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忘清

长明的坚定豫念看在眼中，那双温和的眼中有长明无法明白的情绪，似乎是失望也像是欣慰。若是以往长明在这样的目光下早已退让。可这次长明却并未退缩，他希望兄长认可自己，他坚定的认为自己所选是最好的选择，他已认定赵适会如他所说会成为一位明君。

        “你既已经认定了，那就当是如此吧！”豫念收回目光，半合下眼轻声说道。

        长明心底的欣喜还没完全冒出，却听面前的兄长接着说道：“今日离开后就不必再来了。”

        “府中不涉朝堂之事。”

        “兄长！”

        “以后也不可如此唤我。”

        豫念捂着嘴轻轻咳嗽，咳的原本苍白的脸都染上了些红晕才停下。他看着长明僵直的身躯，看着他紧绷的脸，轻叹一声后继续说道：“不必难过，这本就是早已做好准备的事。我准备歇息了，你就此回去吧，天寒路远小心些。”

        长明抿着唇，眼眶渐渐红了起来，起身躬身行礼，轻声应了句是。起身时已是恢复正常，他后退几步，看着如同父兄的豫念，再拱手一拜转身离开。

        豫念有些出神的看着长明的背影消失在门外，过了好一会才微微一抬手，一位身穿黑衣的护卫无声出现，半跪着为他递上卷宗，卷首由朱砂写着的甲字清晰无比。

        宁为端着药进来的时候正好看到先生收起卷宗，一直候在一旁的侍卫恭敬的接过卷宗瞬间消失不见。宁为目不斜视，对这些早已见怪不怪，他跪坐在豫念床榻旁，将药端起递给先生。

        豫念接过药一饮而尽，鼻子微微一动，鼻尖能隐约闻到一丝血腥味，他眼珠转动，半阖下眼看着宁为问着：“可是被罚了！”

        “护卫先生不当，当罚。”

        “我近些日不会出府，这些日不必在身边伺候，好好修养！”

        “是，先生。”

        豫念身体一直比常人弱，恢复力也比不上其他人，在用药上一直都很猛烈。喝下药不过片刻就已经面露疲倦，宁为赶紧搀扶着他躺下。

        青色的帷幔被取下，宁为望着先生苍白的脸，抿了抿唇还是将心头的话给压了下去。

        退出房间的时候却听到内里先生淡淡的声音：“可与长明道个别，若是他有危险可以你的名义相帮。”

        “谢先生！”

        宁为心中一颤，拱手应道。

        玉轮提着个兔子花灯轻轻摇晃，腰间的铜铃也随着她的动作偶尔响起，身后原本的护卫手中抱着大包小包的东西沉稳的跟在后面。

        “你们似乎都很喜欢塞给人这些东西。”玉轮甩了甩花灯，里面橘色的烛火被甩的忽明忽暗的。

        “你就当是我喜欢吧，劳烦玉姑娘帮我拿着了。”赵适笑笑并不正面回答。

        “我倒是不讨厌这个。”

        玉轮将手里玉兔模样的花灯拿到面前，微微举起，兜帽上的纱幔被她撩到帽后露出小巧的脸。橘色的灯火映入她眼中，泛出莹润的柔光。

        太阳早已落下，街道两旁店家挂上的灯笼照亮了青石铺成的道路。玉轮身上穿着的襦裙被锦绣坊女工调整后显得极为贴合，身形虽然依旧单薄却只显得体态轻盈。这具身体的五官本就生的精致，只是以往疏于打扮，加上被苛责着长大整个人看起来有些怯弱。而现在身体里换了个芯子，在被好好拾掇了下，看起来只显得柔美可人。

        只是玉轮本就非人，她与这座城邦根本格格不入，这更让她身上增添了几分遗世独立的清冷气息，让人伸出不可接近之感。可是现在她在站在市井百姓之中，举着憨态可掬的花灯，凡人的灯火染上了她的衣裙，人间的烟火侵染了她的眉眼，竟然减去了不少那股子清冷气息。

        赵适本想调笑的话不知被遗忘到了哪里，他有些怔愣的看着身后面目柔和的玉轮，心口有点发烫。

        “小姐！小姐，忘清可算找到你了！”

        尖利的吼叫声打破了赵适眼中的美景，见玉轮的注意力从花灯之上移开，他惊慌的收回目光，轻咳一声，眉头皱起看向发出声音的人。

        一个穿着灰白麻衣的女子跌跌撞撞的朝着他们跑来，在她身后还能看到满脸惊讶和焦急的同伴。忘清从未想过能在大聿城中看到这个占据了自家小姐身子的妖怪，在看到玉轮的瞬间她仿佛又回到了那天，那个恐怖的让人恨不得想死的那个下午。

