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 李亚子

听见圣人如此坚持己见，不要说李克用，连李存勖也知道此事无可挽回了。何况圣旨早已颁布，怎么可能更改？
  昭宗却忽然走到李存勖身边，仔细打量起这个青年来。
  被皇帝如此注视的滋味可是很难受的。虽然自己一直想打入帝国最高权力端，但真的被掌握最高权力的官家如此打量，李存勖不由难受异常，却又不敢改变姿势。
  昭宗忽然伸出手来拍拍李存勖的后背，这才发现李存勖居然已经汗湿后背。潮乎乎的汗水都黏到自己手上了。
  李存勖脸都红了。这算什么事啊？汗湿后背是我体质虚弱吗？还是太过紧张？还是被官家这种异常动作给吓的？但总之，皇帝拍我的肩背，拍了一手汗水，这种糗事，千万不能说。
  他不想说，但挡不住官家说。
  昭宗手上虽然沾了不少汗水，但显然很满意自己的皇威，居然把一个年轻小伙子吓得满身是汗。呵呵，他爹出汗了吗？要是晋王也出汗就好了。
  可惜不方便去摸晋王的后背。
  回到御座坐下，昭宗笑着说道：
  “晋王，你这郎君不简单啊。朕听九儿说起，南山舌辩秦王，他一番言语，竟然令秦王都无地自容呢。”
  听到“秦王”这个封号，李克用心里有些不满：
  犯阙的三帅，除了死去的王行瑜被褫夺本兼各职，李茂贞升了秦王，韩建升了京畿都指挥使。官家这是要笼络人心？可如此一来，犯驾无罪，反而升迁，今后是不是犯大罪就升大官，犯小罪就当小官？我扫荡黄巢就是为了整肃纲纪，可是官家如此做，唉，还提什么纲纪？
  昭宗忽然爽朗地笑了起来：
  “李爱卿，你看你这郎君，年纪轻轻就已经为救驾回銮立下大功。哦，对了，李爱卿，李存勖名字，有些拗口啊。”
  李克用不明白官家的意思，含糊说道：
  “正是，圣人明鉴。”
  昭宗想了想说道：“李爱卿，朕观你这郎君，将来必定强爷胜祖！所以，李存勖，朕赐你字亚子！今后你就叫李亚子！”
  好难听！
  什么李亚子？听起来就像李鸭子！你哪怕叫我李龙、李虎呢！
  虽然满腹不情愿，但还是要叩头谢恩：
  “猥陋小臣，蒙圣人赐字，皇恩浩荡，微臣感激不尽，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昭宗当然不知道李存勖的腹诽，他现在非常开心：
  “张公公，速速取鸂鶒锦袍一领来。”
  张承业闻声连忙去取礼物。
  昭宗却把眼光投向了李克用：
  “此番救驾，足见晋王拳拳忠心，朕心甚慰。方今天下仍然颇有动荡，卿家统领河东人马，可要随时谨记为朝廷再立新功。”
  李克用连忙回答：
  “官家得以回銮，皆是天意民心所致，臣来勤王，不过恪尽职守罢了。至于河东人马，作为大唐藩镇，自该遵奉官家旨意，讨贼保民。”
  官家既然封自己做了一字王，那可真是“以国士待之”了，所以投桃报李，李克用也明确宣誓，必然听从官家号令。
  昭宗甚为高兴。现在的藩镇大多以独立王国自居，朝廷若敢插手，马上兵戎相见。甚至自己此番还被李茂贞等挟持到了南山！但河东，作为两大强藩之一，居然如此驯顺，实在出人预料。自己的羁縻笼络之策，果然立竿见影！既然如此，干脆把河东镇也列为外戚，岂不天下大定？
  如果说李克用是一只猛虎，但现在这头猛虎已经被昭宗驯服了。
  昭宗强压兴奋之情，看看李存勖：
  “李存勖，看看你家父王，居功不自傲，真是老成持重，这才是国家栋梁啊。”
  李存勖心中好笑。官家肯定没听过后世那句话：宁可相信世上有鬼，也不信男人那嘴。
  他居然把父王随口表忠心的话当真了！但也可怜官家，毕竟现在官家就像年老色衰的女人，多长时间没听过男人表白了？忽然听见有人向他表忠心，立马就开始癫狂，甚至迫不及待地要把父王树立为自己的榜样。可是父王究竟怎么想的，连我都还没搞清楚呢。
  心里面想，口头上可不能含糊。哼，咱也有一张男人的嘴，官家您听好喽！
