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零三章 明暗
古寐幽林。
一片黝黑树林，林中长满了无叶铁檀，光秃秃的树干、树杈，经过近万年的生长变得极其繁茂。
每棵铁檀都好似一座小山，数百棵铁檀便是一大片山头。
正午时分，天上大日高悬，古寐幽林内却一片漆黑，仿佛有一张大嘴吞掉了所有光芒。
卢通、咆川、第一魔主等站在林外。
第一魔主道：“二位，今日一战必须有人请法。”
咆川看向卢通。
卢通也看向咆川，道：“此战若胜，古寐幽林归血炼国所有，所以应该由咆川道友出手。”
第一魔主看向咆川。
咆川左右看了几眼，道：“燕昆在哪里？”
卢通心头一笑。
燕昆十分识趣，动手以来一直和剧黍呆在一起，哪怕有天大的好处也从不单独行动。
第一魔主道：“燕昆法力微弱，不堪重用。咆川国主，还请道友请法，我与卢国主助你夺下此地。”
咆川看着林内，沉默了一息，闭起十分硕大的双目。
“若是有人不出全力，导致倪宣曲逃走呢？”
第一魔主道：“国主安心，我请来了第三魔主、第四魔主，我们与卢国主一起布下‘十方传死阵’。此阵威力极大，足矣牵制住倪宣曲。”
“呼……”
咆川睁开双眼，长吐一口气，朝天上拱手行礼。
“祖师在上，弟子欲收复宗门道统，请助弟子一臂之力！”
“嗡隆！”
天上传来一阵闷响，好似天地的叹息。
两束暖流同时落下。
一束飞向咆川，咆川口吐青河，眨眼间变成一座缠绕着百条大河的巍峨水山。
一束落入林中，本就一团漆黑的幽林，瞬间黑光大放，好似一轮黑色太阳升起，一瞬间方圆数十里全部被照成黑色。
“呜、呜……”
黑暗中，一道道看不见但是可以清晰察觉到的庞大兽影闪过。
“老爷！”
典四儿突然喊道。
卢通心头一跳，立即散成一团血云，同时祭出龙、蛟、猴枭、白象、火凤。
“轰！”
一簇火焰驱散大片黑暗。
卢通念头稍动，血云翻滚而出，把典四儿裹入云内，问道：“怎么了？”
“有人偷袭。”
他立即环视周围。
除了周围数十丈被火光照亮外，外面完全被黑暗笼罩。
“轰！轰……”
黑暗中传来几声轰鸣。
典四儿浑身笼罩五行煞气，祭出龟形煞灵，道：“是第三魔主，他也被偷袭了。”
第三魔主，天福王。
“布阵！”
一道道五色光芒刺破黑暗，第一魔主率先出手破阵。
卢通眼神低垂，心中涌出几个念头。
宝国、血炼国内斗。
同属于宝炼宗一脉，请法后自相残杀，无论谁胜谁负，全都伤及祖师的利益，除非……
除非二人先趁机除掉外敌，然后再分输赢。
“小心，可能不太对。”
“怎么了？”
典四儿成婴以来，第一次参与这种大战。
卢通暗中传了一道法力，稍作解释后，运起法门，凝出一道道锁链与第一魔主的锁链相连。
“魔主，恐怕不妙。”
“如何不妙？”
“不出意外，倪宣曲会先对我们出手，而咆川则会放任不管。”
第一魔主瞬间领会。
这时，黑暗如水一般流动，方圆数十里内灵气如水一般，荡漾开一层层涟漪。
“滚！”
卢通念头稍动，花枝雷龙探出手爪，射出百余道雷剑。
雷光刺破黑暗。
随着一点点雷光炸开，远处露出一大片雪白色。
雪白色缓缓移动，露出一角干涸“水池”，池底呈灰白色，池中雾气飘荡，还有几根血蟒般的肉丝。
他盯了两眼，瞬间瞳孔一缩。
不是水池，是一部分眼珠，倪宣曲祭出了身外身，而且直接对他出手。
“小心！”
滚滚火焰升腾而起。
卢通祭出一片火焰光幕，接连挥舞翅膀，斩破黑暗。随着黑暗褪去，远处露出更多雪白身躯，几息后一头长达数里的身外化身钻出黑暗。
化身缓缓张嘴。
嘴里一片漆黑，嘴巴只有一个，可是嘴巴张开后，周围同时浮现数百个黑洞。
火光接连熄灭，光幕迅速变得破烂不堪。
“镇！”
一方五色大印落下。
第一魔主从天而降，身披五行、肩挑水火，一印盖在化身寐鲵的头颅上，挥手散出几道锁链。
“布阵！”
