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兔子糖
陆承不着痕迹朝其他人看了一眼。
一个个表面装着正经,其实巴不得把耳朵给竖起来听八卦。
“得等下午开校门。”
陆承摁下静音键,确保对面听不到他说话,在宿舍问一圈:“谁包里有跌打损伤药?”
“我有。”
一床从被子里探出个板寸毛脑袋,一双眼黝黑发亮,充满了好奇:“书包里,给谁啊?”
陆承抱着私心没说,任由这群人心里发酵揣测。
几个鬼灵精飞快交换一圈眼神,认可的点了点头。
——这电话一头多半是暧昧对象,之前还没见过陆承和谁聊天这副冰雪消融的样子。
懂了,预备嫂子。
陆承重新点开按键:“第三列第五排书包里有,你先用。”
顿了顿,他又问:“会用吗?”
对面一阵和桌椅碰撞发出的细微声音,似乎是江岁在起身,并没有听到他的话。
同时,他听见话筒里清晰传来林一格厌烦的声音质问:“你在干什么?”
教室里,江岁随手将手机放进了口袋,艰难的扶着椅子前行。
脚踝肿的不能看,光是细微的轻轻点地都会传来刺骨的钝痛。
他之前不是没有崴过脚,不过当时顾忌着老大形象,几乎不吭声喊疼。
其实也是疼的。
他甚至疑心是不是自己的痛觉系统天生比其他人的敏锐,小的时候,膝盖不小心磕青了一块,他都能疼的哭上半天,后来虽然不吭,当其实也能给他疼的脸色惨白。
起身的动静不小,碰到陆承的桌椅,和地板摩擦,声音在安静的教室里被放大的几倍。
他数着位置跳到第三列第五排,正要翻书包,就听见林一格拦住他的手,表情冰冷的看着他:“你在干什么?”
江岁下意识解释:“我拿一下跌打损伤药,经过他的允许了。”
林一格根本不信他的话:“你知道这个座位上是谁吗?怎么和他说的?”
江岁疼的完全没了耐心:“那你去问他。”
“你故意的吧?”
林一格皱起眉头,刚才老师把全班手机都收了,怎么可能联系的到?
这么想着,他越发笃定,江岁就是故意跟他对着干。
江岁觉得林一格的恶意来的莫名其妙,他不气反笑:“我怎么故意了?”
“我不管你是想翻什么,午休迟到,故意扰乱纪律,乱翻私人物品,都已经严重违法了班规。”
林一格看江岁还有心思笑,又想起来刚才在校外他对自己的警告,故意想惹怒他:“你们城北的果然都是一个样,不讲一点规矩。”
这句话一出口,班上的气氛一瞬间凝到了低点。
于柳站出来叫了一声:“林一格。”
其他女生也在旁边说:“话说的过了吧?”
“能不能不要什么事情都扯到城北啊?关城北什么事?”
但是很快,又被在旁边的刘礼反驳了回去。
“他随便翻人东西不过分了?”
“要不是城北的品行差,也不至于什么事都扯城北吧?怎么不叫城北的反思反思?”
刘礼旁边玩的比较好的两个男生也一左一右应和。
“你们女生不懂事能不能不要瞎掺和?”
“看人家长的好就眼巴巴往上面凑呗。”
于柳瞪他们一眼:“你们有病啊?要点脸行不行?”
刘礼逗乐了:“到底是谁不要脸啊?”
于柳看向林一格,试图让班长出面压制一下对方。
可是在林一格的角度,刘礼出面是为了替他说话,如果现在出口反驳,就是驳了他自己的面子,给江岁添了把火。
林一格偏开头,视而不见。
刘礼几个人见状,闹得更欢快了,冲班上说话的几个女生笑的开怀又恶心。
“怎么其他人都在宿舍,就你们留在班上?别是故意——”
江岁冷冷的打断他:“你他妈再说?”
“我说几句怎么了?行行行,你逞威风你了不起,说话都要管是吧?”
江岁听不下去,反手抡起椅子往身后摔。
他力气不小,和刘礼几个人又离得很近,椅子一出手,刚好将刘礼几个人旁边的桌椅砸翻。
吓得旁边几个人脸色都变了。
刘礼的火气被这一椅子给激了起来,他拍桌起身,脸都被气红了,看着冷着脸随时准备再抡他的江岁,又强压了下去。
于柳啐了一声:“活该!”
“你说谁活该?”
刘礼好不容易压下去的火气彻底涌了上来,被陆承甩脸,又被江岁示威,他这一天受的气通通都往脑门上赶,终于找到了一个发泄口,越过桌椅冲于柳走过去。
“刘礼!”
没等刘礼反应,乌泱泱五六个人从门口涌进来,将刘礼围住,立成一堵墙,严严实实挡在刘礼面前。
有人似笑非笑看着他,轻描淡写的口吻,但是眼神没有一点笑意:“干什么呢?”
