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经不起岁月
“说什么呢，这么辛苦？！”有人远远走过来。
我定睛一看，竟然是陆昊羽。
还真是，山上一日，地上千年。
走过来把柔柔搂着，柔柔也不拒绝反倒把他搂得更紧了。
两人如胶似漆，我倒是突然想起，当年柔柔是怎么疯言疯语到我那个狭小的出租屋来找我的。
那是我唯一一次，见柔柔那样狼狈。
平常，她都是一副刀枪不入的样子。
爱情啊，总叫人心生神往。
也总叫人心慌。
“行啊，城少，我在里面就听见了，你留种子在小丫头身上了，怎么着……可以的！喝一杯庆祝一下？！”
对陆昊羽的要求，简城一向太拒绝。
但这次，他拒绝了。
“我现在少酒少烟，我还要照顾我媳妇和她肚子里的小东西！”
当年那个动不动就砸酒瓶喝酒的男生，现在有了担当，现在学会了顾家。
不鲁莽，不张扬。
但他性格足够真实。
这是薄衍所没有的，薄衍是隐忍沉稳，而简城简单直接。
陆昊羽现在手上戴了一串手串，是什么木头做的我看不出，但我知道，他和他爸已经和解，他爸也算接受了柔柔。
紧接着，简城的话令我意外。
他牵着我的手，音量比刚才更大。
“从我是简城开始，我最熟知的就是你们，你们全是除了我媳妇之外，跟我最近的人。今儿，我媳妇有了，那……”他低头看着我，“跟我结婚？”
我正想叫他别胡闹，他从兜里摸出一个素圈。
“贵的，值钱的，他会给你，所以我给你的，素圈。银的，不值几个钱，但足够保存一辈子！”
哪里会不值钱，明明这银素圈上，还镶了一颗钻石。
不大，跟素圈的大小粗细很合适。
漂亮，用心。
素圈内侧，有两个字母。
J&L
简城和梁轻舟。
他笑嘻嘻地，双眼神采奕奕。
眼中的喜色掩藏不住。
我的想法再简单不过，今后结婚证上，无非是薄衍二字，跟简城毫无关系。
但，我把手指伸直了。
素圈不冰，反而因为他的温度高，而有些温。
所有人围过来，把我们围在中间，起哄。
他们不知道简城会走。
所以我悲喜交加，而他们只有高兴。
他们只有喜。
……
回到家里，简城做好饭端到我面前，恰好听到有人敲门，他放下碗开门。
我爸在门外。
想也知道，应该是陆昊羽回家说的。
他听到，就急匆匆赶来了。
手里，提着两盒不好不坏的营养品。
我和简城对视一眼，他让她进来了。
没想到我爸是能看到我结婚生孩子的。
原以为，我找到我妈之后，会找一个普普通通却合适的人，过一辈子。
兜兜转转，我缠绕着这个人生活。
简城说了，到民政局登记的事就交给薄衍了。
他只护我安好。
“听说……你有孩子了。”我爸跛着脚进来，把东西放桌上，“你妈不在，我也不懂照顾人。多少……我们是彼此在世上的亲人。”
他的话不咸不淡，一如之前他在我妈坟前说话的语气一样。
“你自在就好，我妈的那些房子跟钱还有地，我终究该给你留一些，养老。你现在跟着陆宁海，应该不会太难过，除了他会让你做一些伤天害理的事情，还能怎样。”
————
日子一点点过去，转眼，我的肚子越来越明显。
简城的情绪越来越平稳，像是变了一个人。
他每天笑得像个少年，跟曾经的薄衍不一样的少年。
他阳光，开朗，常常对我笑，眉头不见一点担忧的神色。
并且他每天晚上会躺在我旁边，讲故事给我听。
也，给他的孩子听。
他说完就亲我额头，然后亲我的肚子，哄我睡觉，跟我说晚安。
再然后，等我睡着，他下床到外面露台上去抽烟。
有时候一抽，就是小半夜。
抽完洗澡，不让我闻到烟味。
如果不是我故意装睡，我不会知道，在白天开朗的背后，有这样颓废的一面。
简城，佯装得太好。
而我，也装得很好，装作不知道。
我们各自，都维护对方。
我知道他难受，却只想看我笑。
这样心照不宣的日子继续过了好几个月，终于到了我的产期。
简城是让我提前了四五天就住在医院的。
他很厉害，会做很多好吃的，会照顾人，无微不至。
躺在病房那几天，我很紧张，我们经常产检，却从没问过是男是女。
对我们而我而言，这不重要。
阵痛那天，简城拉着我的手，番放在他嘴边吻了吻。
“媳妇，我就在外面。等你，等你们。”
是前所未有的痛，是很辛苦的过程。
我脸上从来没有过这么多汗，能感受到，好几个医生在帮我。