“好！”
卢通高呼一声，血云翻滚，化作一道赤红锁链，天空迅速凝出几面传死令。
“去死！”
又是一头元婴境寐鲵杀出。
“我来！”
典四儿祭出四面屏风，屏风表面的山、河、火、风同时飞出，化作一道盾牌拦住寐鲵。
“落！”
卢通、第一魔主快速布成传死大阵，抬手一指，两枚传死令飞出，一枚赤红如血、一枚火焰升腾。
“噗！”
传死令落下，雪白兽皮绽开，溅出数十道黑色血雾。
典四儿正要追出去。
铁瘤蛟游走，拦在前面，道：“不要急追，这里有些诡异。”
寐鲵负伤退后，爬到一株铁檀的枝杈上，死死盯着几人。半息后，旁边的黑暗中钻出一名生脸真人，取出伤药敷在伤口上。
化身寐鲵也退入黑暗。
“倪宣曲，出来！”
“咆川！”
这边交手一番，咆川终于有了动作。
“哗哗”水声响起，无边黑暗开始摇摆、翻滚，偶尔浮出一丝破绽，露出两个庞然大物的身影。
第三魔主、典四儿也分别布阵。
卢通道：“魔主？”
第一魔主沉默了一会儿，道：“拖！”
“我法力低微。”
血云翻滚，把龙、蛟、凤等全部吞入云中。
典四儿盘坐在血云上。
第一魔主取出一瓶丹药，顺着锁链传入血云，道：“葵日之精，一滴就可以补足法力。”
“多谢。”
卢通心头稍定。
几息后，远处传来第三魔主的嘶吼。
“速来助我！”
下一瞬，一连八枚传死令飞出，煞令、血令、五行令等一起落下，大片黑暗破碎。
卢通侧目看去。
一尊无头、鹰爪、蝠翅的巨大黑影站在树干上，双翅似盾、似刀，正在独自抵挡倪合昱、一头元婴境寐鲵，还有倪宣曲的化身寐鲵。
他立即运出法力，迅速凝出传死令。
“小心点，最少五个敌人。两个元婴真人，最少一只寐鲵，还有倪宣曲和他的身外身。”
“嗯。”
典四儿深吸一口气，抬手一指，一枚火煞令牌飞出。
令牌划破黑暗，轰在化身寐鲵背上，无数火屑翻飞，足矣轰开真妖肉身的一记令牌，却只留下一点火痕。
典四儿眼神一沉，嘴唇上露出一抹獠牙，道：“老爷，我太弱了。”
卢通心中苦笑。
“堂堂一国之主，又出自宗主一脉，继承了宝炼宗无数底蕴，天下可以胜过倪宣曲的只怕不多。”
第一魔主砸出一方五行大印，破开大片黑暗，露出一尊接天连地的狮首水山。
“咆川，该出手了！”
狮首低头扫过，张口吐出一条青河，好似青龙出洞，席卷百余道水流一起绞碎黑暗。
“去！”
倪宣曲突然出手，手持一柄黑拂尘，随手一甩，破碎的黑暗好似无数片利刃，朝第一魔主、卢通等人杀去。
“传死令！”
第一魔主抓住一记令牌，一掌拍出，丈许令牌瞬间膨胀百倍，化作一方百丈大令迎向利刃。
利刃纷纷破灭。
无数利刃中，有几片穿过令牌，没入第一魔主的“法身”。
法身好似出现了几处破绽，内部的五行之气流窜、消散，眨眼间缩小十丈。
卢通拦下袭来的黑暗利刃，看着不远处的“法身”，心中涌出一个念头。
法门破绽。
区区几枚碎片，不难挡下，可是没入“法身”之后，威力竟然如此之大。
“魔主，可需要援手？”
“无妨！”
“哈哈……”
倪宣曲的笑声反复回荡。
卢通心中升起一些期待。
上一次拜倪宣曲所赐，得了溪狮之法，这次或许可以再听到一些隐秘。
倪宣曲道：“取巧之法，终归难上台面！第一魔主，你有多少三宝可以挥霍？”
“你来试试？”
咆川再次绞碎大片黑暗。
“哼！”
倪宣曲挥出拂尘。
天光乍现，大半个天空轰然坍塌，化作无数片大小不一的黝黑利刃。
第一魔主的法身迅速缩小。
“我来！”
血云膨胀数十倍，一头无窍白象走出，几步间化做一头巨兽拦在法身前面。
悄无声息间，雪白象皮上布满了利刃，好似无数张黑膏药，看似狰狞，却没有伤到一分一毫。
这时，倪合昱杀到白象背后，抬手按下一掌。
“嘶！”
一声轻响。
象皮上绽开无数裂缝，下一瞬小半个象身轰然溃散。
卢通瞳孔一缩，立即唤回残存血种，道：“什么手段？”
“去！”
第一魔主祭出传死令抵挡，道：“明暗之变。”
