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 恰似你温柔 9
当时我没觉得有多难忍，人年轻的时候往往会忽略苦难，因为压根就没尝过甜，哪里介意什么苦难。
对我而言，兵荒马乱的生活才是常态。
小半年过去，夏季最热的时候，我被晒得晕倒。
一个工棚的阿姨背着我去大学生的那个有空调的办公室休息，给我泡了杯盐水，喝完停工了一天，第二天我又开始暴晒。
原本我不觉得难，但那天包工头来验收工程，一辆特别漂亮的车子停在工地外面。
他都不舍得开进灰尘漫天的工地。
可是，他身后跟着一个小姑娘与这工地更不配。
那小姑娘……
穿着一条红色的裙子。
这条红色的裙子，可比我当年几十块钱买的，要好看多了。
浑身干干净净，头发被打理得超级好看，与我这满脸灰尘的样子，云泥之别。
她就跟着包工头，虽然嘴上笑着，但眉头是轻轻皱起来的，还时不时用手捂鼻子。
我们的“主任”大叔，也就是当时带我进来的人，带他们去了办公室。
由于我是念过中学的，就也被指派和他们一起去办公室汇报工作。
“爸爸，他们挣钱真不容易，长期在有灰尘的地方生活或者工作，是容易得尘肺病的！”
这女孩跟我差不多大，身上很香，却并不是香水的味道。
在当时我的阅历里，我觉得她应该算是我公主了吧！
包工头跟我们说话语气生硬，却独独对她温柔和蔼有耐心。
我们的一丁点儿瑕疵，都会被痛批。
可是她说什么要紧不要紧的话，包工头都永远是包容。
那天他们逗留的时间不多，那条红裙子却在我脑海中回旋一整夜。
我的红裙子跟她这个想比，就是红色的布而已。
为何我跟她年纪差不多大，她却有车可以坐，有爸爸的疼爱，有好看的裙子。
而我，只有漫天灰尘，和浑身淤青。
在此之前我发誓我并不介意，但在此之后，我又一次迷失了。
我也想要那条裙子，我也想坐那样的车。
长这么大，我除了摩托车和的长途汽车，没碰过别的交通工具。
我开始觉得，我应该有私生活。
就是那种，工地上的活结束之后，我能有自己的时间，能去吃饭，能去喝酒。
平常也会喝一些。
在工地干完活，吃饭的时候他们会一人一瓶啤酒，男男女女都这样。
一开始他们会分我一杯，后来是半瓶，再后来我也跟他们一块儿，喝一整瓶。
我意识到不能再跟他们一块儿了。
什么样的人，就跟什么样的人玩。
所以，我开始自己出去吃饭。
我一开始是买瓶啤酒坐在路边喝，后来会找个烧烤摊。
慢慢的，烧烤摊和啤酒，成了我自我安慰的地方。
他们都不吃烧烤，想攒钱给孩子留着。
我没有孩子，没成家。
所以我的钱就是我的，偶尔给我爸寄过去一点就好。
我以为这样，我就能麻醉自己说自己是跟他们有区别的。
……
遇到“新朋友”的那天，也是我一个人在烧烤摊坐着。
这天我还用劣质化妆品化了妆。
工地停工后我会想办法洗澡，没有热水就冷水。
然后穿上干净衣服，化一化妆，即便谈不上好看，至少能自我愉悦。
我想要跟他们有区别。
“哟，这儿有个小美妞！瘦哦！还是黑珍珠类型的！”
“呵！这妞看着经用啊！不是弱不禁风类的！”
他们对我议论纷纷，但我不在意。
我知道他们是故意说给我听得。
可是说到最后，竟然有个人过来，踩着我的凳子，跟我说：“妞，睡一晚多少钱？”
这时候的我，正是离经叛道的我。
我单手撑在桌上，朝他勾了勾手指。
他果真低下头来，侧耳倾听。
“如果我喜欢，那就免费！”
我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忽然变成这样，或许是长长久久一个人待着，或许是生活太无趣单一，所以想找个人逗闷子。
我太孤独了。
人生百味，我独独只有孤单。
他笑嘻嘻地指着身后那些人：“那你看看我这些兄弟，你喜欢哪一个啊？”
我一眼看过去，高矮胖瘦。
唯一知道的，是他们绝对很有钱。
有钱到令我望尘莫及。
我想要跟他们做朋友，我想要有钱。
“都不喜欢。”我故意气他。
果真他脸上挂不住了，开始想给我难堪。
我知道他们这群人一般都是吃硬不吃软。
好好说话他们会觉得欧文好欺负，如果来电脾气，他们会觉得特别有意思。
