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图书馆
密斯托克大学原来坐落于岗特斯镇北方的圣坛山上，后来随着时代发展，为容纳更多的学生，开设更多的专业，校区不断进行扩张，终于在1740年彻底搬离了圣坛山。
虽然现在圣坛山上还有旧校舍遗址，但对于密斯托克大学来说，如今的圣坛山只是一个风景秀丽的普通地方。
然而这段历史不可能没有对密斯托克大学留下一点影响。
当初的教授们因为交通便利，选择在圣坛山下的居住。后来校舍搬迁，教授们虽然薪资颇丰，但不足以支撑他们去跟着校舍搬家，仍就住在圣坛山下。
这里绿树成荫，环境清幽，恐怕整个岗特斯镇都没有比它更宜居的地方。
久而久之，居住在圣坛山成为了一项历史传统。
直到现在圣坛山下的贝瑞区都是密斯托克大学教授的居住首选。
房屋倚山而建，错落有致，浓浓绿荫环绕其间，宽敞平坦的公路从门口连接到岗特斯镇的主干道。
尽管处于晚高峰时间，但从密斯托克大学到格丽克教授家的路一直畅通无阻。
梅斯车停下，尼尔走出车门，一栋维多利亚风格的两层别墅出现在眼前。
外墙石壁爬满绿藤，橡树上小小的棕色果实若隐若现。通过木质栅栏间的缝隙，可以看到院内种满了各种草药植物。
罗勒，白鼠尾草，鸢尾花，香柠檬……仿佛是中世纪女巫的草药园。
康拉德教授按下门铃，没一会儿就看见格丽克教授推门出来。她穿了一件宽松的丝质长袍，外面裹着佩斯利花纹的披肩，这种纹样出自波斯的最后一个王朝，萨珊王朝。
萨珊王朝灭亡后，画像上的波斯王已经穿着突厥服饰，骑上了中亚双峰驼。
只有佩斯利花纹经由印度传到西欧，使人得以窥见波斯宫廷的瑰丽。
格丽克教授打开大门，侧身让康拉德教授和尼尔进来。她走在最前方领路，头也不回的问道：“你们遇到了什么事？这么晚过来。”
“需要你的占卜。”康拉德教授一边走，一边将下午在农舍遇到的事情全部说给了格丽克教授，没有任何隐瞒的地方。
格丽克教授听到一半，露出微笑，看向尼尔夸奖道：“做得很不错。”
康拉德教授见此就停了下来，静静等着格丽克教授把话说完。
格丽克教授略微回头，笑容逐渐收敛。
未等气氛沉默，康拉德教授就若无其事的开口，继续说起农舍里的遭遇。
尼尔低头垂眸跟在他们身后。
尴尬。
诚实些去说，他宁愿回到校外那间破败农舍，跟衣柜里的干尸度过今晚。
“据悉本次游行可能持续进行下去，市内的公共交通已经停摆……”
客厅里的电视亮着，记者正在播报阿尔尼亚州的抗议事件，无数警察将高压水压对准了列夫人群体，其中还有孩子。
格丽克教授拿起茶几上的遥控器，关掉了电视。
她走到楼梯边，回头道：“我去拿东西，你们在这里稍等片刻。”
说完格丽克教授踩着拖鞋去往二楼。
冰箱把嗡嗡声传入寂静，尼尔注意到沙发上放着三个动物玩偶，啃胡萝卜的兔子，棕色小熊和长颈鹿。
茶几上，就在电视遥控器的旁边，摆放一张照片。
照片里的小女孩抱着它们。
康拉德教授注意到尼尔的视线，目光也落在那张照片上。他看见照片里笑容灿烂的小女孩，露出些异样深青，最终移开眼神，对尼尔说道：“不要对格丽克教授提她。”
尼尔点头，收回视线，打量起客厅里别的地方。
橱柜上的搪瓷碟都是双份，却只有一份有经常使用的痕迹。
墙纸上贴着剪贴画，画的边缘已经卷起。
雨伞架上有一把蓝色蕾丝小伞，款式早就不流行，眼下安静的靠在最内侧。
仿佛有个女孩从来没有离开过这里，也仿佛她离开了很久。
脚步声从楼梯处想起。
格丽克教授手里端着一个托盘下来，托盘里有许多大大小小的玻璃瓶，玻璃瓶中装着颜色各异的液体，当然最显眼的还是蒙在布下的水晶球。
她把托盘放在茶几上，盘膝坐到地摊上，随手挑出四五个玻璃瓶，滴在掌心混合，张嘴舔进腹中。
她嘴角向上扬起，眼神逐渐迷离，面部呈现出一种极为古怪的愉悦。
遮盖水晶球的布被一把扯下，格丽克教授双手虚虚放在上方。
尼尔看见格丽克教授的手上看着三枚戒指，上面镶嵌的都是月光石人物浮雕。
在古罗马社会，人们认为月光石是由月光所化，可以从中看到狄安娜的倒影。希腊文明也将它和祖母绿并列为阿芙罗狄忒的象征。到了中世纪的时候，人们开始信仰纯白之主，月光石因为质地洁白，又蒙着一层恍如月光的蓝调晕彩，被看做是纯白之主的恩赐，引导人们陷入沉睡，在梦境中得到主的启示。