“什么？”
卢通有些不明白。
第一魔主没有藏私，道：“与空间有关，光发自于日，经由空间而出。寐鲵的神通便是与此有关，那柄拂尘名叫‘扫光’，扫的是光，变的是明暗，背后与空间有关。”
“大宗底蕴，果然非比寻常。”
卢通收敛心绪，传音道：“咆川不全力出手，我们无法拖延太久，怎么办？”
第一魔主回头传过一道法力。
“这是‘十方传死阵’的下半部分。”
卢通心里骂了几句“狗东西”，立即平静心绪，开始熟悉法门。
黑暗中各种交手接连不断。
卢通、第一魔主、第三魔主、典四儿互为援手，接连化去各种攻击、偷袭。
盏茶后，血云翻涌祭出一记传死令，令牌化作百丈大令，撕碎黑暗，印在绵延数里的化身寐鲵背上。
雪白皮肉上裂开一丝丝细小缝隙，露出许多干枯肉丝、以及粘稠如泥的黑血。
“咆川！”
卢通仰头大吼道：“今日畏手畏脚，莫非另有二心？再不全力出手，别怪我先行退走，到时看你们如何收场！”
咆川还没有开口，第一魔主道：“卢国主莫急，这里十分古怪，容咆川道友再熟悉一二。”
“我只等一盏茶！时间到了，恕我不再奉陪！”
“找死！”
天上炸开一道怒吼。
狮首已经高达千丈，撕开层层黑暗，满脸怒容地盯着下方，似乎是冲卢通、又像是冲倪宣曲。
卢通仰头盯着狮头。
倪宣曲缓缓走出，手中拂尘疯长，裹在体外化作一头黝黑寐鲵，接着化身寐鲵飞到旁边。
一黑一白，两头数里长的寐鲵盘在空中。
“咆川师叔，你我同出一门，不该生死相向，今日联手诛杀他们，平分良妖正国和广袤魔土。如何？”
狮首看着下方的阵法，沉默几息，道：“你泄我法门时，可曾想过今日？”
“也好。”
两头寐鲵互相追逐，黑白光泽流转，天地渐渐分为两种颜色，黑白交汇之处飞出一枚枚生灭不定的利刃。
卢通抬手打出一枚传死令。
百丈大令，看似无物可挡，可是刚碰到利刃立即开始崩溃，眨眼间彻底被黑白光泽磨灭。
“破碎空间……”
他已经看出来，这就是第一魔主最忌惮的东西。
第一魔主闪身避开，道：“如此神通，必然无法持久。我等散开大阵，时机到时一起出手。”
“好。”
卢通卷起典四儿，遁向林中最粗的无枝铁檀。
“哗啦啦……”
天河倒灌，数百道河流卷着无数水浪一起涌向黑白寐鲵。
无数水浪被吞噬。
下一瞬又有无数水浪涌来。
一道绵延近十里的大阵在下方铺开，一枚枚传死令接连升起。
卢通躲在树下，看了几息，轻吐一口气，道：“同门相残，很快就会分出胜负。”
典四儿十分萎靡。
破入元婴，炼成煞灵，近年来一直胸有成竹，今日一战彻底看到了自己和有些人的差距。
差距之大，难以逾越。
“老爷。”
“嗯？”
典四儿沉默了一下，摇头道：“没事，你说他们的祖师会不会偏心？”
卢通仰头看着天上。
“当然。小算盘打不成，只能分生死。咆川败了，血炼、宝国全部要丢。倪宣曲败了，血炼国还有一丝机会。不出意外的话……”
“请祖师赐法！”
“倪氏不孝子，请老祖降法！”
天上二人同时请法。
刹那间，天地变得十分安静，没有一丝声音。
“哗啦~”
一声异常清脆的水声打破了宁静。
天上青光大放，漫天水花席卷，一个照面便把两头寐鲵吞入水中，水波荡漾几下后恢复平静。
咆川缓缓走出。
卢通脸色猛然一变，道：“坏了！”
“怎么了？”
典四儿有些疑惑。
卢通气息微乱，嘴唇蠕动了几下，叹了口气，传音道：“倪宣曲没有死，这次不死，下次再碰上还是大敌！”
千算万算，没算宝炼宗的祖师竟然是倪家老祖。
咆川环顾四周，又低头扫过第一魔主、卢通等人。
“今日宝国覆灭！凡宝国境内，一切山、河、人、妖，全部归于血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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