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家的滋味
之前胡佳佳只是跟妈妈简单说了健身房跑路她不得不换工作，去当保安了，没有提到与钟皓君父子再见面的事情。
她不提是因为知道妈妈一直怨恨钟家的人，妈妈觉得爸爸的死是因为钟叔叔不肯帮他一把，把他辞退了，爸爸才不得不重回社会上找工作，才会与人发生冲突被人暗算。
妈妈带胡佳佳离开勐青县时，曾告诫过她，这辈子都要远离钟家的人。
胡佳佳理解妈妈的想法，但她不赞同，她知道父亲犯了法，有了被刑拘的案底，本来就不能再进政府部门工作了，哪怕只是个合同工，公家也是要政审的，这不是钟叔叔的错。
但她做女儿的，怎么能胳膊肘往外拐呢，她只能顺着妈妈的意思，对钟家的人避而不谈。
胡佳佳在水生金交易所工作了近两个月，发过一次工资，扣除保险、服装、部分培训费后到卡三千七百五十块，远远达不到钟叔叔说的一万块高工资。
她找前任吴队长打听过，这个岗位算上加班费和夜班补贴，常规也就是一个月四五千块，只有重大节假日公司发福利时，行政管理岗一整年才可能累计拿到几千块的大红包。
胡佳佳不知道钟叔叔为什么要夸大这份工作的工资，明明一个月五千块就已经很多了。
“等过了试用期，应该能拿到四千多五千块钱吧。”胡佳佳其实也不太确定。
李爸感慨：“嚯，那还可以嘛！”
妈妈则表示怀疑：“当保安怎么可能有那么多钱，寨子里卢老大家的儿子在省城的五星级大酒店里当保安，一个月好像只有两千五。你当保安比当老师的工资都高，怎么可能嘛，不要扯谎，好好说。”
“我们公司又不是酒店，人家是搞金融的，有钱嘛！”她有点后悔说了实话，要是自己也说工资只有两千五就不会引起怀疑了。
她甚至不能说自己是当了保安队长所以工资高，毕竟谁也不会找个毫无经验的年轻人当队长，除非是走后门找关系了。
反正她不能暴露自己接受了钟家人的帮助，妈妈是个傲气的人，要是知道女儿受了仇人的恩惠，不知道会气成什么样子。
杜晓梅看出了女儿的心虚，略带讥讽地说：“我就知道你这个人嘴硬，是工资低了不好意思说实话了吧，又没有谁笑你，何必扯谎呢？”
胡佳佳怒了：“妈呀，你讲话太难听了吧，谁会拿这个扯谎哦！”
这话正中下怀，杜晓梅立即翻起旧账，“我讲话难听？这种事你做过几回了，你毕业那年我叫你回来找个事做，你不听，非要去外省打工，骗我说一个月能拿三千五的工资，结果呢，是被人哄去当免费劳力了，半毛钱没领回来，一个姑娘家家的搞得没地方住住大马路，没钱吃饭给人当洗碗工，背着我跟你小姨借钱……”
胡佳佳听不下去，一手端着饭缸，一手捂着耳朵起身逃开，嘴里大喊着：“不要讲啦！不要讲啦！”
李爸也劝：“好了，娃娃们的事情娃娃们自己有数，我们不要多说。”
胡佳佳站在大太阳下面，失去了吃饭的兴趣，不经意瞟了一眼李有光，见他虽在埋头吃饭，但嘴角扬起，肯定是在笑话自己，不禁又羞又气，索性将事情全说了出来。
“那工作是人家钟叔叔帮我安排的，他在省城开了家安保公司，当然有本事给我找个好公司喽，他还让我一上任就当保安队长呢。”
杜晓梅神色一凛，问：“你说谁帮你安排的工作？”
“钟，钟叔叔啊，我是先遇到钟皓君，然后他带我去见他爸爸的。”
这至少跟妈妈讲清楚了不是自己去找钟家的，是意外！但胡佳佳还是越说越小声，很担心妈妈突然暴怒。
“你怎么会遇到钟皓君？”
杜晓梅的声音很冷，冷得让胡佳佳觉得周围的空气像是凝固了，太阳晒着她流出的汗也不是热的是冷的。
她坦白回答：“有一天我在路上发我们健身房的传单，发着发着就看到他了。”
杜晓梅恨声说了句你是个没出息的，然后就起身下田去了，胡佳佳觉得妈妈的这句话里有许多哀伤的情绪，以至于她虽然挨了骂却并不愤怒，只是有些不安。
李爸应该是感觉尴尬坐不住了，又不好多说什么，只好也去干活了。
胡佳佳颓然坐回阴凉里，完全没了胃口，她放下饭缸，长长地叹气。
一旁的李有光突然用开玩笑的口吻问：“怎么，你要哭啦？”
“嘁！”
胡佳佳一脸的满不在乎，也用开玩笑的语气说话：“你看我像要哭的样子吗？呵呵～”
“你心还挺大的！”
