里落差还是极大的，在以前的学校他一直位于第一名，并且常常甩了第二名三四十分，突然来到这里连前十都没能排上。
他手中握的笔松了松，眼前是一张记满红色笔记的试卷，草稿纸上密密麻麻的一片，逼着自己再算一遍最后的题目，还是无解，没有答案。
他沉默地低头，在纸上乱写着，在家里、在书桌旁、在那无数个夜里，他一遍遍地翻阅教材书，一次次地重复知识点，最后还是落得这样的成绩。
忽然，一张折住的纸轻放在他的手边，透过纸的黑色笔墨隐约可见一行字。
顾秋打开了它。
“没事，有我在。”
纸的右下角还画了一朵不起眼的小云。
陈风偏过头，又递给他一张纸，上面写着最后一题的两种解法。
“有我在，有解，有答案。”
还画了一张搞怪的表情图。
“噗嗤。”顾秋不禁笑了。
“叮叮叮——”放学铃响，许多同学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冲到黑板旁，争着抢着看贴在墙上的成绩单。
“哇，653！好高啊！”
“唉，我感觉a班大概也就600分以上了。”
“我580都排20多名了……天啊。”
同学们叽叽喳喳地讨论不停，前门被堵得水泄不通。
陈风拉着顾秋从后门离开，快步走下楼，终于远离了教室的喧嚣。
一路上，陈风讲着自己这几年遇到的趣事，说杨乐的窘事，什么在篮球场和跳广场舞的大妈吵架，他憋着火、脸通红地说了一大顿，这本来就是打篮球的地方，你们凭什么跳舞啊，我们都只有晚上玩一会，你们还要怎么样啊，我们学习学得这么累，连球都打不了……
结果，人家大妈直接两手臂弯着，握紧手，伸出食指直指着他们，一只腿猛蹬地，嘴里大声喊道：
“退！退！退！”
那眼神，那凶狠劲，和公交车要让座的大妈没有半点关系。
顾秋推着车，笑了笑。
“你什么时候还这么会说笑话了？”
“哈哈，学得学得。”
“到家了，我回去了。”
顾秋停下脚步，站在门口说。
“好，晚安。”
“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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