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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5章


姜令窈浅浅合上双眼,把昨日入府过后的所有细节都回忆一遍,最终才睁开那双漂亮的凤目,很是笃定道:“他厌恶我。”

        姜令窈自也厌恶段南轲,对自己新婚夫婿不喜自己丝毫不在意,反而怪道:“既然他真厌恶我,轻易不沾我身,那昨日为何又装那一副温柔面容来?”

        行云站在她身边,给她剥小丫鬟刚送来的新橙。

        “小姐,亦或者是姑爷今日生了气,才会那般蛮横,昨日瞧着姑爷已经被小姐迷住。”

        姜令窈右手松松撑着尖俏的下巴,有一搭没一搭摇着团扇:“不,他似乎并未生气。”

        姜令窈对段南轲的种种怪异之处皆生起好奇,但这份好奇不足以让她再行试探,如今结果是她今日努力而来,轻易不能破坏这份婚后平静。

        “他说的没错,各自为生,两不相干,其实是最好的。”

        姜令窈勾起唇瓣,笑容明媚而肆意:“真是一下子说到我心坎里去了。”

        既然段三少生了气,不肯同她做一对“恩爱夫妻”,那姜令窈也就不用委屈自己,待她悠闲吃过新橙,又吃了一碗茉莉花茶,这才让行云等人请来星煌苑的管事钟叔。

        钟叔如今已是五十上下的年纪,听闻以前是段南轲父亲身边的侍从,如今在星煌苑替段南轲打理琐事。

        钟叔头发花白,身形消瘦,面容也有些苍白,瞧着并不是很康健的模样。

        即便知道段南轲同她已经分房而居,钟叔脸上依旧很是客气:“少夫人,不知有何吩咐?”

        姜令窈看着他一边说一边咳,不由微微蹙眉,温言道:“钟叔,你若是身体不适,可以星煌苑的牌子请大夫,小病也伤身,可不能拖延了事。”

        钟叔没想到她竟是先关心自己,脸上略微有了笑意:“唉,是我没用,这几日吹了风,这才有些风症,不碍事,少夫人莫要为我操心。”

        姜令窈这才道:“我从家里带了些滋补的人参,一会儿让行云包好给你送去些,平日里可煮水吃,正好补气血。”

        钟叔知道不好推辞,便道:“谢少夫人赏。”

        姜令窈这才道:“钟叔,我从家里带来了不少用惯的旧物,如今这新房好是好,却实在住用不惯,不知我是否可换上自家旧物?”

        钟叔忙道:“少夫人尽管吩咐,我这就唤几个小厮仆妇过来,保准今日就给少夫人准备稳妥。”

        姜令窈闻言开心一笑:“好。”

        姜令窈虽是安定伯府庶出小姐,但她生母生下她便离世,她自幼在嫡母身边长大,嫡母视她如己出,老伯爷也很喜欢这个聪慧开朗的孙女,因此她出嫁的嫁妆着实不少。

        相比于他,反而是没有母族而父亲早亡的段南轲略显穷酸一些。

        若非皇帝陛下颇喜欢他,赏赐这诸多御用之物,这新房的排场还真摆不出来。

        且说姜令窈,只看那一百零八抬嫁妆,就足足往永平侯府搬了整整一日。

        不多时,钟叔就领着三四个高高壮壮的小厮和五名仆妇过来。

        姜令窈背着手在喜房内逡巡一圈,然后便开始指示:“这两个箱笼搬出去,把我带来的黄花梨衣柜摆出来,对,就放在这里。”

        “衣架只一个不够用,这边再摆一个,好放衣裳。”

        “这里要摆两个脚凳,我要在这里摆富贵竹,家里可有?”

        其中一个年纪大的仆妇瞧着就是能人,她立即上前,笑道:“有,少夫人先说着,老奴记下一会儿去后院支领,若是没有,老奴还能叫人去买。”

        姜令窈满意了:“很好。”

        她每走一步,就要改一步,为了让这喜房符合她自己的喜好,就连午时都没怎么好好用饭,匆匆用过之后又继续安排。

        待得晚膳之前,姜令窈看着布置一新的卧房,终于笑了:“很好,你们也辛苦了,行云,赏。”

        那叫纪妈的仆妇便领着人谢过姜令窈,临走时还挤眉弄眼:“少夫人以后想吃用什么,只管吩咐老奴,老奴一定能给少夫人办到。”

        姜令窈便又笑:“好,知道了,我记下纪妈的名了。”

        待到人都走了,姜令窈这才一脚踢开绣花鞋,软软躺倒在熟悉的绢丝锦被上。

        “可算是弄完了,好累。”

        行云叫了听雨给她捏腿,一边道:“今日忙完,明日且就松快了,一会儿再叫了水,小姐沐浴后就早些安置。”

        姜令窈浅浅合着眼,哼了一声,便算同意。

        用过晚膳,姜令窈舒舒服服洗了个澡,然后如同往日在家中那般,坐在贵妃榻上同行云等人玩了会儿叶子戏,便就早早入睡。

        她一贯好吃好睡,刚一躺倒在床上,便在熟悉的苏合香中迅速陷入甜美的梦境里。

        可这好梦却没持续太久,似刚睡了一两个时辰,耳畔边便传来熟悉的嗓音:“小姐,素凝来了。”

        姜令窈猛地睁开双眼,她坐起身来,眼眸中没有丝毫困顿。

        行云掀开帐幔,外面一道纤细身影静立床边:“大人,有案子。”

