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第44章
漆黑的骨河之中,水流涌动,她却漂得稳当。
没等云潇拉她脚腕,她又收回脚,皱起眉头,慢慢往后退。
她警觉起来,不对的,她在这骨河里捞了几十人,有普通魔族,也有仙门人士,神仙也有,但没有一个人会是站着给她捞的,每个人身上都有一件事要完成或是一个阵法需要她解开。
像这个魔尊这般直接站在她面前,甚至主动伸手来真的要拉她的是一个没有!
惊桐默默咽了咽口水。
她没料到,自己不过就是突然回到这里,看到很多人往下沉所以救人而已,怎么会招来魔尊。
她面对着魔尊往后退,想退远一点,再远一点,她就直接化成本体拉着郁青跑。
对面那个一直站着的男人突然朝她靠近。
惊桐不再犹豫立马化成本体用自己的根须缠紧郁青手腕,带着他在骨河湍急的水流中,顺着水流往下游游去。
这骨河是她老家,她就不信她还跑不过这人。
游出许久她回头看一眼战况。
好的,原来这骨河也是魔尊的老家……
只是回头看这么一眼,魔尊已经到了她近前,他没有拿捏惊桐,反倒直接扣住了郁青的肩膀。
惊桐立马变回原身。
“等等!等等!”她往后稍退一些,“轻一点轻一点。”
云潇瞥一眼手中的那个幻影,“一个幻影而已,碎了就碎了。”他语气有些冷,堪比当初被惊桐扰了好眠的时候。
她嘿嘿笑着,“一个幻影而已,您老留着也没用,要不还是先把他还我吧?”
虽然她知道自己救的都不是真的人,但她能感觉到,这个郁青若是半个时辰内不能上岸,必然会消失,这样意味着她什么事情的关键失败了。
她是在修炼中来到这里,自己也能猜到多半是因为修为或许要有突破了!
“你要带他去哪里?”
他没有将郁青还给她,惊桐抿了抿嘴唇,“上面那棵有乌鸦栖息的枯树之下。”
总归她也是跑不掉的。
只见对面那男人,直接一把抓着郁青的幻影往水面之上而去,惊桐连忙跟上。
只要他不拔剑,一切都好说。
她也是后来才发现,这魔界是没有魔族的,起码现在没有,能让她安心救人,安心出骨河露头。
随着魔尊的身影,她发现他是在替他将郁青带回那棵树下。
只见郁青的幻影在碰到那棵树之后消失,那棵枯树上的乌鸦叫了一声飞起,绕树三匝,枯树枝干上长出嫩芽,很快长成翠绿的叶子,枝繁叶茂的模样。
云潇在魔界也从未见过这棵枯树复活。
成千上万年,它都立在这里没有动过。
骨河周围荒芜一片,此刻它是唯一的活物,魔界的风吹来,它的树叶也随着风摇晃起来。
惊桐忍不住瞪大眼睛。
然后呢?
然后她要怎么做?要去哪里?要怎么回到郁青上仙的仙池之中?
那个冷面的魔尊也看过来望着她,惊桐心头一跳,艰难地扯着嘴角,“没,没事了,要不您先回去接着闭关修炼吧?”
“你这些日子去了哪里?”
惊桐啊一声,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然后小声回答,“我,身为一个本分的魔族,自然是一直都在这骨河之中待着,不敢随便离开。”
他骤然抬手,法力点在惊桐眉心,冷笑。
“是吗?那你身上为何没有魔气,体内全是修仙之人才会有的灵气?哪里来的?”
惊桐立马举起双手发誓,“我发誓我发誓!我没有背叛魔尊您!我什么都不知道!”
