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章 恰似你温柔 13
即便现在，奶奶对我仍旧不热情。
我也没说什么，把从荆城买的一些前几天邮回来的东西一样样收拾好，是准备过年的。
关了手机，不希望陆昊羽找来。
对我而言，他是我在荆城的一个梦，如今我回家，那便是梦醒了。
我应该踏踏实实在家待着，安安静静地待到再次回荆城的日子。
那边工地已经完工，我需要重新找工作。
见识过了省城，我便再也离开不了。
有过了陆昊羽，别的人便再也入不了我的眼。
这本是一个物欲横流的时代，我没那么多心思去纠缠在这个小镇上。
我爸把铺子停业，天天下厨做吃的。
久违的家里的饭菜香味，与别的不能比。
……
没想过陆昊羽会来。
大年三十的前一天早晨，我难得多睡了一会儿，奶奶在外面屋子和爸爸说话，我突然听到机车声。
猛地惊醒，还以为是在荆城。
醒后发现是在我自己家。
怎么会有那种机车声？
跳下床拉开窗帘往外看，天寒地冻，白茫茫一片。
院墙外面果然有人在喊我。
“马柔，给老子出来！”
我急忙套上外套跑出去。
我爸和奶奶先出去，我跑到大门口就看到陆昊羽那张洋洋得意的脸。
他怎么会找到这里来……
我呆在门口有些手足无措。
头一次感觉，我的家令我有些拿不出手。
陆昊羽随随便便几天的花销，便能值得这里的所有东西。
一种自尊心在隐隐作祟，我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应对。
我爸转头问：“你朋友？”
我转身回头要进屋：“我不认识！”
“妞，你有胆子甩了我，怎么没胆子对我负责？”
陆昊羽的话令我后背猛地僵直，我没想到他用这样的方式给我挽尊。
他说是我甩了他。
这实在让我，再也不忍心挪开步子。
“既然都被我甩了，那你还来纠缠做什么？”我抬高下巴，把所有的高傲都伪装出来。
陆昊羽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进来了。
他到我身边，不卑不亢：“你不陪我过年，就收留我吧！别让我孤苦伶仃的！”
当时我并不理解，他有家，有父母，为什么会孤苦伶仃，为什么会一个人。
可当时我并没有问太多，我只觉得，如果一个人能够千里迢迢找到我，并且放下他的自尊说一些令我有尊严的话，他一定是在意我的。
至少是在那时，他是在意我的。
“既然是柔柔的朋友，进来坐吧！”我爸路过我们，朝屋里走，“糖水和茶，喝什么？”
我紧张得要命，陆昊羽去工地找我，我都觉得他是屈尊。
现在他到我这个破破烂烂的房子来，我实在于心不忍却又无法拒绝。
“白水就好，叔。”陆昊羽看我，“跟我出去一趟？”
“啊？”
他凑到我耳边，声音很小：“来的时候匆忙，什么都没买，总不能真的来蹭饭吃，我去买点东西，这里我不熟，你带我！”
明天就是大年三十了，他现在能买到什么东西？
正想拒绝，我爸把水放在桌上：“去吧，早去早回！”
陆昊羽拉着我就出去。
再次坐上他的机车后面，我感觉不一样了。
“怎么，惊不惊喜，意不意外？”他把我的手抓着放在他腰上，“我说过要你陪我过年，绝对不会食言，也不允许你食言。”
他到镇上最大的超市买了好几条烟，够我爸抽好几个月了。
然后又买了茶叶。
“我对厨房里那点事不熟，吃的就不买了！”
仅仅是茶叶和烟，对我而言就足够贵重。
现在是什么意思？见家长了么？
我脸红耳赤，总觉得我什么都没有准备好，就被他弄成了这样。
一切，都令我怀疑它的真实感。
偏偏冬天这么冷，我一向不冷不热的心，被陆昊羽焐热了。
我爸那天没什么表情，不冷淡也不热情。
跟平常没什么两样。
直到夜晚，一家人坐大堂看电视。
沙发很窄，只能坐三个人。
我和陆昊羽并排坐在旁边的凳子上。
总觉得，他跟这里一点也不配。
“叔……”陆昊羽想说什么。
我爸点燃烟，顺手扔给陆昊羽一根：“多大了？”
“十八。”
“我们家你也来过了，这丫头妈妈死得早，从小就不像个女孩子，初中的时候跟镇上一个混混吃吃喝喝了一阵，好在那个混混是个好人。”
我盯着我爸，然后头越来越低，热泪盈眶。