  正要开口，却看见张承业带着两个小太监进来了，捧盘上，居然真的有一件很漂亮的袍子，马上心里有了主意：官家要赏我的鸂鶒锦袍，而那鸂鶒鸟，就是紫鸳鸯，并宿双飞，嘻嘻，有了。
  “微臣之于官家，一则曰忠，再则曰孝，尽忠尽孝，万死不辞！”
  昭宗果然有点晕，不觉脱口而出：
  “尽忠倒也罢了，你这尽孝，不是该对晋王说吗？”
  李存勖心中得意：此番见面以来，每次都是自己被官家玩弄于股掌之上，甚至逼得自己跪地求饶。呵呵，总算捞回了一场：
  “圣人赐微臣鸂鶒锦袍，自然是许了微臣尚公主之愿。故此微臣有尽孝之言。”
  昭宗这才明白过来，不觉微笑，对张承业说道：
  “张公公你瞧，这李亚子，果然聪慧。”

  张承业连忙笑着说：
  “老奴也听说亚子倒是与公主相识甚早，那时候便能独创新戏，真是天资聪颖。现在方知原来出身李郡王之家，呵呵，果然是将门无犬子啊。”
  李存勖听张承业直接称自己“亚子”，也是有苦难言。但听他絮絮叨叨一番，猛然发现这张公公竟然没一句主见：我要迎娶公主，你是赞成还是反对呢？把我的历史刨出来，然后连我的新爹也一起夸赞，你倒真是面面俱到，却只是不提自己的观点。
  哦！他不知道皇上的意思，所以绝不表态。原来官场上，是这么说话的。
  昭宗微笑，看了一眼女儿，却只见李九娘低着头一声不吭。虽然天子赐婚，没有公主表达观点的份，但九儿可是自己最宠爱的女儿，如果她不乐意，自己可舍不得乱点鸳鸯谱。
  昭宗就笑着问道：
  “九儿，张公公一提，朕也想起来了，你与亚子，果然相识甚早。那么亚子今日对这鸂鶒之解，当作何评论？”
  李存勖心想，皇帝就是皇帝，明明就是问女儿是否看上了我，却绕了那么大一个圈。也罢，听听未来老婆怎么说：她肯定会跑过来抱着我的脸就啃，嘴里还说“爱死你啦么么哒”。
  李九娘听父皇开始征求自己意见，心里马上明白：父皇对于是否许嫁，心里也有些拿不定主意。否则那么多军国大事，哪一件征求过我的意见？但是自己，身份高贵的公主，真的委身下嫁这昔日小戏子？不过，李亚子身份已经变成了晋王之子，将来若做了王储，甚至还将掌管河东。或者自己嫁给他，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嗯，叶友孝肯定不能嫁，但招李亚子做驸马，倒是可以。
  不过父皇既然还在犹豫，自己万万不能表明态度，刚才张公公已经做了范例，自己正该学他说话。想到这里，冁然一笑：
  “父皇，婚姻大事，女儿自然全由父皇做主。不过，当初亚子说起想做驸马时，可是提出要由朱郡王保媒呢，不知亚子是否忘了？”
  李存勖一听，心中大喜：咦？这天上的天鹅，快要掉到我的嘴里了？看来官家岳父和公主老婆，好像都没强烈反对这桩婚事啊？本少——呃，本郎君的魅力，真是摧枯拉朽啊。
  但是听完公主的话，他又顿时头痛不已。朱李两家早已结仇，自己当时也是为了活命，才提出这个说法，后来还被官家讽刺为“权宜之计”。可是现在果实即将到手的时候，却要自己再回去拿那个破笊篱！先不说朱全忠肯不肯履行前言吧，只说父王这一关，肯定就过不去。
  果然，只听李克用一声冷哼：
  “勖儿！你怎生去求那厮保媒？”
  听见父王训斥，李存勖有些慌了。这可是在官家面前，不是父王你对孩儿庭训的场所啊！他连忙向官家分说：
  “圣人，公主所言保媒一事，可否容微臣父子回去商量之后，另行奏之？”
  虽然听见李克用当着自己的面训斥孩子，但昭宗却不想发作，只是微微挥手：
  “晋王父子退下吧，张公公带他们一程。”
  眼看着李克用父子离开，昭宗才笑着对女儿说道：
  “九儿经了此番历练，愈发精明了。刚才这话，好就好在，不但用个缓兵之计暂停婚事讨论，更让晋梁两家的矛盾又加上一层。呵呵，现在就看晋王如何恳求梁王保媒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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