在绝对的力量差距前面,她选择了忍辱负重,暂时在口头上背叛一下仙门。
云潇皱眉,“你……”
他顿住,他发现惊桐体内的那颗原本被步嘉毁掉的妖丹现在又出现在她体内,妖力大涨。
没有妖族在失去妖丹之后还能再长回来。
步嘉……不是会手下留情的人。
“我要是撒谎,我就一辈子都不能再回来魔族老家!”惊桐高举右手赶忙接下他的话,又笑着道,“之前是我不懂事,扰您修炼,还请您大魔不计我小魔过,原谅我的冒犯。”
妖怪的脸皮果真是最厚的,她过往撒个谎都还要想一下,如今已经是谎话连篇脸不红心不跳了。
云潇看着她脸上那虚伪的笑,隐在袖中的手捏紧手心。
他看一眼不远处的魔族队伍,眼神诧异,转念一想,这是她的世界,出现什么也不奇怪。
“你还不走?”他问惊桐。
惊桐一愣,随后连连点头,“好的好的,我这就走。”
她一转身——便是步嘉带着一支魔族队伍等在她身后不远处,步嘉冷声下令,“将她带回去,严加拷问。”
惊桐纵身一跃,欲要回到骨河之中,这些魔族不能下骨河。
但她哪有身为魔界两大幽冥之一的步嘉快,她还未跳出去,步嘉已经近到她身前,揪住她后领,将她狠狠摔在地上。
眨眼间再次欺身上前,手中现出一柄精致的匕首,从惊桐的脖子滑到腹部,“原是长在魔界骨河中的妖怪,说!那些混进魔族的外族在哪里?”
上次被毁掉妖丹的记忆仿佛再现,惊桐整个人愣住没有反应。
那把匕首将要刺进她腹腔之时,一切烟消云散。
云潇站在树下收回手,默默注视着她。惊桐半晌才眨了眨眼,自言自语道:“原来,还要过这一关?”
她单手撑地站起来,朝云潇点点头,“谢魔尊相救。”
虽然不救在这她也死不了。
她不再对着云潇假笑,而是整顿好自己的装备,随时等待第二轮关卡的到来。
“你要跟她打?”
云潇行至她身旁,对她想跟步嘉打架的想法不是很明白。
“那不然,还是您来?”惊桐恭敬的伸出手发出诚挚的邀请,脸上笑得有些僵硬。
这放眼望去荒无人烟的,她除了跳河也没有别的地方可以躲,但若是跳了河又要如何过这一关才能回去?
所以那可不就只剩打架呗。
她话说完又直起身警惕看着四周,没过一会儿便看到河对面有一队魔族巡逻过来。
她还没冲出去就见对面的魔族全部消散不见,她盯了一会儿有些不确定。
再等一次,刚出现在视线范围内的远方,消失不见。
刚刚从大石头后面露了个枪头,消散不见。
半只脚跨上桥,消散不见。
……
一次两次,惊桐还不明白,次数越来越多她怎么可能还不明白,这是热心的魔尊真的听了她的话在帮她打。
心是好的,但是这脑子就不太好使了,明明这么多次了都没有结束,还看不出来他打没用,必须要她上才行吗?
她挠了挠头,看着身后一脸“不用谢”的魔尊欲言又止。
最后千言万语化作:“魔尊辛苦了,您累不累?要不您老先歇会儿,剩下的交给小的来就好。”
她用手伸得笔直,两人之间隔着最大的距离给他扇风。
这魔尊莫不是脑子被骨河水装满了?上次见面还是打打杀杀,这次见面还主动帮她忙——倒忙。
云潇自然也看出不对劲来,这会儿惊桐主动让他先歇会儿,他便也顺着台阶下,“嗯。”
他坐到一旁的小石头上,当真就休息起来,惊桐松了一口气,同时也有些紧张,她右手握紧剑,左手捏着一瓶子药。
只是这次坐等右等,左等右等也没等来新的魔族。
过了好一会儿,才看到一身着青衣之人从远处走近,踏过骨河长桥,“惊桐?”
“是我是我,郁青上……你找我什么事吗?”
她快步小跑过去,从背影都可看出她非常急迫。
郁青温和笑着将几本经书交到她手上,“我给你送几本佛经来,你看看哪个更适合感化魔尊,你便用哪个,总念那几本你没念烦,魔尊应当也听烦了。”
惊桐整个人都不好了,她能感觉到,魔尊就在她身后。
下一瞬,郁青消失,惊桐独自面对魔尊。
“为何要感化我?”
