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病去如抽丝
他们的世界，我完全不懂。
这一生不懂得争抢东西，唯一想的是太平富足，平安喜乐。
简城吸了吸鼻子：“我看也不用等什么人来查，更没什么好商量的，听好了，你没有该进监狱那就进监狱，别磨叽！”
有了简城的话作铺垫，纪连围更加放肆，他总算有了点血性。
他说：“多年前，你莫名到我们家来，抢走了很多东西，你我虽年龄差不多大，但你总踩在我头上！更过分的，是你想占了我爸的财产。凭什么？陪他从落魄到……结果，你占尽了便宜。”
我妈突然哈哈大笑：“你知道什么，你娶了老婆，生了孩子，自己成了家，却天天惦记你爸这点财产。但你不知道，我在你爸旁边，过的是什么日子，现在我得到的，都是我应得的！”
他们之间的是非曲直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只是，简城来之前，就让谭警官找了这里的警察。
此刻，他们正在外面等着。
检察院的人，法院的人……
我妈，在劫难逃。
……
我妈是个活得激烈的人。
她拔下头上的簪子，扎向了自己的颈动脉。
她宁愿这样，也不肯屈服。
我好像懂，懂她为什么。
她有今天的日子，来之不易。
所以，她不想再在物质上，受一丁点儿委屈。
宁愿死！
“妈……”我声嘶力竭。
晚了，这么晚了我才明白，我是渴望跟她一起生活的。
从小缺爱，缺父母的爱。
所以，当我看到她脖子上鲜血喷涌，当简城也说她疯了，当他们家医生过来，都晚了。
一切都晚了。
我妈，终究死了，在和纪尊同一天日子。
用这样的方式，死在同一天，相守。
“我要带我妈回去，她或许，不想就在这里！”
她可能舍不得这里的物质，但是她绝对不会，想要死后都留在这里。
虽然我不懂她，但我不难知道她的想法。
“她所有的财产，都散了吧，买的地，买的房，买的所有东西，如果要算合法继承人，是我，我以她的名义，散了！就当给她积德，让她莫下地狱！”
没想到来一趟，我会带着我妈一起回去。
尽管她从此，不再呼吸，不再有自己的想法。
也好，一个人若是没有想法，就不会犯错。
在酒店里待了几天，目的是处理我妈的事。
走那天，我捧着她的骨灰盒，让简城找个车，我们开车回去。
这样，路途遥远，颠簸一路。
我终究是带她回去了。
荆城，明明几个月而已，却像是隔了好几年。
踏上这块土地，比之前我时隔四年再回来，都还要心神不定，还要觉得心里缥缈。
简城开着车往我家去，泯着嘴，难得沉默。
他很少有这样的时候，不吭声不出气，像极了薄衍。
我之所以带我妈回来，是因为我读懂了我妈在这里买房的目的。
她终究是想落叶归根，是想回来。
不然她才不是好心把房子买给我的。
她是想让自己以后，能有个住处，落叶归根。
买墓地是临时的，下葬骨灰的时候，我还是让简城替我跑一趟，把我爸叫来。
我想，这是阔别将近二十年，我们一家，三口，重逢。
即便我妈现在安静了，彻底说不上话了。
我爸是带了两瓶酒过来的，很便宜的二锅头。
他坐在我妈墓碑面前，因为瘸腿，有些艰难。
简城单手把我搂着，他让我记住，在这时候，陪着我的，是他。
而我爸满脸忧伤，像是想哭，却又因为年龄大了，因为人到这时候，已经不容易宣泄这种悲伤的情绪了。
他拧开瓶盖，给我妈倒了一盖，洒出去。
“你呀，嫁给我的时候，就不是心甘情愿，嫌我穷，却又因为你父母逼迫，不得已嫁给我。嫁了之后，你让我多找工作多赚钱，说要养孩子，我什么都照做。你也不差，你从早到晚缝缝补补，不让自己闲下，是因为你不想意识到我们穷。”
我转身想走，被简城拦着。
他用眼神示意我，好好待着，不要没礼貌。
我爸吸了吸鼻子：“后来，我打听到梁家在找七八岁的孩子，说是给他们家公子做个伴，报酬丰厚。一开始你不愿意，可我说，会很多钱，早说晚说，你才同意。后来日子轻松一阵了，衣食无忧，薄家给的钱很多，我们换了住处。可是你还嫌钱不够……你啊，一直就是个有野心，又欲求不满的女人。你总希望自己有很多钱，一定有很多钱。再多，都不嫌。后来我赌，因为这来钱最快……可久赌必输，你终究还是因为又回到了那样的日子，而走了，你连几年时间都不肯给我，就自己出去谋生。现在够了，你这辈子，过了自己想过的生活，你……足够了，这辈子，也算是，比我值。”