我知道，他把我踩进尘埃里，才可以让我重生。
他想把我说得不堪，如果陆昊羽还愿意，就是真喜欢。
我手脚发凉，这种感觉比把我bā光了还难受一千倍一万倍。
我也很想知道陆昊羽的反应和回答。
等了很久，我听到他轻咳一声，把我爸给他的烟点燃。
“每个家庭对于社会而言，是独立的，每个人对于家庭而言，也是独立的。”陆昊羽现在仿佛完全不是他平常吊儿郎当的样子，“我很柔柔，我们两个独立的个体，做自己的选择，不会完全参照家庭因素，甚至……我个人而言，完全不会。当然如果柔柔她介意我的家庭，我无话可说。实不相瞒，如果我家庭幸福，也不会在家家团圆的时候，跑来找她寻找温暖。”
他每一个字都很真实，每一个字都发自肺腑。
奶奶听得一声叹息：“这丫头的命，要说好，生下来就没妈，要说命不好，倒总有人护着，总有人宝贝……”
这晚的谈话其实并没有进行多久，我爸就回他的房间睡觉了。
我让陆昊羽出去镇上旅馆开个房，他偏要跟我挤在一起。
霎时，我感觉我的床太小，小到容纳不下再多一个人。
陆昊羽抱着我：“你特么总能给我惊喜。”
“是惊吓吧？”我调侃，“你是不是没想到，我家会这么糟糕。”
我跟他讲了我妈的那些传闻，他听完把我抱着：“以后跟着老子，不会让你难过。”
这一番话，似是诺言，似甜，似腻。
藏在我心里，一藏，就是很多年。
他说，他不会让我难过。
这一次新年，我过得太有意义。
年后几天，陆昊羽要带我回去。
临走前，我去爸爸的铺子看他，陆昊羽靠着机车在有些远的地方。
“爸，我得走了，去找工作，家里有事就给我打电话！”
他修车的手没停：“抽屉里，有两万块钱，是你之前寄来的。”
“爸爸……”
“你拿着，自己花。”
“这些钱你留着就好，我走了。”我竟有些慌乱。
可我爸下一句话让我留步了。
“小陆家里有钱，我们终究差距很大，你不能让人看不起，至少身上要有一顿饭钱！”
我爸一生生活在这小镇上，没见过什么有钱人，也没见过什么世面。
见过最有身份的人，大概也就是镇长之类。
可他如此简单直接地说了，说我在陆昊羽面前一定不能让自己看起来寒碜，至少一顿饭钱要有。
我哭着把钱放进他兜里：“你放心，爸，我有钱的，不会让自己委屈，陆昊羽是个好人，他不会计较钱财，我也不会让他养我。”
出去的时候，陆昊羽问我为什么哭了，我一头扎进他怀里跟他说，以后你要是敢对老娘不好，老娘一脚踹死你。
他笑嘻嘻地把我抱上机车。
“老子不对你好还能对谁好，你爸那么爱你，我不敢欺负你！”
————
我是何等幸福，能够和陆昊羽一起。
他骑机车到县城，说要带我见一个人。
我当时不明白他的势力和能力有多大，但我得以去到看守所。
我见到了我的老友，看到了我惦记很久的大熊。
他瘦了不少，头发没了。
他现在应该是二十一二岁了。
我坐在他面前，我们之间隔着玻璃。
“对不起！”我看着玻璃里面的人，“大熊，对不起。”
除了这三个字之外，我不知道我还能说什么。
大熊在里面笑得很无畏，这是他一贯的表情。
他看着我身后的陆昊羽，看了很久。
“妞，我说过，你不属于我们那个小镇，你有你自己适合的地方！你能还想起来回来看我，我高兴！”
“大熊……”
熊文杰起身，双手撑在台子上，跟我说了一句话。
他说：“眼光不错！以后幸福点，高兴点，我的事儿……你别有心理压力！不赖你！”
之后，我就再也没有见过熊文杰。
有时候想起来，人与人之间的缘分，或许就是这么稀薄。
说散就散了。
人生几十年，或许有的人，注定只是浅浅的一段时间，然后是后半生，偶尔想起的念。
熊文杰于我而言便是这样。
我往后没再见过他，也没有天天想起，可每每想起，心里明白，那是我年轻年轻的时候，那是我在小镇上的时候，很重要的人。
他对我是什么感情，我不知道。
但我很长一段时间，都没办法让自己不责怪自己。
他本可以和他即将结婚的对象一起幸福。
但他因为我……
改变了人生轨迹。
而后，他成了我想起时，心里会发暖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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