非常人所能承受的痛。
我怕，我怕简城看不到孩子，所以我断断续续跟他们说，一定，一定第一时间，让简城看到孩子，不必告诉我是男是女，一定要让他先看孩子第一眼。
……
迷迷糊糊睁眼，脸已经被擦干净了。
身上的汗和水，都已经干了。
身上穿着病号服，宽宽松松。
简城用棉签沾了水在我嘴唇上，然后低头吻我。
“好棒，我媳妇好棒！给我生了个白白胖胖的小子，快八斤了，跟猪仔一样。”
我松了口气，还没说话，已经没力气，又睡过去了。
睡梦中，我感觉有人一直拉着我的手。
他没有着急抱孩子，他一直守着我。
我知道，他吻过我，不止一次。并且，他哭了。
他流了眼泪，沾在我脸上，却又擦干净了。
等我睡够了，再醒，他立马看着我笑。
“媳妇……”
“让我看看孩子。”
“好，我让护士抱过来。”
之后柔柔来了。
如果我有闺蜜的话，这人一定是柔柔。
她夸我，说我做了她都不敢做的事。
姐姐也来了，她给我讲了带孩子的经验，告诉我该怎样，不该怎样。
我很庆幸，我妈不在，但我遇到了这么一个姐姐。
虽然不是亲的，却有长姐如母的感觉。
陆陆续续，好几天，他们来了又走。
之后，简城说，都不准来了，等我出院再聚，让我清净清净。
我爸也来过，这次没有客套地带礼品来，而是，一张有些沧桑的脸。
我当然觉得，有那么点，幸福。
只是，又忽然悲伤，悲伤我妈，看不到。
“起什么名字？”简城抱着孩子问我。
我早就想好了，在那些他讲故事的日日夜夜。
“简简。”我看着儿子，“小名叫简简，简城的简。”
简城一愣，把孩子放我怀里。
“好。”
我们谁都没提大名，他肯定得跟薄衍姓，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说。
出院之后，简城请了个保姆，可以帮我分担一些。
朱娅红也过来了，我以为，她什么都不知道了。
她让我和简城到薄家去，说一定要回去一趟。
简城在几个月前，就瞒着我找过郑璐璐，她和薄衍不是夫妻，无论从哪个角度。
在薄家，朱娅看起来比二十年前老多了。
尽管她仍然把自己收拾得很精神，但谁说岁月从来不败美人。
她年轻的时候那样美，是个绝美的人。
只是，经不起岁月。
“好了，好了……奶奶，快八十了。”朱娅红银丝白发，双手也在不断缠斗。
她还算幸运，四世同堂。
“我起个名字吧，小衍不会反对。”朱娅红摸着简简的脸，简简张着嘴，他快百日了。
朱娅红的眼里终于慈悲与祥和：“薄玺。”
玺：尊贵，宝贝，不易得。
我和简城对视一眼，都不反对。
很好的字，很好的名字。
偏偏他姓薄，薄玺，淡薄又尊贵。
有度，不逾越，贵。
“现在你们有孩子了，也不要耽误，去登记吧！我也想通了，你们这是，断不了的缘分。”
我和简城再一次对视。
夜晚，保姆带着孩子，简城躺在我旁边。
“明天去登记吧，签他的名字。”
“不要，简城，这对你来说，不公平。”
简城从我怀孕之前的几个月起，就一直劳累。
他鞍前马后，没让我自己累一丁点儿。
连扫地，都是他。
我还要他怎样。
“媳妇，能遇到你，已经是我赚了，哪来有不公平一说。”简城一下下拍着我的背，“再没有什么，比遇到你，更好。我来走这一遭，只赚不赔。”
第二天简城交代保姆好好看着儿子，带我出去领证。
我本来很想让他骑机车，但他不让，说我最好别吹风。
签字的时候，我看到他的手在抖，他很生疏地写下薄衍的名字。
我的心都在发抖，抖着抖着，就碎了。
碎成一块一块。
出了民政局大门，我抱着他失声痛哭。
一直跟他说，对不起。
感觉我把这辈子的对不起，都说完了。
说给了简城听。
他笑我，声音也已经很哽咽。
“傻，你给我生了简简，是功臣，怎么会对不起我。”
风吹着，又是要入秋的时候。
这个秋天，令我记忆深刻。
它和我这一生许许多多个秋天都不同。
年老之后，每当我想起往事，就会想起这一年，这个秋天，我的心像落叶飘零，不知该去何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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