虽然历史悠久，但都属于格丽克教授本身所处的文明之中。比起她神秘而又古老的穿着习惯，这三枚戒指就显得很普通，只有浮雕上刻画的人物能勉强说些门道。
干瘪的老太婆，成熟的女人和美丽的少女。
仿佛是一个女人的三种年龄阶段，也仿佛三个容貌相仿却年龄不同的女人。
祖孙三代？或者三姐妹。
在许多文明的神话中，都有三姐妹女神，比如命运三女神，比如诺伦三女神……
尼尔垂下眼睛，当然肖像也可能是格丽克教授的母亲，自己和女儿。
格丽克教授的双手在水晶球上空，以某种不对称的规律移动，口中的话语更是模糊不清，但她身上却逐渐散发出诡谲的迷幻氛围，令尼尔的眼前都浮现出蓝调晕彩。
尼尔整个人都陷入轻飘飘的晕眩，色彩变得艳丽。
不知过了多久，晕彩散去，世界又从朦胧回复到一片清晰，那种滤镜般的效果退却。
格丽克教授抬起头，面露沉重，望着康拉德教授说道：“是。”
虽然她只说了一个“是”字，但在场的两人都知道这个“是”意味着什么。
地下书库丢失的孩子确实出生了。
伯恩斯·弗纳尔真的将孩子塞进一个女尸的肚子里，让它在死后分娩。
尼尔不禁问道：“那个孩子到底是什么？”
格丽克教授闻言看向康拉德教授，询问他是否要解释这件事。
康拉德教授却沉默不语，半晌后皱眉说道：“我在农舍里没有感受到一点气息。”
格丽克教授叹气，指尖摩挲着水晶球，轻声说道：“占卜结果是这个，但不排除外力干扰的可能，再去问下罗文纳吧。”
“好，我去找罗文纳。”康拉德教授起身道。
格丽克教授点头，微笑看着他们离开。
日光完全从天空中退去，朦胧的月光照映出云端，淡淡的草药气息弥漫在鼻尖，尼尔跟在康拉德教授身后沿着碎石小路走出。
栅栏门口，他隐约听到蟋蟀声，回头正看见花草枝叶上的莹莹光辉。
像是传说中的照月花园。
“你站着做什么？”康拉德教授打开车门。
尼尔回神，连忙跑到康拉德教授身边，上了车后问道：“草药就种在外面好吗？”
康拉德教授扭动钥匙，目不斜视的解释道：“都是些普通草药，使用限制往往有很多使用限制，就像颠茄只能在满月时采摘，方有效应。”
“为什么？”尼尔问道。
“因为植物体内的汁液会随着月相的变化而改变，新月时汁液流动变弱，且大多集中于根系，上弦月时汁液流动逐渐变强，并在满月时聚集在花叶上，等到下弦月的时候，汁液重新流向根系，如同潮汐一般，循环反复。”
“草药学并不在我专业范畴内，格丽克教授精通于此，是因为她曾经在大马士革地区参与过贝尔姐妹会遗址挖掘，研究课题一直是这方面。你如果对此感兴趣，书架上有本她早年写的《十三女巫》，明天可以拿去读，有时间再找她答疑解问。”
康拉德教授说得很耐心，也很细致，对尼尔讲述神秘学时，他从不寡言。然而话音落地的同时，他根本不等尼尔做出反应，又马上提问道：“贝尔姐妹会是什么？”
尼尔微怔，立即开口道：“贝尔姐妹会在《漫游者地图》上有介绍，它形成于十五世界的大马士革地区，当时欧洲教会只尊奉纯白之主的真理，容不得其他密传的存在，于是撰写《女巫之锤》一书，发起女巫审判运动。
许多女巫为躲避教会的猎杀，逃亡奥斯曼土耳其帝国，并彼此结社盟誓。原本属于不同流派的女巫，在贝尔姐妹会不断交流，逐渐形成统一的信仰，即三神母。
《密斯托克神话辞典》将三神母形容为喷涌血杯投映在人类意识中的错觉。”
尼尔说完，不禁有些气喘。
这是他对贝尔姐妹的所有了解，并没有很具体。如果这是格丽克教授的研究领域，恐怕神话辞典上关于贝尔姐妹会和三神母的部分，要等她离开这个世界后才会补充。
康拉德教授道：“不错，喷涌血杯呢？”
“喷涌血杯是一切血缘的母亲，孕育万千生命，不存在于这个世界，没有直接信奉她的教徒，但许多宗教信奉的神祗都是她，月亮能象征她，她能使一切具有生命……”
尼尔说着说着停顿下来，看向了康拉德教授。
黑水神并没有孕育生命的权柄，那么弗纳尔怎么让一具尸体孕育分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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