刘礼定睛一看,是陆承。
被其他人遮掩住,没人看得清里面干了些什么,只是所有人都看见,刘礼的脸从通红眨眼间就变得惨白。
他像是被谁摄了魂魄一样,在几秒停息之后,突然求饶:“我错了我错了,我没想干什么。”
为了加强信服度,他求助的看向江岁:“我真的什么都没做,你帮我说说,哥,江哥。”
陆承看过来,先垂着眼睫扫向江岁的脚踝。
被校裤宽松的裤管给遮住了,什么都看不见。
他径直走过来,当着所有人的面蹲下来,皱着眉说:“给我看看。”
顾煜几个人面面相觑,没说话,直勾勾盯着两个人,看戏似的,旁边四五个围着刘礼的高大个也眼珠子乌溜溜转过来。
江岁当着这么多打过架的对家的面,多少有点尴尬,无意识的往后挪了挪。
还没等他挪几步,脚踝又被人强硬的握住。
他低下头,陆承那张锋利淡漠的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半蹲着,撩开他的裤管,话里也是没得商量的强硬:“别动。”
江岁难得有些不自在地别开了脸,顺势在旁边的位置上坐下,跟着一起低下头。
借着这个姿势,他小声说:“他们都在看,太尴尬了,你松手。”
陆承动作顿了一下,掀起眼皮看他。
两人对视着,江岁尽量让自己的眼神看起来可怜又窘迫。
陆承终于送开了手,往旁边微微侧头,似乎是在看顾煜他们。
顾煜欲盖弥彰清了清嗓子:“那什么,我们出去说。”
“对。”
有谁嘿嘿笑了一声,推着刘礼往外走:“出去。”
一伙人乌泱泱进来,又带着刘礼几个乌泱泱出去,临走之前,顾煜回头看一眼,一拍脑袋,两三步走过来,跩林一格一把:“愣着干什么?出去。”
林一格被迫跟着一起往外走。
门口可以看到教室内部的小玻璃窗口,在门关上的一瞬间,挤满了大大小小的脑袋,如出一辙瞪大了一双八卦好奇的眼。
“人走了。”
陆承淡声道,半站起来,去拿旁边书包的跌打损伤喷雾。
江岁后背一僵。
为了稳住身形,陆承一只手撑在他身后的椅子上,一只手擦着他的腰线。
两个人距离近到他一抬头,就可以吻住陆承凸起的喉结尖尖上,那颗可爱的小黑痣。
或许是意识到这个姿势有多暧昧,陆承侧开脸没看他,只留给他一个流畅的眉骨衔接着高挺鼻梁的侧影。
陆承的嘴唇很薄,江岁记得老人家说过,这种嘴唇薄的人,都是冷心冷情的。
他抬起手,很轻的碰了一下陆承的喉结。
陆承整个人僵了一秒,暗含警告的看了他一眼,又很快和他拉开距离,拇指压住瓶盖晃动两下,随意一拨,就将盖帽给拨开了。
江岁彻底乖了。
撑着椅子任由陆承帮忙把裤腿一截一截挽起来。
江岁的脚腕很好握。
陆承没有急着喷药,反而对着伤口观察了一会儿。【划重点,就只是上个药】
在补课的那天,江岁从他的被子里爬出来,弯着膝盖从他床上爬下来,那截脚踝骨就这么明晃晃的在他面前荡过去。
那是陆承第一次有种强烈的抑制不住的冲动,好像握住他的脚腕稍微用一点力气往后一拽,江岁就会红着眼睛被他给拽进怀里,就像兔子被人拎住一双耳朵,眼睛红红,却又挣脱无能。
陆承伸出手,很轻用手掌包住对方的脚腕。
江岁从脚踝到小腿的弧度都是流畅匀称的,刚好契合手掌圈握的形状,被完全裹紧手掌里。
江岁被他手里的茧子弄的发痒,忍不住瑟缩了一下,又被陆承给用力握了回去。
脚踝肿的很快,这会儿已经快比上小包子了,和另一条腿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怎么伤的?”
陆承淡淡的问。
“翻墙。”
江岁不知道什么时候眼睛又红了:“我爬下来的时候,不小心崴到了。”
他伸手,细白的手指轻轻抓住陆承的手,陆承其实也白,但和江岁一对比,两个人的肤色又形成了不小的色差。
他软下声音,手下也轻轻用力,按了按陆承的手:“你轻一点好不好?轻轻的。真的好疼。”
陆承说:“刚才不是还有力气甩椅子逞能?”
江岁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没有挂电话。
崩人设了。
他在心里叹了口气,为了补救,面上越发做出一副快哭出来的样子来,专门看着陆承不挪眼。
陆承好像有一口气堵在胸口,不上不下,想和江岁发火但是对上那双要哭出来的眼睛,又什么火气都没了。
连翻墙都能崴到脚的兔子,就算摔凳子,又能有多少力气?
肯定也是逞能,雷声大雨点小,说不定拎个凳子时,还被气的眼睛红红,自以为凶狠的瞪着别人,其实又可怜又好欺负。
陆承眸色深了几分,手下却不自觉松了一点力气。
喷雾像细雨一样,无数个细腻的小水珠飘飘扬扬落在江岁的伤口。
江岁又喊了一声:“疼。”
“你故意的?”陆承说:“我还没上手,你嘴一张就空口乱喊。”
江岁抻直脚,自己低头看了一眼,肿的跟小笼包似的。
这一眼给了他无穷的自信,嘴一张,又喊:“真的很疼。”
“就喷个药,这么不禁疼?”
江岁点了点头。
陆承定定看他一眼,又终于下定什么决定似的,顶着一张不食人间烟火的性/冷淡脸,认真又老实的帮着吹了几口气:“还疼吗?”
江岁被逗笑了。
父母去世之后,第一次这么坦率的对着其他人这么自然的喊疼。
“你好乖哦。”
江岁弯着眼揉了揉陆承的头发。
陆承没什么情绪的瞥他,默了默,突然伸手。
江岁愣了,试探的从上面拍了他一下:“击个掌?”
陆承声音很淡:“兔子糖。”
江岁眼里的笑意不断扩大:“你是狗狗吗?完成任务还要奖励。”
陆承摊着一张不高兴的冷脸,抿着唇,手却固执的伸着,别有一种反差的可爱。
江岁闷笑了两声。
他觉得,自己好像又比之前多喜欢了陆承一点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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