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最好永远也别回来

何夏热看了一眼地上凌乱的钱，还有摔开的铁皮盒子，心里冒出一种不好的直觉。他故作镇静地掩饰自己的慌乱：“你冲谁发那么大的火呢？”

        “怎么了？”何春雨看见儿子也凑过来，连忙示意他回屋，“快写作业去！”

        何冬炎冷笑：“何夏热，你最能耐，总有办法让母亲为你擦屁股。”

        “何冬炎，你话别说得太难听了。你在骂谁呢？”何夏热不满地走上前，再确认了一眼地上的铁皮盒子，声音有点虚，“我、我怎么招你惹你了？”

        “你怎么招惹我？”何冬炎呵呵干笑，“不是你偷了钱，却没种还，还让母亲去典当镯子？”

        何夏热对祝芳白典当手镯给自己还钱的事根本不知情，他错愕地看着祝芳白，等一个解释。

        原来母亲已经知道了么？

        何春雨有点云里雾里：“冬炎，你说什么呢？什么偷钱？”她转头看向一脸不自然的何夏热。

        祝芳白听得头疼：“你们两个别吵了！都是我的错。”她看向何冬炎，辩解着，“那钱是我拿的，和夏热一点关系也没有。”

        听到这句话，何冬炎心灰意冷，他真的无法理解为什么自己的母亲为了袒护何夏热，可以那么毫无底线。

        先前他隐忍，选择隐瞒偷钱的事情，是为了给何夏热一个弥补错误的机会。

        但是到这一刻他明白了，没有惨痛的教训，是不会有成长和责任。

        而需要成长的人，不单单是何夏热一个，还有他这位不辨是非盲目溺爱的母亲。

        “您拿的，钱花在哪里？”先前生意好，何冬炎都会不定时给祝芳白一些钱，当做生活补贴。他可以摸着良心说，自己是没有亏待过家里人的。

        在自己困难的时候，祝芳白咬定没有多余的钱，不愿意拿出一分一毫帮助。却愿意为了何夏热，一次又一次倾其所有。

        别人家手心手背都是肉，可在他们家，只有何夏热这一块心头肉。

        “我、我这钱……”祝芳白眼看着说不出个所以然，只好反客为主先甩脸色，“现在我用钱，都要向你一点一点汇报吗？你是我儿子，我辛苦辛苦把你拉扯大，用你一点钱怎么了？再说了我这不是把你钱还回去给你了吗？为了借点钱的事情，你这是要逼死我不成……”

        何春雨走上前劝说：“母亲，你别说了，冬炎他没有这个意思。”

        “我就是这个意思。”何冬炎不想再多说什么，弯腰捡起地上的钱，一并放入铁皮盒子，“以后就让你的宝贝儿子陪着你吧。”

        “你什么意思？”祝芳白看着转身上楼的何冬炎。

        只听到“砰”一声，关门的声音震得地板都颤动。

        何夏热怔怔地，不知所措。

        半个小时后，何冬炎扛着一个麻袋下楼了，何春雨好话说尽也没能留住。

        祝芳白就坐在正厅，眼睁睁地看着何冬炎走。

        “母亲，我去看看，冬炎这是气头上，我和他道个歉。”何夏热带着一点愧疚感，沿着小路一直寻找，看见何冬炎的时候，已经跟到了半山腰。

        何春雨拽着麻袋，不让何冬炎走：“冬炎，你就听姐一句劝。这个家没有你不行，你是当家人。”

        “姐，不是我要抛下你们。是母亲她容不下我这个儿子，不，是她从没有把我当做过他的儿子。”

        “夏热他不懂事，你也跟着胡闹吗？虽然你比夏热年纪小，可姐一直觉得，你是比他成熟的，你不应该这么意气用事的。”

        “姐，你和秋分，是我在这个家里唯一的亲人。”

        “你说什么胡话……”

        听到这里，何夏热仅剩的愧疚感消失了，他忽地冒出一个念头，要是何冬炎走了，自己就是当家人，他未必会做得比何冬炎差。

        既然何冬炎根本没把自己当做过亲人，他又为什么要自讨没趣。

        何春雨他们也都是偏向着何冬炎，心里是看不起自己的。只有母亲是真心地对待自己。

        何夏热转了头回了家，看见祝芳白站在门口：“母亲……我和冬炎道歉，也劝过冬炎了，他还是不愿意回来……他说、他说他的亲人只有大姐和小妹。母亲，都怪我……”

        祝芳白看着远山：“哼，翅膀硬了。走，最好永远也别回来！”

        扛着麻袋走到县城，天色已经黑了。何冬炎走得双脚酸痛，浑身提不起劲，找了一家面馆吃了一碗面，休息了几分钟，想到家里种种的烦心事，准备起来走一走，散散心。

        走过煤油灯的时代，县城的夜晚是亮堂堂的，各式的路灯整齐排在路边，照着街道上的热闹和浮躁，照着压低声音耳语的青年男女，照着一身肥大西服西裤，双手插兜游荡在大街上的年轻人，照着被滚滚热浪撵出家门的摇着蒲扇的老人，照着沿街的店铺，一个比一个亮。

        家家户户有各自的生活，也有各自的悲欢。

        他现在是真的长大了，小时候离家出走，只敢往山上跑。现在直接就跑到县城。

        他也明白，小时候的离家出走，母亲会跑遍山头哄着背他回去。这一次的离家出走，是真的离开了。

        何冬炎卸下背上扛着的麻袋，停靠在桥上歇脚，视线放远一些，辉煌的灯光仿佛星星融成一片。

        他曾在岱山村见过无数个繁星满天的夜晚，但以后他会在这个地方，见过无数个灯火璀璨的夜晚。

        不管是星星也好，灯火也好。只要点着光，脚下的土地就总是暖的，亮的。

        如此想了一番，在那个家里所有的不愉快，似乎都释然了。

        八九点钟以后，街上的行人渐渐散去，街道变得空荡荡的。

        今晚落脚的地点，何冬炎早就想好了。

        就在这座天桥底下将就一晚。

        这么仓促的时间，他要租一间物美价廉的房子不太现实。他也不愿意去寻找任何一个人帮忙，更不想让林静白看见自己这副狼狈模样。

        走路的时候，他注意到街上宾馆开得倒是不少，稍稍问了几家价格。他想到自己的一分一毫都要花在刀刃上，索性走到天桥底下，直接铺了一块破毛毯子躺下去。

        两脚踏翻红世路，以天为盖地为庐。

        当年养猪的时候，他也睡过不少的黄土地。这次还能带一条小溪流，听听流水声，很是惬意。

        诗意倒是诗意，只是略有些费血。

        喂了一整夜的蚊子，天将破晓才阖眼打了个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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