        姜令窈点头,并未多言,行云便飞快取出鸦青的夜行衣,一边伺候她换上,一边取出妆奁。

        夜行衣窄袖收腿,外罩圆领直身,行走起来异常利落,如此一换上,立即显得她越发纤细高挑,干练利落。

        姜令窈把一头长发全部束在素青发带中,然后便坐在妆镜前,取了一支眉笔,只在眉处画了一笔,她去了艳丽妆容的面容便多了几分俊逸之感。

        若不仔细看,不会以为同妖娆妩媚,总是满头珠翠,绫罗绸缎的姜令窈是同一人。

        即便仔细看了,旁人也多不信。

        毕竟,姜六小姐是什么德行,京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姜令窈换好衣裳,便对来者道:“素凝,走。”

        来者名唤沈素凝,是顺天府尹特地配给她的副职,也是她的师妹,她身手利落,武艺了得,很是机敏。

        沈素凝便上了前来,一手揽住姜令窈的腰,一边带着她来到窗边。

        此时已是星夜时分,整个永平侯府寂寥无声,除了提前鸣叫的知了,便再无其他的声响。

        此刻一楼书房也是漆黑一片,段南轲应已入睡。

        沈素凝低声道:“大人,我来时已探查过,四周并无高手。”

        姜令窈这才放了心:“好,速去速回。”

        于是沈素凝揽着她从二楼窗户一飞而出,不过一个腾挪便翻到房顶,几无声息地往琉璃坊奔去。

        待两人离开永平侯府,沈素凝才放慢脚步,在巷口寻了早就拴好的马,跟她两人并骑:“大人,三更时打更人路过御用监,也不知怎的御用监中门大开,他不巧往里面看了一眼,便看到御用监正在造的鎏金佛塔上吊了个人,他速速报了官。”

        “当时是琉璃坊左近三条巷铺房应差,但还是被锦衣卫缇骑知道消息,现已进入现场彻查。”

        姜令窈面色微沉,问:“哪一司接手?”

        沈素凝声音压得很低:“北镇抚司东司房。”

        姜令窈蹙眉:“怎么会这么巧?但既然锦衣卫接手,这个案子姚大人竟也争了?”

        沈素凝道:“不是姚大人争的,是顾厂公示下,要锦衣卫和顺天府协查。”

        姜令窈略有些吃惊:“都惊动了顾厂公?那陛下岂非也已知晓?”

        沈素凝道:“大人到了便知。”

        姜令窈便没多问,又过一刻,沈素凝便带着姜令窈来到琉璃坊御用监之前。

        御用监按理说是内廷二十四监之一,但因有工匠当差,所以并不在内廷之中,而是在琉璃坊开了块地,高高围了起来。

        两人一路策马,行至御用监前巷,这才下了马,姜令窈整了整袖口,把自己的腰牌取出挂在腰间。

        然后她便领着沈素凝快步而出,直至御用监之前。

        有锦衣卫插手的案子,门外自已守了校尉,见到不速之客,一名年轻校尉便厉声道:“什么人?”

        姜令窈面色肃冷,她横眉冷竖,快步上前,直接把腰牌在校尉面前一晃。

        “顺天府推官,我姓乔,你可以叫我乔大人。”

        女子面容整肃,语气笃定,不卑不亢,顺天府推官是从六品,比锦衣卫校尉职级要高得多,因此,校尉见她是必要称大人的。

        校尉明显有些愣神,不知要如何是好,他倒是没想到,顺天府竟然会有女推官,还如此这般强硬。

        但锦衣卫一贯跋扈,甭管是什么大人,只要不认识,便不会放行。

        这年轻校尉立即便昂首道:“锦衣卫办案,闲杂人等勿要入内。”

        姜令窈却并不生气,她只抬头看了一眼天色,只平静看着他。

        “一、二。”

        她不徐不慢数着数,在校尉惊愕的眼神里,当她数到三时,御用监的大门突然由里而开。

        一道圆墩墩,胖乎乎的身影颠颠出现在众人面前。

        顺天府姚大人,一边擦着额头的汗,一边道:“这是我顺天府的属官,领命特来查案,还不快请入内。”

        顺天府尹亲自来接,即便校尉再不情愿,也还是放了行。

        “姚大人,我们也是领命办事,并非有意刁难。”

        姚大人非常平和地笑笑,和事佬地道:“知道,知道,所以我这不是来接了吗?”

        待得众人绕过校尉进了御用监,姜令窈眼前一晃,便看到几个大红身影消失在鎏金佛塔之后。

        其中一人身量高大,结实修长,白皙的面容在灯火之下闪着荧光,一瞬便吸引住了姜令窈的目光。

        姜令窈微微眯起眼睛,只怪距离太远,光影太暗,实在看不清楚真容。

        姚大人也不给她走神之机,他伸出藕带般的手指,指向佛塔高处。

        灯火莹莹,鎏金灿灿,滴滴鲜血顺着宝相庄严的佛祖面容滑落,就似祂眼角流落的一滴血泪。

        在佛祖穹顶之上,一个血人吊在佛塔之尖。

        他脖颈处横插一把曲尺,似钉子一般,把他钉死在了佛塔之上。

        死者双目怒睁,似惊恐生死突至,又似在生死之间,一眼看清虚无阎罗殿。

        可阎罗殿却无人应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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