所以我抓起啤酒瓶就朝他脑门上砸过去了。
他的那群兄弟瞬间起身，朝我围过来。
甚至有人手快脚快的，已经朝我砸了酒瓶子了。
脖子上肩膀上各种痛。
他们才不会的因为我是女生所以就对我心慈手软。
烧烤摊的老板过来赔笑脸，说给他个面子，别把他的烧烤摊给砸了。
被我打的那个人捂着脑袋：“你特么是混哪儿的？！”
“混工地的！”我很坦然。
我虽然想过上好生活，但是我不会因为我现在的生活不堪而觉得没脸说出口。
他们一愣，表情有些奇怪。
“算了，你们也把她打得不轻，走吧！”捂着脑袋的人大概是觉得丢脸，也不愿多待。
我浑身是伤，虽然只是皮外伤。
但我还是没有回工地的工棚，我怕那些人会多想。
我工作这么久几乎从来没有请假过，但我深更半夜给主任打电话，说我突然有急事，可不可以请假。
主任是个很好说话的人，至少对我相对宽容。
我从不偷懒。
所以，他答应了。
我在宾馆住下，冲干净身上脏兮兮的东西，裹着被子很久没睡着。
睡惯了硬床板，睡床忽然不习惯，呵……
拿出手机才发现刚子给我打的电话说天亮他会到荆城，他过来买东西。
他也没上学了，在县城的一家建材铺子工作，这次说是要来荆城买材料。
我见信息发了已经很久了，就干脆回电话过去。
我永远不会顾及时间不会不会已经很晚。
他果然没睡，在车上。
“我现在才看到你的短信。”
“没事，怎么没睡？”
“我明天请了假，你来找我！”
“好！”
刚子跟我，自从那次分别后，只是留了联系方式，之后就时不时会发短信，我只跟他说了我在工地工作，让他别告诉任何人。
就连我爸都不知道，他只知道我在荆城，不知道我在荆城做什么。
……
一觉睡醒，发现衣服实在脏得不能穿了，只好打电话给刚子，跟他说了我住的宾馆的名字和位置，然后让他给我买一套衣服再来见我。
毕竟是小学就认识，毕竟我们已经没有什么好讲究。
他果然爽快答应。
听到有人敲门，我就让他把东西放在门外。
外面“嗯”了一声，我就开门伸手去拿东西。
身上只裹着浴巾，准备拿进来衣服换好久让他进来。
可是他比我快，抢先在我关门前，跻身进来。
我抓着浴巾的手吓得一颤：“你干嘛？”
他把门关上，眼睛落在我肩上。
“马柔，这么久没见，你长开了。”刚子碰了碰鼻子，“我不看你，我去卫生间撒尿。你快点换。”
或许，是觉得刚子本身就可信，又或许是我心大，我竟然同意了。
我等他进卫生间后躲在被子里换衣服。
等我钻出被子，刚子正站在床边盯着我。
“你等我刷牙，然后我们出去吃饭！”我忽然意识到在这暧昧的地方有点奇怪。
因为我们都不小了。
刚子突然坐在床边，把我按回床上。
“柔柔，你在工地，应该没什么人说话。”
我点头，意识到他眼中有危险一闪而过的时候，想推开他。
没想到是我自己引狼入室，挖了坑把自己给埋了。
谁都行，刚子是熊文杰的朋友，他不行。
可刚子抓住我手腕把我压在床头：“你和熊文杰在一起的时候，我就天天都关注你，我以为是因为我们以前就认识，后来发现不是，你跟熊文杰天天在一起，我就天天跟你在一起，所以你的一举一动我都看在眼里，我喜欢你，马柔！”
“你……你昨晚赶路，没睡好吧？先睡会儿！赶紧的！”我往旁边挪了挪，让他躺下。
他有一丝怀疑，但真的躺下了，就躺在我旁边。
正要伸手抱我，我往旁边一躲，翻身把他按住。
“我去给你买吃的，你睡一觉。”
他也看出我的是在尽量不让彼此难堪，终究点点头答应了。
我也没糊弄他，真去买了很多吃的。
回去他正睡着，倒是他手机在震动。
我见他睡得熟就替他接了。
“刚子，怎么样，比特么休假到省城，玩得开心吗？”
我直接挂了电话。
他是专门请假过来的？并不是要买建材？
他……
是来看我的！
“刚子，起来吃饭了！”我推了他几下。
他睡眼惺忪。
“你不是要去看建材么？这么睡会不会耽误正事啊？我们吃完饭早点去？”我故意试探。
果真他表情复杂，在极力掩饰什么。
“不用，时间多，不耽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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