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能亏是福
“我还想去藏区支教。”江维祯还在回忆。
“那您去了吗？”盛烟顺着他的话往下问，她真的很会捧哏。
“去了，待了半年。那时候想着她那么好，我也终于伟大一回了，是个好人了。以后会有人把我们的故事拍出来，我要花钱请整个班学生看。”
“然后呢？”盛烟笑，可是江维祯后来一直在京城，那就是去了没待下去。
“我在藏区待了半年，太苦了，我待不下去，就跑回京城了。”江维祯断断续续道，“……我又去学写书，我想把我们的故事写出来，我要叫她成万千少男们的梦中初恋！可我没这个天赋，我写了六百个字，捏着笔弃了，写书太难了……不过也还好没写，那个……《康定情歌》那个水平，现在网上都有人骂。我这个水平要是自费写了本书，自费发行，害她被骂，我得多对不起她呀！”
“藏区好玩吗？”盛烟眨眼问他。
“好玩，但不能长待，我水土不服天天吐。我还遇到一个大哥，他有意思，一身灰，中等身材，中等个子。他朝圣，一步一趴，趴地上、爬起来……明明是阳光照在他身上，他非说是自己成佛了，会放佛光了！童言无忌……童言无忌！”
“那是人家的信仰！”
“对，信仰，我也有信仰……”江维祯的声音逐渐低了下来。
江维祯不是小说男主，他胆小怕死，他不敢为了江夫人殉情。可他又确确实实守住了三十多年的光阴。
他脾气怪、爱矫情。没人陪他，他就去教书，好歹逢年过节能收到几句毕业生送的祝福；秃顶就戴假发，好像头发未掉，也好像这么多年，一切未变。
人生至多不过三个三十年，江维祯已经一个人走过了一个三十年了。
他确确实实老了。
他也确确实实活着，但他活着的每一天，都在忏悔自己不敢去死的怯懦。
盛烟知道自己遇不到这样的人，没有人会把她当洛神，她和江维祯开玩笑：“那以后我当导演，我给你拍好不好？你做投资人，你花钱公关，谁说电影不好你就炸谁号！”
“我没钱。”江维祯说。
“您在京城有那么大一幢房子啊！”盛烟像个忽悠人的大骗子，专骗脑袋不清醒的老年人。
“……我啃小。”江维祯仰头，“教授工资才多少钱啊，我赚不到钱。我也不喜欢跟人打交道，都是烂人！我在藏区那会，跟孩子关系很不好，孩子断了我零花钱，我撑了半年，太苦了，我就回去了。”
“回家好，回家有钱，回家啃小。”盛烟笑。
“对，就能用孩子给的钱做想做的事了！”江维祯轻拍红木桌。
声音透过屏幕传来，很低很低，听不太真切。
“你真想给我拍电影？”江维祯又问。
盛烟坐正了，认真给他分析：“青梅竹马，双向奔赴。天人永隔，用一生来回忆。江老师你人设也好，不刻板。第一幕就拍个你去青莲寺拜佛，人太多了，你被一个青年男人踩了脚。男青年左青龙，右白虎，横眉怒目：‘没长眼睛啊。’江老师你怂了，不说话看他。男青年就接着吼：‘你是哑巴吗？’然后你下意识点头，避免了一场战争。”
江维祯蹙眉，“我为什么要装自己是哑巴？”
“这叫艺术加工，这样才有看头。”盛烟冲他做了个暂停的手势，让他不要说话了，让他接着往下听：“你看见了青年男人手上的保温杯，那是当年你资助山区小女孩的，和钱一块给她们寄过去的。手绘花纹，独一无二，这里得用回忆镜头。
“你张张嘴，第一反应是当年捐的钱没捐到位。想问男青年，但是又记起来自己是个哑巴了。
“然后你俩就接连相遇、遇到囧事、分开、再相遇、再遇到囧事。这个过程里，我们要慢慢揭开你和男青年的故事。一个是中年丧妻、不敢去死、只能捐钱赎罪的怪老头，一个是看着不好惹、实际妻管严的男青年。你们相遇那天他之所以脾气那么爆，是因为他和女朋友吵架了！男青年的女朋友就是你当年资助过的小女孩！
“我，盛烟，拍完这部剧就封神，国内纯爱天花板非我莫属！最佳新人导演非我莫属！
“我是真想这样拍，可是我觉得拍出来不好。拍出来就有人夸有人骂，现在喷子太多了。要是拍出来咱可以不发行就好了。”
江维祯忍不住凑上来问，这个法子他以前没想过，他问盛烟拍这样的电影要花多少钱。
盛烟说看情况，不过这种电影也不用做特效请流量，二千万差不多就能成。
她笑了笑，“可是拍出来就不可能不发行，投资人不会想亏钱的。自己不发和因为外因发不出去是两码事。”
江维祯哦了一声，兴致缺缺了。
盛烟挂了视频就给方固远打视频。外公到小外孙，一个接一个，太敬业了。
她心道戏拍完了，她要无缝连接转下个剧组，就得薅点小外孙的羊毛了。