这声音是她现在最不想听到的声音,她跑是跑不掉的,只能低垂着脑袋不敢看人,琢磨半晌用词话语才道:“小的祖上擅长窥视天机,得知魔尊将来会修炼走火入魔,所以特找来经书为魔尊静心。”
……
两个人都沉默了。
对着一个魔族说未来他会走火入魔,惊桐反过来想给自己两巴掌的拙劣谎言。
怎么回事,先前撒谎还挺顺的,这会儿怎么成这样了?
“反正就那么个意思,结果对您不好,我也是为您着想。”她后知后觉找补。
云潇:“罢了,你好好突破,此番若能突破你修为能精进很多。”
他说的很多就真的是很多。
惊桐连连点头,很快面前就没有了那人的双脚,抬头一看,果真没人。
接下来就是她一个人的战场了。
以她现在的修为来说,想打败步嘉几乎是不可能的,但既然出现在这方世界里,就一定会有出路,一定会有破绽。
她全神贯注,投入这一场战斗之中。
魔界虽无无日月星辰,白日黑夜却仍旧轮转。
空闲时候不是休息就是琢磨炼丹的事情。
惊桐数不清自己在一次次死亡又复生中失败多少次,只知道自己屡败屡战,屡战屡败,这场争斗她必须赢下,否则她可能永远出不去。
一方世界荒芜只有斗争,另一方世界也乱了套。
众多仙门长老聚集千山宗,远方华永城城主温正卿,温清如的父亲修炼走火入魔,害死一个弟子,毁了半城,打开了兽门放出大批魔兽,四处作乱,危害百姓。
千山宗长老们与其他仙门长老收到消息后便立刻赶去华永城。
彼时温清如在修炼室中已经半月未出,宗主承应下通知她,却迟迟未有告知她此事。
待到温清如三日后出修炼室从讨论的同门口中得知这事后,跟守着她的人闹了一番,才等来宗主。
“我要回华永城看我爹,还请宗主准允。”
她不想追问为什么没有人告诉她这件事,现在她只想回华永城。
宗主一张面具永远都是一个表情,没有人知道面具下他的情绪,他说话时也基本不带情绪。
此刻他看着温清如语气平平:“此时最不能回去的便是你,事发突然,太多巧合没有查清楚。”
温清如咬紧下唇,声音有些焦急却又没有底气,“华永城此刻乱成一团,我身为华永城城主的独女,才是最应该出现的人。”
大殿里没有其他人,她双手紧紧攥着。
她鼓起勇气,对上宗主的视线,坚定而倔强,“请宗主准运。”
宗主就站在几步开外的台阶前,他沉默片刻,才再次问她道:“你一定要回去?”
温清如:“是。”
宗主双手负在身后,大殿大门打开,守在殿外的人得到开门的指示进入大殿,水云云一袭白衣飘然若仙,步履间仿若乘风。
温清如看看水云云又看看宗主,水云云素来笑容温婉,她递给温清如放心的眼神。
“此刻仅余一位长老与我镇守宗门,已然没有多余的人手可以护你回华永城,千山宗结界外便有魔族游荡,便是回到华永城,城内也是一片混乱,无人能顾及你,你确定还要回去吗?”
他将此刻情形说明白,将最后一次的确认问出口。
温清如下意识缩脖子,但又立马咬牙点头,“要。”
“哎。”
水云云忽地叹一口气,眼神中有些担忧,“这几日瞒着师妹也是因为宗主怕这次事情是冲着你来的,不过既然师妹执意要回去,宗门内现也分不出多的人手来,只能由我来送师妹回华永城。师妹放心,我一定会将你安全送回华永城与众位长老会和。”
温清如与水云云素来不熟,此刻也有些犹豫,看向宗主的视线有些谨慎和不确定。
宗主点头示意。
若是她要回去便只能与水云云一起。
“师父!师父!”
此时,殿门外跑进来一人,胖乎乎的跑得左摇右摆,笑嘻嘻上前来道:“要不我也陪温小师妹一起回华永城吧?”