        她浑身颤抖，扶着推车身体几乎软到在地。前方负责采购的仆役见状，抬腿就是一踹。腹部传来的疼痛唤醒了忘清的神智，她听着上首这人压低了些的辱骂不甘与妒忌渐渐涌上心头。凭什么不过是一个见不得人的怪物，却能如此明目张胆的活的如此富贵惬意，而她却还要忍受无尽的屈辱过得生不如死。

        ‘对啊，继续这样活着还不如死了算了。’

        忘清死死的盯着不远处抱着花灯的玉轮，几乎咬碎了牙。她奋力挣开撕扯她的男人，连滚带爬的冲着玉轮跑去，一边跑还一边大声的呼喊着小姐。

        这里是大聿城，这个妖怪不敢杀她，而且她身边的男子一看就非富即贵，她既然会呆在他身边那么她一定不敢让他知道自己是个什么东西。对的，我知道她最大的秘密，她不敢杀我。

        只要我呆在她身边，只要我握着她的秘密，把控住了这个东西，我就可以拜托这样的生活了，我就又能回到之前锦衣玉食的生活了。

        忘清想着黑夜里听到的那些□□之语，那些让人痛不欲生的抚摸和辱骂，眼眶通红。她跑到玉轮身边跪下嚎啕大哭，不停磕头，述说着自己的忠诚和对自家小姐的担忧，引得无数人驻足观看。

        赵适皱眉，根本不用吩咐烟竹便向前喝止，侍卫更是想要将人撵走，不过忘清挣扎的力气很大，加上那些大声的述说，引起的注意越来越多，赵适一行人此时已经无法脱身。

        赵适面色一沉，冷冷的盯着面前这个不知从何而来的女人，心中已有了杀意。

        忘清被赵适的目光看的浑身颤抖，但她此举本来也是破釜沉舟，此时反而从容。她眼泪婆娑的望着玉轮，仿佛真的是那个照料小姐一同长大，与小姐主仆情深的贴身丫鬟。

        “小姐，忘清还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了。”忘清跪着向玉轮走了几步，哭的伤心。

        “当日大聿城外遇匪劫车，我等引开劫匪归来却未见小姐，还以为小姐你小姐你”她说着说着，似乎又想到了那日的情形，大颗大颗的眼泪又从眼中落下。却不在继续说，只是转身朝着赵适扣头拜谢：“这位公子，奴婢虽不知您是何人，但小姐能站在此处定是多亏您救下了小姐，忘清没齿难忘。若非您施以援手我们不知合适才能再见小姐，公子忘清下辈子愿做牛马报答您的大恩。”

        赵适眉头紧皱，他虽并想搭理这个自说自话的女人，但见她说的真切，又与玉轮相关，便扭头轻声询问玉轮：“玉姑娘，可认得此人。”

        “啊，我认识她。”玉轮放下手里的花灯，点头应道。

        忘清哭泣的声音微微一顿，她都想好这妖怪否认的话，她就在这大街上哭闹到人尽皆知。却没想到这妖怪承认的这么快，果然，这妖怪不敢让她身旁的人知道她的真实身份。

        忘清不造痕迹的一勾，再抬眼时却是一副含泪欣喜的模样。

        “小姐，丞相找了您好久，那日遇险多亏护卫拼死拦截，我好不容易甩脱劫匪，回到您的藏身之处却未见到你人，后来丞相又派人沿路寻找一直都未找到你的踪迹。小姐您无恙了之后怎么不回府呢？”

        忘清的话说的期期艾艾，却直接点名了玉轮就是大聿城近来谈论的最多的另一人。她知道这些达官贵族对脸面极为看重，丞相知道此事绝对会派人前来寻回小姐。而当朝丞相的女婿对任何人都是不小的诱惑，小姐身边这男子虽然气度非凡，但看仆役随从应当也不过是位富家子弟，她此前就先强调了小姐是被这人所救。

        而两人不顾男女之防走在一起，又过去这么久的时间，只要这人不是傻子也应该知道抓住这样一个来之不易攀附上丞相的机会。

        忘清的话一出，一片哗然，原本指指点点的人顿时收回了手，只是低声与身边人交谈，眼中的八卦之火却是越来越旺。

        赵适几人也是被她的话说的一震，有些不敢相信身边这位行事不拘一格的玉姑娘居然是当朝丞相之女。

        已被人群遗忘的丞相府仆役此时看着大街之上越来越多围观的人，额上顿时汗如雨下，他咬牙看着几乎已成人群中心的忘清，心底早就骂开了花。

        可听着忘清言之凿凿的话，他难免心生恐慌。若是忘清所言非虚，他近些时日如此作践大小姐的贴身丫鬟。那仆役面色青紫，看着前面瘦削的大小姐，他一咬牙，连忙安排小厮回府通报，期望能将功折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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