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2章 借寿命
鬼差趴在地上，一边应付大狗的啃咬，一边骂爷爷不守规矩，还说他身为走阴人着实太乱来，爷爷板着长脸，任由鬼差破口大骂，手里的鞭子一下下扔在鬼差身上，不过大多只是落在一旁的地上，没想真把它打得魂飞魄散。
只是鬼差不领情，他嘟嘟嚷嚷说要告诉给冥王知道。
“这里，可真热闹。”一个懒散熟悉的声音传来，我茫然抬头，正对上优哉游哉一身轻松的顾琛，虽然现在和他抬头不见低头见，但在梦里的顾琛似乎比现在要更潇洒些，更放浪洒脱些。
只我记得闭塞的村庄，破旧的小屋，记得重病中的自己，却独独不记得顾琛……
我们第一次见面，难道不是在我打捞尸体的江边？
顾琛看不到我，掠过我走到爷爷和鬼差面前，轻飘飘地看了爷爷一样，“所以你找我过来，只是为了看一出这样的戏？你也别打了，他到底是鬼差，是冥王养的一条狗，你打狗不看主人吗？”
顾琛这话听着别别扭扭，不过话粗理不粗，就连鬼差都没有听出这话里的不妥，瑟瑟不安地挠了挠脑袋，轻轻劝了句，“就是就是……”
爷爷没有把鞭子收起，甚至皱眉打量了顾琛一番。
顾琛懒散打了个哈气，和现在一般，任何事情都不值得他上心，“你别这么看着我，我过来是为解决问题，你该不会连我一起揍吧，唔，我们真动起手来，一时还真分不出个高下。”
爷爷没好气地哼了声，不过总算安静下来，顾琛再继续往下说。“你把它放了吧，也别着急和我动手，不然他日你死了到地府，冥王怕要与你清算旧账，连这都不怕？”
爷爷顿了顿，阴晴不定看了顾琛一眼。我干脆席地坐在地上，看起了热闹。
顾琛又踢了鬼差一脚，“你还愣在原地做什么？不该有多远滚多远吗？”
鬼差如梦初醒地爬起来，可是到底没敢就这么走了，委屈巴巴地赔了句。“可是我得把亡魂带走，不然我回地府不好交差。”
爷爷好不容易消下去的怒火，因为他这话，再次腾腾燃了起来。
举着鞭子又要甩下去！
顾琛将鞭子握住，一时火星四溅，不过他却波澜不惊，视鞭子上的倒刺于无物，轻轻勾了勾唇角。“你且回去，地府那边我会专程去一趟，把事情交代解决。”
鬼差将信将疑，不过深知这地方不能久呆，从地上爬起来后，一溜烟地走了。
爷爷还是戒备地看着顾琛，我这才注意到顾琛的另外一只手上，提着一个黑色的箱子，箱子似乎有些分量，也不知道里面装了什么。他在院子里站了会，“这就是叶晗的待客之道？难道不请我进去坐坐？”
爷爷虽然板着脸不高兴，不过还是把顾琛请了进屋。
房间有些简陋，只有三间房，一间躺着重病的我，一间是客厅，放着几把桌椅，再往旁边的一间是爷爷的，除掉一张床之外，是各种捉鬼的经书和器具，他经常在那一呆就是一整天。
如若需要制作棺材，爷爷会地下室，那里灯光昏暗，不过刚好适合打造棺材，他会带上充足的干粮下去，在底下呆上好几日，而且从来不许我下去。
我也曾为此一哭二闹，爷爷从来不为所动。
他平时很多事情都可以由着我，不过唯独这件事情，容不得半点商量。
我虽然好奇地下室的情况，不过更不能违背爷爷的禁令，每每只是呆在上面眼睁睁地看着爷爷进到地下室，在巴巴地等他出来。
那是我的禁地。
爷爷把顾琛带进了客厅，抽了一张椅子给他，语气不咸不淡，“我今天没有心情待客，倘若你过来喝茶聊天，还是换个时候吧。”
顾琛没有搭理爷爷，提着他的箱子去到了卧室，看了眼躺在床上重病昏睡的我，他一贯玩笑的眼眸中多出了些许的温柔，“这丫头，怕是熬不了多久了。你把鬼差赶走，到底还是要眼睁睁看着她入地府，甚至亲自陪她走一段。”
爷爷没有反驳，只是板着脸上下打量着顾琛。
他没有理会爷爷，伸出颀长的手指，落在我的脸颊上，如微风般轻柔抚过，“这丫头，长得挺水灵的。”
“你到底要做什么。”爷爷不解地看着顾琛，手里还是拽着那把皮鞭。
“叶晗，”顾琛看了眼爷爷手里的皮鞭，脸上多了抹淡淡的不悦，“我们相识已经多年，依着我们的交情，难道你还要用它打我？”