李有光的这句话听不出好坏，胡佳佳也不深究，自己给自己开解：“我妈就是心直口快，她不喜欢我欠人家的人情。”
“哦，这样啊。”李有光表情很诚恳地回应了这个解释，又说：“你那工作不错嘛，帮我也介绍一个？”
胡佳佳听笑了，“当保安有什么不错的，你真要出去的话我就帮你留意一下，哎，你想找什么类型的工作？”
“就你这样的吧。”
“啊！”胡佳佳震惊，好心劝道：“你好歹当了那么多年兵，年纪又轻，先去试试其他有前途的职业吧！”
李有光轻笑，“当了多少年兵都不耽误以后当保安，像我这样没学历没技术的人，总归不过就三条路，工地、工厂和保安，大多数人以后老了干不动了也只有当保安一条路，我现在去干也算少走几十年弯路了。”
胡佳佳哈哈大笑起来，几乎张牙舞爪。
不远处的小路上奔来两个小孩，是十二岁的妹妹李有鑫和十岁的弟弟李有华，两小孩狂奔而来直奔目标，一人抱起一瓶啤酒，缠着大姐帮他们开瓶。
胡佳佳很乐意展示自己的开瓶技术，大拇指压着筷子轻轻松松顶开了瓶盖，哄得两个小的跳起来拍手大呼厉害。
小孩子没有烦恼，连带着胡佳佳也快乐起来，一大两小三个人坐在一起，学着村里大人的模样喊划拳酒令，什么碰着就来、哥俩好啊、四季发财、六六大顺，喊得乱七八糟，没有输赢，喊完一起碰瓶一起大喝一口再一起打个夸张的酒嗝。
喝完酒胡佳佳又带着两个小孩下田，干脆自己也光了脚，和小孩比赛谁插得快，一时间，田间满是他们的欢声笑语。
十七亩水田，一家人四个劳动力也要栽四天半，胡佳佳走的时候还剩五六亩没栽完，但她也不得不走了。
自那天争吵后，杜晓梅一直不理她，她虽然难受，但也无计可施，只能让时间化去矛盾，她总觉得下次见面妈妈就会想开了。
下午五点多，李有光骑摩托送胡佳佳去客运站坐车，在她检票候车时，李有光跑去外面买了一堆新鲜的桃子、李子给她带在路上吃，胡佳佳大受感动，认真地说：“有光，你要真的想来省城就跟我说，我一定好好帮你找一份工作。”
李有光淡然一笑，“行，那你慢慢去吧，放宽心，家里有我呢。”
胡佳佳看向李有光的脸，眼中有亮光闪动，她骤然想到：他竟愿意拿我当家人了！
未及反应，李有光已经挥手离开。
夕阳西下，看着窗外的漫天红霞和飞掠而过的山山水水，胡佳佳思绪万千，与母亲的争执终究成了心里的一根刺，让她不由得惆怅感伤。
突然，她的手机响了一下，是一个陌生号码发来了短信，上面说的是：佳佳，我是有光，我在你的背包里放了三万块钱，你自己用，不必客气，我有退伍金。你回去一定注意安全，最好把包背在前面，小心被偷。
胡佳佳心里涌聚起各种情绪，感动有之，意外有之，羞愧有之，委屈有之，她承受不住，眼泪如雪崩般往下流淌。
一旁的大叔察觉了异样，小心翼翼地给她递了半卷皱巴巴的卫生纸。
“谢！谢！”
胡佳佳带着哭腔言谢，接过那半卷纸，大力从中间撕成两半，一边一半堵住了两只眼睛。
回到省城住所时已经是晚上近十点了，胡佳佳洗了个澡后便早早睡下，正睡得香呢突然被一个电话吵醒了。
她万万没想到打电话给她的是方雯，方雯估计又是在哪个会所里狂欢呢，暴躁的电子背景音震得胡佳佳天灵盖疼。
“钟皓君在哪里？”
胡佳佳懵了，她哪知道钟皓君在哪，钟皓君又不是她的男朋友。
她没好气地闭着眼睛乱说：“在我家蒸锅里，在我衣服兜兜里。”
“喂喂喂，醒醒，别睡了，你去他家看看他在没在家！”
“他怎么了？”
难不成又是喝醉了独自倒在了街边等着她去相救。
“他敢挂我的电话，你去他家看看他在不在。”
这大小姐不会真以为谁都会惯着她吧，我偏不去！
胡佳佳长叹一口气，适当妥协，顺便试探：“现在太晚了，也许他已经睡了。”
“睡什么睡，你到底去不去！不去明天不用来上班了。”
行，你牛掰！
“好嘛，我现在就去。”
胡佳佳有气无力地答应着，从床上爬了起来。
大小姐继续抖威风，“到了他家给我打电话，我倒要看看他在搞什么！”
“他在搞飞机呢。”
胡佳佳抢先挂了电话，不确定最后一句胡言乱语有没有被对方听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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