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觉得路好长
我换了宾馆，然后去了医院找周医生。
我问他如果简城长期不用药，会有什么后果。
周医生说，简城个性太强了，他会在意识到薄衍要替换他的时候，试图用强硬的心态去压制薄衍。
而薄衍性格沉闷也阴郁，并不争斗。
跟简城的争强好胜来说，薄衍显得太不强硬。
如果硬碰硬，就会让双方都崩溃。
“能强制性让他治疗吗？”我双眼模糊，“一定要让他好起来，不然，他会做很多无厘头的事，会让所有人都跟着他遭罪！”
周医生显得平静，他原本就了解薄衍的病情。
“除非他亲人授权。”周医生说，“强制性治疗，一定要他奶奶签字！”
我退后两步，连说了几个“不”字，这不能让朱娅红知道。
周医生的桌上有烟灰，我记得他不抽烟，也不允许有人在他办公室抽烟。
但我没在意这么多，只是视线略过便忘了。
周医生态度坚决。
他说：“按道理，朱老太太才是我的雇主。梁小姐，必须让病人家人知情。”
我不知道周医生为什么也突然变了，但我想阻止也不行了。
周医生说，他已经跟朱娅红取得联系了。
“你说什么？”我看着周医生，“朱娅红……她……知道了？”
周医生点头，告诉我朱娅红很快会过来跟他面谈。
我想我没有资格去指责他，毕竟，比起朱娅红，我更没有资格去管这件事。
“她……什么反应？”
感觉我的大脑瞬间就乱了，难以想象朱娅红知道这件事是什么样的情况。
我忽然恐惧起来，惧怕简城会被朱娅红……
“她让我一定要治好他的孙子！”周医生冷静得跟我平常的印象一样。
可是我突然害怕他的冷静，很想让他善良一点，让他帮帮我。
我不知道我想让他帮助我什么，帮助我解救薄衍，还是帮助我留住简城。
我不知道。
现在变得孤立无援。
“你能不能……”我说得哽咽，“能不能想办法，不让简城那么……”
那么痛苦。
他会痛吗？会死吗？
消失，意味着永远永远，薄衍身上都不会有这个人格出现了吗？
“这是一个很漫长的过程，他要学会跟自己和解。”周医生深吸一口气，镇定地看着我，“薄衍患有自闭症，一个有自闭症的人，你不应该让他被另一个人格，封闭太久，否则……他会失去想生存的欲望！”
我头皮都麻了，整个人出去头痛惊恐状态。
“有没有可能……有没有可能，他……”
“这是一个煎熬的过程，他自己能不能熬过来……这是一个造化！”
……
之后的日子，我rì日夜夜，在宾馆里，时刻惊醒。
梦里简城怪我，怪我没有救他，眼睁睁看着他走，他在挣扎，在发火。
他也说，他舍不得我。
一声声媳妇，被淹没在梦中的大火。
狼烟滚滚。
每次惊醒，满头泪水。
可是，我知道他不想见到我，丝毫不愿意见我。
不然他就不会在阁楼上看到我的时候，明明还有伤，结果转身走了。
也不会让人绑了我，威胁我回去。
更不会……
更不会瞒着我自己去找周医生敢在周医生办公室抽烟的人，一定不是他的同事或者他的病患。
只会是简城。
挣扎几天，我不是没去过“根据地”等他，可是他一直没有来。
我想去薄家，又觉得不够合适。
没有立场和资格再去。
直到半个月后，我和陆宁海的约定时间到了。
他告诉我，他没有探听到我母亲的去向，但他打听到我的爸爸。
我爸在监狱里，被人打断了一条腿！
我立马眼泪就翻涌了，像电影里那样，速度很快。
“他……他什么情况，你乱说！你乱说！”我疯了一样扑过去要拿茶杯砸他。
陆老五立马过来把我按住，让我不要放肆。
可是我被他拉开过后，陆宁海扯了扯衣服说没事。
他像一个父亲一样，摆摆手：“没事，这孩子跟我儿子一样，不谙世事，什么都不怕！”
我确实没怕过什么，除了之前的朱娅红以外。
但现在，我离开了薄家，也无所畏惧了。
一个人的承受能力是有限的，我也是。
我没办法顾忌太多，只能按照自己的路线走。
我的路，就是一步步远离薄衍和简城的路。
但很矛盾，我希望他好，希望他们好，希望时时刻刻，得知他的消息。
“他怎么会被打断腿？里面那些……看守的人，不管吗？”
陆宁海哈哈大笑，让我放心说已经给我安排好了。
他搓了搓手：“我就知道，你不怕死的一面，总有来源！”