此话一出，爷爷虽然心有不情愿，不过还是把皮鞭收了回去。
我呆呆地看着，心里浅浅地嘀咕了句，“他们，还真认识。不过，爷爷到底是倒了多少辈子的血霉，不然怎么认识顾琛的？”
他若不认识，我便不用和他纠缠一生。
见爷爷收起了鞭子，他也把停在我脸上的手收了回去，眼眸温柔无限，“于叶蓁，我有责任。”
这七个字，我没懂。
语罢，顾琛又稍微顿了顿，再继续往下说。“放心，我不会让她就这么死了，带了些东西给她。”
说着，他举起了那个巨大的黑色箱子，递到爷爷面前。
抬起手臂时，我这才注意到顾琛的手腕处，竟然有处深可见骨的刀伤，应该是新伤，还有淡淡的精魄往外溢出。也直到这时，我才从他一贯懒散的身子里，读出了淡淡的疲惫和风尘仆仆。
他紧赶慢赶，生怕误了功夫。
“你受伤了？”爷爷微微皱眉，拉起顾琛的手，轻轻晃了晃。“补魂针还在你这吧，这伤有些凶狠，倘若不及时修补，得废了你的胳膊！”
爷爷知道顾琛有补魂针，想来他们果然以前见过，说不定还有什么莫大的渊源。
“这事，不急。”顾琛懒懒打了个哈气，并未将此特别放在心上，看了眼递给爷爷的箱子，“这是我从金鸡山抢来的寿命，一共二十载，你为丫头续上吧。”
金鸡山……
人死之后入鬼门关，金鸡山魂魄入鬼门关后要去的地方，由诸多小鬼把守，如若亡魂生前作恶多端，行到此处便会有数万金鸡出现，雕琢亡魂，使其痛苦不堪，金鸡山也因此而来。亡灵一旦走过金鸡山后便再无归路，就算有法子返魂人间，也只能做在世间游荡的孤魂野鬼，不能回到肉身。
便因为此，常有恶人小鬼在金鸡山抢魂，其中不乏道法高深的术士，他们有的抢来亡魂让其回到肉体，也有变成寿命转嫁给他人。据说如此行为冥王不齿，逮到势必重罚，但为利益，还是有人铤而走险。
“二十载后，我再想办法。”顾琛见爷爷愣在原地，便再补充说。
“可是你与地府的阎罗月步关系交好，她又掌管生死簿，她怕因为此事与你着急，这也无妨？”爷爷提了下手里的箱子，小心问询顾琛。顾琛干脆点头，没觉其中有任何不妥。
再回头看了我眼，言语温柔仿佛可以滴出水来。“我说了，于这丫头，我有责任。”
“好，那这二十载的寿命我收下，也不用统统算在你一人头上，我也当有一半。”爷爷没有推辞，拿着箱子朝着我走来。顾琛却把爷爷拦住，说他对我有责任，还让爷爷担心自己的好。
“你在做的事情，月步清楚，冥王也清楚，他日到了地府会很麻烦，所以这笔账，还是记在我的头上。”顾琛又在这时打起了哑谜，不过爷爷想来是听懂了，脸色阴沉，甭提多难看。
良久之后，他才收下了顾琛的好意，并将他客客气气地请了出去。
顾琛没有停留，大步走出房间，去到院子里小坐。我在里面呆了会，也套拉着脑袋走了出来。虽然这只是一个梦，不过身处其中，我更愿意相信，这不只是梦，而是真实发生过的往事。
我儿时昏迷不记得了，现在却以梦的形式，让我重新忆起。
顾琛坐在地上，大狗走到他的跟前，没有如以往一般见到陌生人乱吠，竟然乖巧地蹭了蹭顾琛的脚，朝他吐着舌头示好。顾琛见状，轻柔摸了摸黄狗的脑袋，笑容清浅。
“你呀，就这么死心塌地跟着叶晗，也不知是好是坏。”
大狗和我一样听得一头雾水，不大明白顾琛的意思，只冲着他点头摇晃尾巴，非常高兴。顾琛和大狗玩了一会，便见爷爷从里面走了出来，虽然表情还是凝重，不过较刚才好了许多。
他若有所思地走到院里，抬眸看了顾琛一眼。
“搞定了？”
顾琛看着爷爷，懒懒打了个哈气。
爷爷点头，皱眉将顾琛从上到下打量了圈，言语轻柔，“你也可以走了。”
没有要感谢顾琛，而是干脆下了逐客令。
顾琛低低哦了声，没觉有丝毫不妥，将手背在身后。“行，我见过不少过河拆桥的家伙，原来你也和他们一样。”
爷爷没有反驳，也没替自己辩解，目送顾琛懒懒散散转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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