阿寅笑得憨憨的,面上无害。
宗主没有说话,水云云看他一眼,突然对着温清如轻笑出声,“大师兄虽说整日混迹在各个山峰看起来没好好修炼的模样,但他的修为却远在我之上,我也没见过他的真实实力,传闻说不输秦长老,有他保护,这一路想来是安全的。”
阿寅是宗主的素来不见踪影,甚至没几个人知道的宗主的大弟子,比水云云来得早,也从来不在众人面前显山露水,再加上没几个人知道他是宗主的弟子,所有人都只当他是个到处跑的内门弟子。
他往哪个山上跑,就有人说他是哪个长老的弟子。
但他向来脾气好,不喜与人争斗,在千山宗很吃得开,也没有长老站出来说他赶他,众弟子们也就没人去关注他的来历。
阿寅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若不是因为小师妹太重要,我也想继续在千山宗混吃混喝,嘿嘿嘿。”
温清如对阿寅是了解的,他是负责看守自己的几个人之一,也曾与惊桐他们关系很好。
相比水云云,她更愿意相信阿寅。
“好,清如谢过宗主,也多谢师兄与师姐帮忙。”温清如点头道谢。
三人当日便踏上了去华永城的路。
荒芜的世界里,一切流逝得仿若过了几百年一般,那无星辰日月的天空交替着黑白,骨河河水平静的表面下深处是被湍急暗流冲刷无数遍的城市。
惊桐一头扎进骨河中冲刷自己身上的污痕与疲惫。
碰到水总是让她开心舒服的,化成本体莲子在暗流中稳定,任由水不停流过。
原本只冒点尖的莲子不知什么时候生长出长长的细细的杆,应该说还算不上杆,顶部是弯刀一样勾着的还有待舒展开的叶,卷成一根杆一般然后弯月似的勾着。
她的时间不多,再过一会儿这方世界中的魔族便会再次卷土重来,只有这中间这点时间可以给她自己支配,沉思或是静心修炼皆可。
但有人偏不让她如意,她刚刚漂下去没会儿,一道力量便直接将她带离水面。
一颗小小的莲子被人用食指与拇指捏着,仔细端详她新生长的杆和叶。
“长势不错。”
“是是是,魔尊放心,我会尽快修炼成形,开出花来,有朝一日我也定会让这没有活物的骨河开满莲花,您想要白色的还是粉色的?”
惊桐被人拿捏着,说着恭维的话。
云潇只说了四个字,她就开始延展,“或者其他颜色的?蓝色紫色黄色,绿色也行,不过我只能开白色的。”
云潇松手,莲子下落瞬间变成人的模样,惊桐站在河边上身子往后扬了扬,险些掉进河里,她稳住身形先是确定四周,再是摩挲着下巴打量云潇。
她不知道在这里多久了,只是自己也有感觉,过了许多许多年。
她困在这里出不去,也就无法去办温清如交给她的事情,只能寄希望与尤乐,希望他能在发现不对之后主动替她去寻找贺何轩,好歹报个温清如平安也行。
也不是没有试着联系郁青,但是这方世界仿佛将她完全与外界隔离开来。
任凭她一开始的时候想尽办法,也无法出去,无法与外界联系。
只除了这魔尊,三五不时来瞅瞅战况如何。
这次也是好久没来了。
俗话说一回生二回熟,在这方世界里,她只能与这人交流,好在这么久以来他都没有拔过剑,这对惊桐来说就是好事,还能交流的意思。
只是这毕竟不是啥好人,她也没法让他帮忙给外界带个信。
秦枕春这么久不见她回去指不定着急成什么样了,还有云潇,她不在的这么些日子也不知道他修炼如何了,有没有接触到什么不该接触的东西,临走前她将他托付给阿寅,不知道阿寅教他他能不能听懂。
就在惊桐出神的时候,她妖丹一颤,强烈的刺痛将她思绪拉回!