方固远没接，可能是有事。过了一会，他回拨过来，盛烟护完肤了，但她没洗泥膜，反而正色喊他洛不近，问他，你知道洛不近是谁吗？
方固远摇头，问她洛不近是什么，新戏里的角色吗。
“什么新戏？我都没戏拍。洛兰花是江老师，洛不近是你。”盛烟露出一个甜蜜的笑，“我今天才知道江老师这么浪漫。”
方固远问她怎么了。
盛烟笑，又喊他洛不近。
她给方固远讲了江维祯的故事。
方固远知道这件事，他听完顿了一会，装不知道，说，“我不知道，我没见过外婆。”
“嗯，江老师年纪太大了，劳动节我们一起去看他好不好？”盛烟笑，把从网上下载的江夫人照片发给方固远看。
方固远看镜头里的她，还敷着泥膜，丑妖怪一个，却因为一个故事一句话有了妻子的模样。
他笑了笑，“那我又怎么是洛不近了？”
“你是我的洛神，固远翻译过来不就是不近吗？”盛烟把脸凑近屏幕，轻声道，“我们会一辈子在一起的。”
嘴里说他是洛神，心里给洛神不住道歉。方固远不配。
他们也不可能一辈子在一起，她又不是傻缺打工人，怎么会和资本家共情。等她当了资本，那就更不可能了，资本家是没有爱情的。
对男人，就该断情绝爱！
方固远听她讲话，声音很小，觉得她像肾不行。他微笑，“你说什么？没听清。”
盛烟故作愣愣，顿了一会，笑道：“没说什么。”
她觉得自己现在起码能是小外孙心中的一秒洛神。
她又和方固远说了自己构思的电影。
方固远依然笑，一副儒雅随和的模样。直到盛烟说江维祯想叫他投资，他不笑了。
盛烟知道自己不可能是他的一秒洛神了，想这小外孙好狠的心啊，亲外公他都不乐意给他扔个两千万玩，这就是丑陋的资本家，恶心。
玩女人就能扔好几百万，又或是他俩心里都打着不可见人的算盘。
这是准备叫她当内娱第一资源咖？——通过她做假账：胡乱拍一通，票房多少他无所谓。
他就不指望她赚钱，她就是他竖起来的靶子。
钱从她的剧组走一遭，只要能干净就好。
亏，往死里亏，能亏是福；投资五亿，票房一千万。
盛烟笑想。
要不就是想叫她当黑奴，剥削她这个倒霉打工人，反正居心否测。
资本家的每个细胞都是肮脏的。
“不过我就说着玩，拍出来对谁都不好。网上风气太乱了。”盛烟装自说自话的小姑娘。
“我买了本小说版权，我觉得还不错，要不给你拍成剧？”方固远淡笑岔开话题。他和他妈一样，不喜欢听这个故事。
他俩就这么各讲各地讲了半小时。
小说叫《我是仙尊白月光》。
她慢吞吞点开第一章。
“他转过身，不忍再看她的满身血污狼狈。
他想，好歹现代恋爱一场，古代夫妻一次，他待她如珍如宝。可是她太傲了，从来都把他当成狗，瞧不上他，践踏他的真心。
他的付出永远也得不到等价的回报，他送的簪子她可以随意送给别人，他的生日她永远不在乎，她视他的心意为草芥。
——是她不识好歹。
这件事后，他会继续爱她的。
她的想法，又算什么？
她生来就该爱他，如今，只能叫——重回正途。
九霄山上的仙宫已经建好，他会亲手废掉她的修为、洗去她不合时宜的思想。她会重新变成一张白纸，而这次，涂鸦的笔握在他手上。
他会把她调''教成他喜欢的模样的。
这位年轻的仙尊笑了笑，仿佛一切尽在掌握之中。
一切也仿佛在电光火石间，一剑惊天。
女人浑身是血、半弯着腰，手里握着的长剑泛着森森寒意。她抬手，刺穿了男人的胸膛，剑意踏九霄。
许青青直起身，擦干嘴角的血迹，居高临下，俯视着满眼不可置信的男人，淡淡道，“和平分手，不好嘛？
……
故事的开始，许青青只是一个普通的现代女孩，谈了一场普通的恋爱，毕业季和五好男友“和平”分手。
一同穿越到异世，他们“合约”成婚。她以为这是踏板，能让她站得更高。可是她的“丈夫”，却偏偏要折断她的傲骨。
——那就，杀回去。”
算不上什么意义深刻的神作，只胜在有点新又有点燃。
——谁敢信这仙尊是男主？
方固远买小说版权肯定不是因为爱她，估计是尝到花花圈子利滚利的甜头了，准备试水了。
她现在就成了那块试水石，还是块能提供全方位献身服务的鹅卵石。
好用好看又善良。
小外孙现在要捧红她，叫她全年无休拍烂剧，叫她自降身价奶新人，把她当黑奴使。
——那她就去做“许青青”。
出来混，早晚都要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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