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螳螂姑娘
第二天，胡佳佳照例去路口发传单。
这一天的工作出奇地顺利，许多路人对健身房的优惠活动感兴趣，她不停地带人回健身房办卡，也有很多人即便没有时间立即去报名办卡，也留了胡佳佳的微信方便联系。
一个月开十张卡的任务一天时间就完成了，2500的全勤底工资算是到手了，等再拉几个人来报她的私教课，那轻轻松松月入四五千不在话下。
想到这，胡佳佳高兴得好像脚底下安了弹簧，走路都起蹦。
晚上十点多，健身房的人陆续走了，胡佳佳也开始整理器械准备下班，在她卸哑铃片的时候，并不知道教练部的主管于向前在身后表情复杂地看着她。
于向前有话想对胡佳佳说，可他犹豫着往胡佳佳那边走了几步后又停住了，他正要转身退回时胡佳佳叫住了他。
“大于哥，你还要练哑铃吗？我给你重新装上吧。”
于向前忙笑着说：“不练不练，我准备回去了，今天已经练过腿了，你没见我这腿现在还抖着呢。”
“哦，是不是肌肉太紧张了，来，我帮你放松一下吧！”胡佳佳说完爽快地拿起身边卷好的瑜伽垫，随手轻轻一抖，一下就把垫子铺好了。
就这么两三秒的时间，于向前甚至来不及说点客套话。
胡佳佳就是那种大大咧咧的性格，她以为于向前脸上便秘一样的表情是因为不信任她有这样的技能，于是自夸说：“我可是体育生，放松拉伸什么的是家常菜啦，放心吧，我保证把你‘放’得轻轻松松的，明天都感觉不到酸痛。”
“躺下吧！”胡佳佳大手一挥做了个请的手势。
作为健身馆里资历最老的教练，于向前有个缺点，就是他对女生特别心软，女生让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从来不好意思反驳。
所以当理智的那个于向前还在纠结男女授受不亲、放松动作会不会尴尬的时候，感性的于向前已经把自己身高188体重200苦练10年的肌肉大块头乖乖放在垫子上了。
“我脚上出汗就不脱鞋了，你待会洗洗就好，把腿弯起来吧——”
于向前听话地蜷起腿，胡佳佳直接上脚踩在他的腿肚子上，前脚掌使劲按压揉动他结块的肌肉。
陆续有练完回家的学员经过他们身旁跟他们打招呼，于向前躺在地上，感觉有些羞耻和尴尬，可胡佳佳全然不觉，仍是十分认真卖力地踩于向前。
于向前有点绷不住了，忙说：“好了，佳佳教练，我看可以了，我回去自己用筋膜枪打打吧，这样子太麻烦你了。”
胡佳佳爽朗一笑：“嗨，这有什么麻烦的，都是朋友互相帮助嘛！我刚来什么也不懂，你不也费精神教了我很多吗。”
于向前若有所思，犹犹豫豫地说：“佳佳教练，我有点事跟你说——”
“好勒，来，我给你先拉个筋吧！”
胡佳佳的声音陡然提高，紧紧握住于向前的脚腕，先是把他的一只腿高高地提起，然后用自己全身的重量迅速下压。
“啊！啊——痛！”
于向前快四十岁了，这辈子也没把筋开到那么大，冷不防被胡佳佳一压到底，小腿都贴近了耳朵，痛得尖声怪叫起来。
作为一个名副其实的阳刚“大肌霸”，于向前做梦也没想到自己的叫声那么“娘”，甚至把近在咫尺的胡佳佳吓到变了脸色，丢下他的腿，往后退了好几步。
肇事者站得远远的，心虚地问：“大于哥，你没事吧？”
于向前十分痛苦地爬起来，发现自己只能用没受伤的那条腿站立了，他的脸涨红得发烫，却还是不失风度地安慰胡佳佳：“我没事！佳佳教练，你，做得很好，我现在很放松，很ok！”
“那就好。”胡佳佳适时地转移话题：“大于哥，你刚刚要告诉我什么事呢？”
“是这样，我明天就不来这里上班了，我看你资质不错，工作起来又很有热情，如果你还想继续做这个行业的话，可以跟我一起去东城区的另一家健身房上班，我跟那家的老板也是熟人。”
胡佳佳瞪大了眼睛：“啊？大于哥你要跳槽？”
于向前一脸为难地说：“佳佳教练，我是看你人不错才说这些的，你才接触这个行业不久，可能很多事还不明白…”
两人正说着话，不远处的玻璃感应门突然开了，健身房的老板带着两个陌生男人走了进来。
老板姓龙，是个三十多岁的年轻人，身材有些臃肿，脸上的表情很冷漠，他看着于向前和胡佳佳，不冷不热地问：“你们还没走啊？”
“准备走了，龙总。”于向前抢先回答。
“不早了，快回去休息吧。”
龙老板说完，看向胡佳佳，招手让她靠近说话，等胡佳佳走近了，龙老板又对于向前说：“于教练，你的辞职申请我已经批了，就这样，你先走吧，我跟胡教练说一下工作的事。”
等于向前走了，龙老板才说：“胡教练，我看了前台的会籍记录，你今天开了十一单。”
胡佳佳心里有点小骄傲，不自觉地扬起了嘴角：“嗯，今天开单比较顺利。”