不知道什么时候到来的魔族一剑剜了她的妖丹,这一次对战她又失败了,没有出手就失败了。
紧接着这些魔族便消失,露出树下的魔尊。
他微蹙眉头,“你一直就是这么修炼的?”
惊桐跳进河里,咕噜噜浮上来只冒出个脑袋,“一时不小心,没事,一会儿接着来。”
树下那人没说话,她眼珠子转了转,小声叫他,“魔尊魔尊?”
每次听到她这么叫自己准没好事,之前一这么叫他,就是准备开始念经了。
所以云潇一听到她这么叫就有些不适。
“那个,你说,咱俩现在是什么关系?”惊桐嘿嘿的讨好笑着,云潇看不懂她的意思,直接不应话,总归她也会忍不住马上说的。
果然,或许是因为中间休息时间并不多,惊桐立马又道:
“我进来这里也有段时间了,我有个兄长叫尤乐,他还在外面等我,想来他也十分担心我,不知道能不能劳您大驾帮我带个话给我兄长,就说我一切安好,待过些日子必定就能出去,顺便帮我问问他,我那个可爱胆小的妹妹过的好不好,还有我那个……脑瓜不太聪明但人嘴挺毒还热爱修行的义弟现在是个什么情况,让他顺便给我那个长辈报个平,还有……。”
她还没说完,魔族已经再次来到。
“就拜托你了,谢谢谢谢,改天请你看花!”
大声吼完最后一句,她立马拔剑冲进魔族堆里,现在她连交流都懒得交流,反正都是要打架,直接上去一顿打就完事。
从最初连步嘉的身都近不了,到现在能举着剑看下去被躲开再被碾碎妖丹。
她相信,要不了多久,她狠一点再狠一点,就可以在靠近步嘉之后一招毙命。
步嘉身为魔界两大幽冥之一,与她正面对战惊桐自认现在的她没有一丝的胜算,所以找准时机一招毙命是她唯一的选择。
等她倒下再来时,魔尊已经走了。
虽说最后看到他表情好像很是古怪,甚至带着些不情愿,但眼下只有他能自由进出这方世界。
自己也没有想让他直接接触到云潇与温清如,所以让他去外面找尤乐。
若他不帮,她也不会失望,但他若是帮了,对她就都是好处。
对外界来说,应当是日月星辰,斗转星移,白驹过隙,但对这只有简单白天黑夜的世界来讲,却是千年如一时,万年也不过一日,她不分日夜的战斗,在战斗中汲取世界灵气,纵使突破也毫无知觉。
一切都是旧的,一切都是新的。
是重复,也是开始。
又是许久许久没有看到魔尊来了,惊桐泡在水中任由自己往上飘,她已经估算好时间,等她漂到水面再吐个泡泡,估摸着那些魔族就又要来了。
她本体莲子又长出了两杆新芽儿,原本的杆长得更长了,卷成杆儿样的叶子也微微舒展,有了要张开的趋势。
步嘉的招数没有变过,永远只有那么几招,都是她曾经真实感受过的。
她赢在反应速度,永远比惊桐想象的更快。
久去不回的魔尊终于出现了。
他从桥上走过,惊桐的本体将叶片从水里冒出头,莲子在水中咕噜噜吐个泡泡,“魔尊您回来啦!”
语气里是与这死气沉沉的荒芜世界很不相符的兴奋与激动。
云潇站在桥上望她。
只见她第一个小小的还没有完全舒展开的叶片已经浮在水面上,看样子再过不久便是要完全舒展开,然后再接着长得更加宽大。
“那个,咱俩关系应该算不错了吧?”
她再提此事,云潇也无意瞒她,直接问道:“全部听真的?”
惊桐立马变成人爬上桥,一身湿漉漉的,水顺着衣角流到地面上,透过木桥又重回骨河。
“您当真去帮我问了?!当然听真话。”她有些激动。
终于能得到外面的消息了。
云潇:“长辈没空管你,妹妹不见了,另外一个我去看过了,有在好好修炼,挺认真的。”
惊桐当场炸了。
“不见了?!你亲自去看了云……那个义弟修炼?你见到他了?你跟他说话了吗?他看到你了吗?跟你说了些什么?”
