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初回水木

　　历经一天一夜，王向中终于是在窗户外面看到了桐州的界碑，这也意味着，他正式回到了华京城。
　　还好一路上也没什么大事，只不过这一路来的旅程也实在是称不上愉快。
　　1997年，人民群众的素质还普遍不高，在这长途绿皮火车上，烟民可以随意吸烟，嚼槟榔，还有人喝白酒，喝完还可以发酒疯吐一地。
　　更过分的是还可以随地吐痰，甚至还有人带着孩子懒得去厕所，直接就地撒尿。
　　整个车厢一路都是吵吵闹闹，闷热的空气中混杂着酒味、呕吐物的味道、脚丫子味以及淡淡的尿骚味，只是稍微闻闻就令人头疼。
　　不过此时王向中倒是有些怀念之意，他已经很久没有见过如此生活气息的火车了。未来的高速铁路干净得吓人，反倒没有什么令人印象深刻的地方。
　　曾经年轻的时候，大家经常结伴出去外地玩，回来之后大多都是讨论路上怎么怎么样，对于所谓景点，也只有一张张照片中稀里糊涂的印象而已。
　　而路上经常会有很多萍水相逢之人，往往也是这些人给自己的回忆更加深刻不少。
　　就比如坐在王向中对面的光头大叔，已经吹了一路了，除了晚上睡觉会消停以外，第二天早上醒过来又会马上开始。
　　“哎呀，你们懂个屁啊！我跟你们讲，BP机马上就要淘汰了。”光头大叔抽了一口烟，故作高深地说道。
　　这一点王向中心里倒是很赞同，光头大叔说得没错，BP机的确是快要淘汰了。
　　“没有BP机，移动电话又死贵死贵的，以后大家怎么交流？”一旁的红衣妇女磕着瓜子问道。
　　“啧，不懂了吧！”光头大叔双眼微咪，提起烟深深吸了一口，那神情颇为享受的样子，“我跟你们讲，我小舅子他三叔的老婆他大伯，就在华科院上班！真的！”
　　光头大叔夹着烟，两手比划着，神情激动：“这个啊，是机密，不过我和在座几位老乡有缘，也不妨告诉你们。”
　　“哦？”除了王向中以外，其它几个人皆是凑了上去，耳朵竖得老高。
　　“我跟你们讲，国家最近在研发精神通信！就是心灵感应，不用电话不用BP机，随时随地可以讲话！你们可不要到处乱讲！”
　　“哦！”几个人面露异色，连连赞叹。
　　“咱们国家强了啊。”
　　“是啊，这可是阿美瑞肯人都做不到的事情。”
　　“确实，确实。”
　　看到几个人在那纷纷议论，光头大叔再次深吸了一口烟，整个人也是得意了起来，就好像这“心灵感应”是他主持的科研项目一般。
　　王向中笑了笑也没有说话，在当年，大家在火车上闲得无聊，就会捏造一些乱七八糟的谣言用于打发时间，也算是一种市井文化。
　　“小伙子，我怎么看你一路来都不讲话啊？”光头大叔终于掐灭了烟头，但随即又立刻对着王向中发难。
　　王向中一阵无语，但又不好驳了光头的面子，只能挤出笑容说道：“我这不是听入迷了嘛，嘿嘿。”
　　“小伙子有觉悟，”光头大叔咧开一口黄牙，竖起大拇指：“我看你的年纪，是大学生吧？”
　　“是的。”王向中回道。
　　“瞅瞅，瞅瞅，大学生就是思想觉悟高，懂得欣赏！”没想到光头大叔竟然借着他的身份开始装起来了。
　　听闻此言，旁边几人望向光头大叔的目光中又平添了几分崇拜之意。
　　很快，火车就缓缓停靠在了站台上，所有人都在收拾着自己的行李箱和随身物品，也有不少人疯了一般地抢在队伍前列，害怕自己下不了车。
　　此时华京火车站尚还没有重新装修，四处都贴着古老的宋体文字，连维持秩序的警察叔叔都还穿着绿色制服，可以说是满满的时代感。
　　八九月份的华京城还处于盛夏之中，尽管此时还未到中午，但气温已经有些折磨人了。
　　只是从人群中挤出来，王向中全身就已经湿透了。他擦了擦汗，四处寻找着水木大学的招牌。
　　在拒绝了好些假烟贩子和乞讨者之后，他好不容易才找到水木大学的车队。
　　当时交通实在是不便，不要说地铁，甚至连公交车都没有几辆，初来乍到的新生们出了火车站就基本是一脸懵。
　　因此每个高校都会选择在火车站驻扎自己的车队，接送往来的新生。
　　向学长学姐们亮出了自己的通知书，他自然是顺利地坐上了车。
　　“竟然是空调巴士！”王向中内心惊道。感受着大巴天花板上直直吹下来的冷风，他才稍微有点回到了现代社会的感觉。
　　他可记得自己前世坐的是一辆又破又旧的小巴，那种感觉着实是糟糕透顶。
　　“同学你好，麻烦让一让。”
　　听到这道略有几分熟悉音色，王向中先是一惊，随后就想起来一个人——吕大海！
　　果不其然，当他顺着方向望过去，就看到一个小胖子艰难地提着行李箱，通红的脸上挂满了汗珠，在这车厢内挤来挤去，面色上挂着掩不住的尴尬。
　　吕大海是王向中未来的舍友，因为他们俩都来自小县城，所以俩人的关系也是特别亲近。
　　不过吕大海的脑回路和正常人有些不太一样，经常会做出一些令人啼笑皆非的事情。
　　王向中浅浅笑了一下，旋即把目光从胖子身上挪开，毕竟俩人此刻还不认识，他只想顺其自然地发展下去，以免因为时间线的变动，出现不可预测的结局。
　　一路清爽，很快巴士就抵达了水木园。
　　望着那熟悉的几个字，王向中也有些按捺不住心中的激动情绪。
　　其实他激动的并不是能够再次回到水木园，而是回到了这个连电子门禁都没有的时代。
　　或者与其说他是怀念这个时代，倒不如说是怀念曾经那个木讷羞涩的自己。
　　当年他第一次来到水木园，身边各色男男女女结伴而行，看到大家一片欢声笑语，贫穷而又内向的他更加自卑了，在门外晃悠了半天才敢踏进校门。
　　此时二校门重建还没有几年，还是那副崭新的样子，青砖白柱，古典而优雅。
　　凭借着自己的记忆，他一个人报了道，交过了学费，然后一个人提溜着行李就赶回了自己的宿舍。
　　只不过打开宿舍门，王向中才发现里面一个人都没有，这让他微微有些吃惊，毕竟曾经自己是最后一个抵达宿舍的那个人。
　　“还是选原来的位置吧。”王向中莞尔一笑，走向了靠门那个熟悉的床位。
　　这个床位是宿舍中最麻烦的位置，每次关灯大家就会叫你，关门也要叫你，打个饭也要叫你，可以说是宿舍包身工的专属座席。
　　正当他收拾好行李，将衣服存入衣柜时，吕大海就从门口气冲冲地闯了进来。
　　“他妈的，逮到个漂亮小妞，竟然让她给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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