龙老板的表情冷淡而严厉，他用批评的口吻说：“顺利是应该的，如果我把价格做到这个程度你们还拉不来人，那就是无能到底了！原来三千多的年卡我降价卖两千，两千拉不来人，我又打了八折，现在都是赔钱做买卖，”
这老板也太凶了，胡佳佳不禁皱起了眉头。
龙老板发泄完无名之火，缓和了一下语气，继续说：“胡教练，相信刚刚于教练也跟你说了，他已经离职，还有前台的小张明天也不来了，所以我希望，在没有招到合适的前台之前，暂时由你来完成前台的工作，也就是办办卡，做做考勤，搞搞接待什么的，很简单，没多少活。”
胡佳佳苦着脸问：“那我的工资怎么算？我做前台的话就没时间去卖课推卡了，提成就没了！”
“你就先做完这个月再说吧，我还按2500开给你。”
“开卡提成也没有吗？”胡佳佳问。
龙老板不耐烦地说：“开卡还提什么成，我快亏死了，你先做着吧，回头再说。”
胡佳佳觉得自己有点太惯着这老板了，可是人在房檐下，哪能不低头，只能先忍忍。
……
次日，胡佳佳接到了钟皓君的电话，说他下班后会带朋友来办卡，胡佳佳欣喜之余，想到自己又不能拿到办卡提成，真是可惜可恨。
傍晚时钟皓君带着三个同事过来办卡，其中两个办了年卡，另一个办了季卡，办季卡的是个戴眼镜的精瘦男，任凭胡佳佳磨破嘴皮劝他办更为划算的年卡，他也丝毫不动心，并说健身房是个高危行业，要是跑路了办会员的钱不就打水漂了吗？
胡佳佳打包票说：“那怎么可能，我们健身房都在这里经营四五年了，这么多器械，这么好的装修，老板又不傻，怎么可能跑路呢？”
其他人也劝说：“咱们皓哥的朋友在这里工作，难道还会坑我们吗？”
众人劝了一阵，眼镜男最后还是坚持只办500元的季卡。钟皓君为了支持胡佳佳的工作，主动选择了最高级别的三年金卡，打下折来也要九千多。
胡佳佳对此十分感激，又觉得龙老板出尔反尔太吝啬太可恨，她一定要去争取办卡提成才行，否则就辜负了钟皓君支持她的心意了。
办好了卡，钟皓君还要请同事们吃饭，胡佳佳知道，钟皓君是为了自己才欠下人情请客吃饭的。可惜她还要工作，不然这顿饭应该是自己请的。
钟皓君跟她道别，笑得很好看地说：“那下次见喏。”
胡佳佳的心软得一塌糊涂，她第一千零一次为钟皓君心动。
幼年时期，生活在农场的胡佳佳是村里人、野孩子，生活在机关单位家属小区的钟皓君是城里人、娇气鬼。
农场的孩子野惯了，成天爬高上低，个个晒得跟黑猴似的，衣服也大多破破烂烂、不干不净，所以穿着整洁干净的“小白人”钟皓君是个特殊的存在，他长得漂亮极了，白白嫩嫩的，身上有好闻的奶香味，惹得胡佳佳巴不得时刻挨着他，看着他。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农场的男孩子们都莫名讨厌城里来的小孩钟皓君，胡佳佳为了带钟皓君入伙一起玩，没少给其他小孩“施展拳脚”。
钟皓君一家几乎每个周末都会来农场，因为农场位置隐蔽，大人们躲在种着芭蕉树的农家院子里，吃吃喝喝，唱歌跳舞，打牌打麻将赌钱也没人管，总能玩得尽兴。
小孩子们有样学样，钻进橡胶林里煮“猫猫饭”过家家，他们特别喜欢模仿动画片里的人物和情节，各自挑选喜欢的角色来扮演。
那时候最受欢迎的动画片黑猫警长刚放到螳螂姑娘结婚那集，孩子们用石头剪刀布或者黑白配来决定胜负，先赢的人可以选择好的角色。
黑猫警长作为主角当然是最好的角色，而一只耳和吃猫鼠这两个反派老鼠就是谁也不愿意当的，只有输家才会被迫选择配角和反派。
“黑白配！”
“配！”
“配！”
三轮下来，胡佳佳先赢一步，获得优先选择权。可她没有选择当黑猫警长，而是带着既兴奋又羞涩的表情选择当新娘子——螳螂姑娘。
小孩们想不通胡佳佳为什么不选择当黑猫警长，明明她在所有人里皮肤最黑，战斗力最强，最像黑猫警长。
“黑白配！”
“配！”
当钟皓君获得选择角色的机会时，胡佳佳着急忙慌地替他做决定：“钟皓君也是螳螂，他当螳螂先生！”
小孩们一窝蜂地嘲笑起来：羞羞不要脸，胡佳佳喜欢钟皓君！我们要告诉你妈去！
胡佳佳毫不示弱：“你敢说我就告诉你妈，你星期四的数学作业没写，还是抄我的！”
“说嘛！哪个怕哪个！”
“哦！哦！胡佳佳要嫁人了！”
“胡佳佳喜欢钟皓君！”
“胡佳佳发春了！”
“胡佳佳不要脸！”
胡佳佳恼羞成怒，追着喊得最大声的两个小男孩跑了几个山包，终于将他们一一踹翻在地，让他们当场表示服气才算完。
钟皓君完全被忽视了，他被留在原地，和还不会说话的两岁小孩一起用枯树叶堆金字塔玩。
“我还是想当黑猫警长。”钟皓君小声地嘀咕：“螳螂先生会被吃掉的，母螳螂好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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