她有些语无伦次,本以为让他去问尤乐就可以阻止他看到温清如和云潇。
怎么会变成这样。
“见了就见了,他有在认真修炼,很刻苦。”魔尊看起来很无所谓的样子,而且言语中对云潇表现出很高的兴趣,一直不停夸奖云潇。
惊桐危机感瞬间袭遍全身。
见面了不说,原来人魔大战里,魔尊会重用云潇也是多亏了她这个中间人。
温清如也不见了,她身上有魔气,用脚指头想也能想到被谁抓走了,罪魁祸首现在还一脸淡定地站在这里跟她说话。
她突然觉得自己做了个绝对错误的决定。
完了,一切都完了。
当时如何觉得自己聪明绝顶,此刻就有多痛恨自己的粗心大意。
不过既然他已经知道云潇和温清如的存在,那必然也知道她早就背叛魔族逃跑了,此次回来怕是也要找她算账的。
惊桐悄无声息往后退,往后仰掉回骨河里,准备做最后的拼搏。
她慢慢潜下水,魔尊只是在桥上看着她,并没有跟下来,但她知道,他若是想抓她,也不过是动动手指头的事。
一人一莲隔着水互相望着。
惊桐看着岸边聚拢的魔族,心中一惊,险些没反应过来这些是一直就在,不是他带来的。
“我不是一开始就想离开魔族的,是你们魔族的人对我打打杀杀,碎我妖丹,还要我的命,若非得其他人相救,我早就烂在骨河里,莲子的尸体都找不到了。”
她沉在水下解释着。
云潇看一眼岸边徘徊的魔族,“你不上来准备拖到什么时候再出去?”
他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提醒她该上来继续修炼了。他面上看起来没有什么奇怪的,也不像是要带走她的样子。
惊桐磨磨蹭蹭不肯上来,能拖一时是一时,多活一刻是一刻。
“你想杀我,我不上去,我生在这里,死我也要死在水里。”她那颗莲子在水里转了个圈,水面上半卷着的荷叶也跟着打了个转,转开一圈圈涟漪,搅碎云潇的影子。
他知晓她心中在想些什么了,只冷声道:“不想死就上来。”
他将一根蜡烛放到空中悬着,“六月蜡,若六个月之内你都不能离开这里,那就永远留在这里。”
她脑子蒙住,“你要杀我何必等到六个月之后?”
云潇:“……”
他懒得重申,只道:“上来。”
这一刻,惊桐仿佛看到了他拔剑的气势,打量一圈周围,游到河对岸爬上岸,那群魔族便立马围过来。
不等她与云潇问清楚,就已经开始继续战斗。
待到她再回头时,就只有空中那支蜡烛还在燃烧着。
六个月……她到底在这个世界呆了多久?温清如不见必然是被魔族抓走,这魔尊现在知道她背叛魔族却迟迟没有动手。
也不知道云潇被他发现之后,有没有受到什么影响。
她趁着魔族还没有来,再次拿出小石头掐好指位,灌注很多灵力试图练习郁青,但还是没用。
她气的将小石头丢进骨河!
又连忙跳进去捞,现在用不上,以后终归还要用的。
来不及多想,魔族已经再次到来,惊桐日日与他们交手,却没有半点疲惫之感,除却每次妖丹碎掉的时候会有一瞬间强烈的痛感之外,其他都可以接受。
日复一日的训练,天色轮转,她忘记时间一次次扑身入阵。
中途歇息之时,她也不全是在休息,她拿出自己所有的材料,为云潇炼制洗灵根的丹药,虽说炼成功的可能性不大,就先当做练手。
有次歇息时,抬头看到上面那支六月蜡已经燃烧过半。
已经三个月了。
在这里她几乎没有时间的概念,只知道估算魔族停歇的时间,分析步嘉的身影速度。
魔尊再也没有来过,或许他想让她就此困死在这里面,但她偏不,不来正好,她就要使劲儿拼命,这蜡烛烧完之前,她总可以出去的!
