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腊八

腊七腊八，冻死寒鸦。

        今年的腊八正遇上一场大雪，直到前一天才堪堪停住，洛阳城顿时热闹起来，纷纷准备好好过个腊八。

        放眼洛阳，乃至整个关中地区，腊八这一日都是极为重要的一日。

        皇帝与诸臣这一日要赴禁苑狩猎，今日猎过后，直到开春都不得再狩猎，给山林百兽休养生息之机。

        虽说是狩猎，但在禁苑中，弓马都施展不开，更像是一场大型集会，百官贵族都要参与。

        林景沧不在朝堂，但好歹身有爵位，这一日也要随侍，天不亮便出门去了。

        林景云和嫂子在家中主持腊八祭拜送粥事宜。

        百姓过腊八，主要还是祭祖敬神，吃吃喝喝。

        府上早早采买了一批大蒜，辰时太阳终于露出了脸，仆妇们趁着太阳出来了，坐在墙根边聊天边剥蒜。蒜雪雪白，剥好的蒜还有点粘液，丢在装满醋的大盆中，发出“咚”的一声。这一日的蒜泡好了，便是腊八蒜，来年便可吃。

        伯府的产业里有一家酒坊，一早送来了酒曲，腊八也是酿酒的正日子，店里虽也酿酒，到了腊八，府里也得自己制点酒，才是过节的意思。

        厨房中正热火朝天，灶上正在煮红豆，要拿来做红豆面。腊八粥要先祭拜过祖宗神明，中午前再分给邻居亲戚，是以早上早早就做好了。

        甜的腊八粥已分装好摆上祭桌，这会儿厨房正在煮咸腊八粥。

        林景澜围着厨子念叨个没完：“火腿呢？我今年可不吃甜粥了，我要吃咸的。再给我下点肉糜……”

        林景澜的牙掉了好几颗，阿姐笑话他定是甜食吃太多了，因此他最近绝不肯碰甜食一口。

        花园中也正忙碌，婢女们挑选腊梅枝子折下，送入厅内，将腊梅送到女主人手上，由女主人插入瓶中，为厅堂增添一抹暗香。

        林景云坐在偏厅，今日腊八祭祖，她穿着稳重的大服，裙摆一圈金色滚边，整个人气质沉稳，不像杀伐果断的将军，倒像久在富贵的世家女子。

        带着大嫂弟弟祭祖敬神，结束后她吩咐婢女们将从供桌上撤下的腊八粥装好，分送给邻居。同时不住有别家仆妇来送粥，不免进来拜见。早上从祭祖结束便忙个不断。

        此刻她坐在案前，看流云记录来往送礼的人家。

        “夫人，小姐，高贤王府送来腊八粥。”二门管事急急奔进厅里。

        又是高贤王。林景云拧着眉，问：“是谁送来？”

        “是一仆妇，据她说是在厨下的。并没再说什么。仆问她可有带话，亦说没有。”

        “叫进来吧。”贤王府的人还是见见为好。

        谁知这高贤王府的仆妇进了厅，请了安介绍了一番自家府上的腊八粥，说了几句来年丰收的吉利话，便说告辞。

        往年腊八粥送予哪几家都是有定数的，今年贤王府突然来送粥，林景云急忙让人去厨下打一份粥来，交给王府仆妇带回去。

        这一出搞得众人都是一头雾水，本以为高贤王是有何吩咐，但那仆妇来去匆匆，真的只是来送一份粥。看那粥也并无稀奇，各色豆子在红褐色汤水中隐没，不过是长安一带最普通的红豆粥。

        林景云只好让仆人将粥撤下，拿到厨下去归置。

        午时后林景沧总算回来了。禁苑中陛下开弓，表示狩猎。众大臣也纷纷开了弓，多少射了点兔子雉鸡，再由陛下向天祷告，这一日便算结束。

        男主人回府，腊八粥便端上桌，一家人合吃过腊八粥，腊八就算过了。

        下午，吃过腊八粥，院子里又安静下来，林景云坐在案前，写一份回绝帖:

        闻君相邀，不甚欣喜。君既有召，本当应命。

        然臣粗陋之人，不堪识赏梅乐事，且身负他事，今日难往，实负君之盛情。

        他朝有幸，定与君把盏同欢。不周之处，尚祈见谅。

        盖上印章，交给管事，嘱咐送往高贤王府。此事便算了了，林景云无事一身轻，上床午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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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萧纪邈腊八这一日是要随侍君侧的。

        这是高贤王开府后过的第一个节，以往不在京中，而今如何与百官、勋贵世家等建立联系，孰近孰远，便从节日往来体现。因此，腊八这个高贤王回京后的第一个节日便显得极为重要。

        贤王府又没有女主人，一应事宜便由王爷身边的荔枝侍卫打理。

        荔枝前几日便将送礼名单呈上，高贤王删删改改:“这几日为了赏梅宴，文宁在府上忙碌不停，这礼多备些……国舅府平常些就好，萧恪又不当家……”

        写到最后，他想了又想，添上了几个勋贵。荔枝一看，又见承恩伯府。

        “主子，承恩伯府离咱这远着呢，算不上近邻。与王室也并无亲缘，腊八其实不走动也没甚。”荔枝笑嘻嘻地看主子。

        萧纪邈斜乜他一眼，斥一句：“多嘴！”将手上的帖子丢到荔枝怀里。

        虽是斥责，荔枝知道主子并未动气，便满面笑容地接下名帖，领命去了。

        腊八晌午，萧纪邈回到王府。

        他本文弱，二十岁那年又中过瘴毒，此后身体便更差些。早晨天不亮便起身更衣，一晌随王伴驾，也没有休息的时刻。加上今日雪后初晴，更是寒冷，他在宫中就有些受不住。

        因此回到府中，他脸色已很不好，脸色青白，睫毛垂下，坐在椅中休息，显得没精打采。靠着暖炉暖了好一会，才缓过神来，让下人进来更衣。

        荔枝便趁机凑上来禀报众府回礼。高贤王位高权重，声名鼎盛，他肯与各府走动，自然没有人会扫兴，都回了恰当的礼。

        萧纪邈点点头，吩咐道:“叫厨房下点腊八面吃吧。”

        荔枝又禀道：“承恩伯府回的是份甜粥，并一壶腊八酒，主子可要试试？”

        萧纪邈没好气地斜瞪了荔枝一眼。荔枝赶忙低头。

        萧纪邈换上了常服，振振袖子，漫不经心道：“酒便不必了。”

        荔枝忍住笑，应了是。

        吃过腊八粥，倒也普通，萧纪邈又听管事禀报赏梅宴的事宜。正说着，承恩伯府的仆人便来送帖子了。

        看着帖子上那粗犷大气的字迹，萧纪邈幽幽叹了口气。

        “他朝有幸”，萧纪邈又叹一口气。他在京中待了十八年，哪曾有这般幸运？放下帖子，萧纪邈决心不再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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