我爸说的每一个字都扎在我心上。
千千万万，我爸我妈都没有错。
这就是他们的命，他们自己选择的命。
没有错，也无妨对。
只是，我妈现在里面，我爸现在外面。
他说的话，她也听不到了。
我们一家三口快十年没有在一起了，现在，真好……
真好啊！
“行了，别叽叽歪歪了！”我轻轻踢了我爸的屁股一脚，“你以后想来就来，今天就别磨叽了，以前那些事过去这么久，说它有什么用！”
我故意让自己显得冷漠，其实是要提醒自己，别把善良的一面显露出来。
善良这东西就算有，也可以有，但千万别让别人知道。
简城低头：“还能不能走？”
“能。”我有气无力。
“媳妇，不想让你走路，我背你，乖！”
说完他蹲下来，手往后碰了碰我的小腿。
扑到他背上的时候，我哭了。
我妈死，我没哭，就算一路这样过来，我都没哭。
到这一刻我哭了。
不知为何，悲从中来。
情绪不知所起，总有万千源头。
你要问出几句，却连三个字都吐不出。
连串的眼泪，令简城也叹息了。
他背着我：“媳妇，听你哭，真特么不是滋味。以后老子要是……”
“你给我闭嘴！”我鼻音浓浓。
不想再听“离别”二字。
……
回到家中，我把自己关在卧室五天，简城也没有多的话，就一日三餐陪着我，睡觉也陪着我，吃饭也陪着我，洗澡也陪着我。
怎样，都寸步不离。
可是我食欲不佳，也不爱干净。
不想把自己收拾得好看精神。
“你特么，找了她好久，结果还不如不找，不如一直惦记。”
他抽空也把薄衍的药吃两片，他说，也许吃着吃着，这辈子就不用再吃了。
“你去公司吧，薄衍公司需要人。”
“不去，如果我有大把的时间，我会把大把的时间都给你，如果我没有太多时间，我会把所有时间都给你。”
“那你也不会一辈子陪着我。”
简城沉默万分，把我圈在怀里。
我听到他的呼吸，听到他的心跳，听到他偶尔，重一些的叹息。
“但，媳妇，你是我的一辈子！我在多久，我就你陪你多久。只是怕……”
“怕什么？”
“怕以后，你日思夜想，却再也盼不到我，这样，仅仅是想，老子就受不了，就想缴枪投降。”
“你出去吧，让我睡！”
他去薄衍的公司了，他会打理薄衍的公司。
尽管对他来说，这很无聊，远没有机车和仓库来得潇洒真实。
我知道他宁愿运货送货，也不会想要坐在薄衍那个很大的办公室里。
不过，他妥协了，为了我。
这一生，纠缠，我不知道谁欠谁，但我只想睡一觉，什么都不梦见。
梦里，我想求得片刻清闲和安宁。
之后，我大病了一场。
我以为这次过后，大病的是薄衍，简城。
没想到，是我。
迷迷糊糊，感觉骤冷骤热。
我知道我在发烧，我病了。
简城一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男人，亲手给我熬粥煲汤。
他的十指都被烫得各种伤。
摸到我脸上的时候，我的脸被刮得疼。
疼到我心里了。
他给我喂水，我就喝水，他喂我吃药，我就吃药。
他摸我的脸，我就不舒服。
我很想我的病早点好起来。
可是这一病，就病了半个春天。
春寒彻底去了，四月底，快要热起来，雨水也明显多了。
可能是雨水冲走了病魔，慢慢的，病好起来了。
头重脚轻的感觉，也慢慢地消失了。
“最近精神不错了。”简城都到别的地方抽烟，不让我闻到烟味。
可我开口第一句话，却是：“给我一支烟吧！”
让我安静安静。
简城点了一支烟，塞进我嘴里。
“满足你一切要求。”他眼里有温柔，“我知道你和薄衍准备要孩子，他不许你抽烟，但是老子不想限制你这个，限制你那个。我会满足你所有要求，所有事。”
简城的眼睛里从来没有过这种神情，让我心疼又让我伤心。
“简城，你的机车还在柔柔他们那里，我想跟你出去透透气，已经很久没出门了，这场病……我……”
之前我是病来如山倒。
现在我是病去如抽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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