又不知是过了多久,惊桐的剑终于划破了步嘉的脖颈,片刻之差,步嘉也第无数次捏碎了她的妖丹。
紧接着,那些魔族全部消失不见,此后不会再重来。
但惊桐却第一次在痛过之后感受到疲惫。
一头栽进骨河之中,无力漂浮,也没有化为本体,只凭着人身往下沉落,头很重,骨河河水好像灌满她鼻口,脑子很晕,四肢无力,眼睛却很清亮。
好似千百年没有休息过。
她看着河面离自己越来越远,她下沉得越来越深,明明与水为伴,却好似呼吸不过来。
自她觉醒后还未来过骨河深处。
恍惚间她好似看到一座没落的城池。
建筑壮阔,规模宏伟,在这不见天日黑黢黢的骨河河底静静矗立不知多少岁月。
她终于触碰到河底,河底是白色的细泥与沙,她落下时轻轻扬起一些。
身体有了依靠,眼睛也仿佛终于疲惫,渐渐合上眼。
“惊桐。”
意识沉睡之前她听到一道声音在呼唤她,又好似是无数道声音在呼唤她,或惊喜,或担忧,或温柔。
是不熟悉的声音,却让她感觉到无比的亲切,委屈还有想念。
泪水流出之时便被骨河河水吞没。
“惊桐?”
熟悉的声音响起,“这位道友,她护身阵已破,人怎么还没醒?”
“这不是还有气儿吗?担心什么?”这有些冲的声音,是承安,他怎么来了?
惊桐意识渐渐清醒,想要睁眼却睁不开,周身也不能动弹。
“秦长老放心,他说没事就是没事,我们且再等等。”
尤乐也在,惊桐感觉不到自己的身体,好似这副身体不是她的,她没有控制权。
她着急得不得了,拼了命的想要动动手,睁开眼,全力和不知道哪里的力量抗争。
那几个人安静了半会儿之后,只听承安欠揍道:
“哦,我忘了解开她身上束缚了。”
他话音一落,惊桐便面目狰狞,龇牙咧嘴,双手双脚乱挥乱蹬地醒来了。
她又挣扎几下才发觉自己已经完全控制住自己身体了。
“师父。”
秦枕春仿佛变了很多,却说不出来哪里变了,惊桐不知道自己孤身在那里多少年,如今看见眼前三人,都是千百年没有见过的感觉。
熟悉又想念,委屈又倔强。
秦枕春摸一下她的头,“虽说这一次时间长了点,但突破却是很大,你做的不错。”
惊桐听着眼泪啪嗒就落出来,滚烫的落在她手背上,她看向尤乐,心中的委屈难以言说。
尤乐也没料到她醒来后就这么哭起来了,有些手足无措。
承安直接冷嘲:“娘们儿唧唧的,别哭了。”
“发生何事了?”秦枕春声音软和许多问她,惊桐咬着牙摇头,温清如已经被魔尊带走了,贺何轩肯定也会去救她,云潇也被魔尊发现,这场人魔大战怎么看都怎么避免不了。
她又还没有成仙,辛苦培养云潇,努力在那方世界里面拼命,现在出来了也还是逃不掉死的命运。
想起云潇——“云潇他现在怎么样了?”她看向尤乐。
没有看到秦枕春脸色冷了一些,尤乐支支吾吾地用手肘打承安,示意让承安来说。
承安脸上有些不耐烦,“你们的事情能不能不要拖上我?我答应那个蠢……郁青来救她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发表完他的不满之后,还是对惊桐道:“你问的那个云潇,现在在魔族。”
惊桐手一颤,果然没戏了。
“他什么时候堕魔的?”她声音有些颤抖。
“不是堕魔。”
秦枕春冷声道,语气里既是嫌弃也是鄙视,“温清如在去华永城的路上被魔族带走,他听闻过后便去救她……”
她后面的话没有说,也能听出来她的嫌弃。
云潇是的灵力连个外门弟子都比不过,竟能为了温清如去单身独闯魔族救人。
“这不是没有自知之明,这是单纯的蠢。”
承安嘲讽。
尤乐瞪他一眼,对惊桐道:“怎么说,我那时候在守着你,实在没有来得及赶过去救他。”
惊桐摇摇头,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更何况,云潇是自己去救温清如的,他为了温清如能拿着自己那一点点微不足道的灵力闯魔界。
惊桐突然觉得自己一直以来的悉心照顾和担忧都有些多余。
她再次怀疑自己,怀疑天帝怀疑司命,怀疑他们弄错了天命,云潇根本就不像是会因为修仙不成而堕魔的人,他根本就不在乎修仙的事。
“先回千山宗再说吧。”秦枕春拉住她手腕将她扶起来。
这里还是在郁青的仙池下面,上面早就没有人看守了。
惊桐忽然问道:“师父,我进去多久了?”