这时候我不知道，知晓我父母是谁的时候，陆宁海挺高兴的！
高兴的原因，是他年轻时候的一种，求而不得。
他心里一直有一颗得不到发芽的种子，在这一刻，发芽了。
这种子，叫复仇。
“海哥，我母亲的消息，拜托你！”我收敛了态度，“刚刚是我冲动了，对不起！他的腿……我可以去看他吗？”
陆宁海朝我伸出他的手，上面全是纵横遍布。
我知道他的意思。
我犹豫一下，伸出了手，放在他受伤。
“麻烦你，让我去见见他！”
我发现我说完这句话之后抖得厉害，是那种，十年都没有见过自己的父亲，却在听朱娅红说，他因为赌博，把我妈妈赶跑了。
之后我会经常回忆他的样子。
可是关于他的记忆，太少了。
只有他模模糊糊的样子，只有一点点，隐隐约约的感觉。
我害怕看到他，不知道他以这样的方式再出现在我面前，会怎样。
所以我不断发抖。
陆宁海拍着我的肩膀，长辈般的感觉，握着我的手也并没有冒犯。
他说：“你当然可以去看看他，他很想你！”
忽然觉得，有一个强大的，可以帮助你的人，是有多重要。
无关他这个人品，只因为他有这个能力帮助到我。
陆宁海是在我最需要最脆弱最飘摇的时候，向我伸出了这只手。
第三天，陆宁海让陆老五在宾馆找到我。
说已经安排好了，我可以去看我的父亲。
我甚至有点记不清他的名义，和他具体的样子。
去探监的时候，我觉得路好长。
陆宁海没来，在外面等着我，让陆老五带我进去。
失眠一整夜的我走在路上，脑子里只有走路的声音。
陆老五跟我说了什么，我完全没听清，他就走在前面半步路，而我像跟在他后面的一个木偶。
这种失魂落魄的感觉和体验，灵魂不在了。
不知所踪。
我以为我会紧张，可我踏进大门的时候，我知道我的情绪不是紧张。
而是一种长长久久的感觉。
就像是，梦里的山重水复，没有尽头，却很难受。
直到开锁的声音想起，我脑子里“噹”地一声，眼睛终于聚焦。
我看到玻璃后面，一戴着手铐的人，在两个穿着制服的人的陪同下，出来了。
他很瘦，也不高。
我记忆中，他在外工作，很少回家，但他是高大的，是年轻的。
可十来年过去，他变了。
头发没了，后背佝偻了，腿……折了。
我起初没有坐，而是站着。
双手撑在台子上，看着他，我也不知道我在想什么，如果我双手不撑着，如果我不看着他，总有哪里是怪怪的。
可能按台的冰凉让我明白，这不是梦里。
除此之外，我不知道该怎么做。
而他眼中，本来死寂沉沉，在看久了我，他眼中有了水光。
在两个人的搀扶下，他站着，也有些抖。
是他先拿起电话的。
我也忙不迭照做，把电话听筒贴在耳朵边。
然后，又是长长地寂静。
“好吗，你。”
这句话，仅仅三个字，支离破碎。
他说的。
“不太好，没有家！”
可能我是个不太会掩饰自己的人，我也不怕他听到这句话会有什么反应。
他泪珠一下子就滚出来了。
我太想有个家了，所以我直接而直白。
“轻舟……”他一直把目光放在我脸上，“我没用，你去找你妈！”
然后他挂了电话，转身让那两个人搀扶着他走了。
这一瞬间我才泪崩，放下电话趴在台子上号啕大哭。
哭了一会儿，陆老五过来提醒我，该走了。
我发现出去的时候比进来的时候艰难多了。
来的时候不知其然，离开的时候深谙。
我比来的时候，还要恍惚。
出了门，我刚好又看到那只手，陆宁海。
“丫头，上车，跟我回去！”
我已经要崩溃了。
这种感觉难以表达。
我整个人的神经都紧绷着，仿佛下一秒就要断了。
我大叫。
“啊”地一声，我整个人都在颤抖。
然后，陆宁海抓着我的胳膊，猛力地晃了一下：“跟我回去！”
他有他强势的一面，也有他包容的一面，这就是一个中年男人。
我慢慢蹲下，我已经站不住了，也上不了车。
“海哥，谢谢你……谢谢，谢谢你。”
刚擦干，我又满脸泪痕。
他的手很粗糙，这么样一个中年男人，他也蹲下来，用粗糙的手替我擦眼泪。
他说：“丫头，我要的不是你一句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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