“百年。”
百年……
惊桐彻底放弃了。
秦枕春看着她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心中有些难以理解。明明她一直努力修炼,为的就是修仙,这次进去百年出来的修为如此之高,她却好似是很不高兴的模样。
难道这还不值得她高兴吗?
转念一想,方才她醒来后问的第一个人就是云潇,秦枕春忽然明白,惊桐是什么意思。
百年时间,千山宗多了许许多多的新面孔,惊桐不认得,她回春山路上走在浮石之上,看着周围的风景,山川树木,熟悉而又陌生。
或许这已经是她最后的可以看看这个世界的日子了。
秦枕春心知她情绪低落,如今刚刚醒来也没有过多过问,将她亲自送回院子后便离开。
惊桐站在院门口,没有进去。
她看着那院子,看着院门口的树。
看着天上那一轮明亮的月亮,温清如说她不喜欢云潇跟着她,但惊桐当时也没有过多起疑心,只是些许明白云潇的意思。
他那样对事情不感兴趣的人,能主动去帮温清如摘她可能需要的草药来给她炼丹,就已经说明一切。
惊桐有些无力。
她转身去了修炼室,晚上的修炼室没有什么人。
还是熟悉的位置,安静得针落可闻,她拿出炼丹炉,为云潇炼制丹药。
她失败了很多次,但好在后来尤乐也给了她许多,现在还剩下最后一份材料。
惊桐划破手指,取出鲜血。
她没有问自己现在的修为是何境界,却知道自己现在体内灵力充沛,是从未有过的轻松。
轻松到她觉得自己能一次炼制成功。
事实也确实如此,她成功了。
但是云潇应该也已经用不到了,将丹药收好,惊桐长舒一口气,环顾修炼室,竟是生出一丝落寞来。
在修炼室准备再修炼一会儿,却好似修炼够了,短时间内不想再修炼了。
惊桐刚打开修炼室的大门,就看到月下站着一人,他一身灰扑扑的衣裳几乎要与周围融为一体。
“之前你一直没有醒来,甚至开启了护身阵法,有件事要跟你说,我去打听了你想找的那个人,没有找到,这些年也一直没有听到他的消息。”
尤乐双手负在身后,面容半隐在阴影之中。
“郁青你也不必担心,他当时虽说确实虚弱了些,但早就好了,这次承安能来救你,也是因为他去找承安帮忙,他被魔界盯上了,没有办法离开。”
惊桐沉默着点点头,情绪仍旧很是低落。
她拿出自己炼制好的丹药给尤乐看,“上仙你帮我看看这个能用吗?”
尤乐接过细看几眼,挑眉有些不信,“你居然炼出来了?”他放在月光下又看了看,语气诧异,“但这里面没有神仙的血,你怎么炼制的?”
“除了没有神仙血,其他都一样。”
惊桐收回那颗丹药,话锋一转,“魔界现在还是戒严吗?我想去看看郁青上仙。”
她语气平静,却让尤乐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怎么了你?这一身元婴修为还不够你开心的吗?”他笑了笑,又道,“一副命不久矣的样子,你去找郁青交待遗言吗?”
他本只是想让惊桐情绪提高一点,却不料惊桐面无表情点头。
“对,交代一下遗言。”
尤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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