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以珊瑚养珊瑚

管理局那个“水族馆”当然不是真的水族馆。
高磊告诉季微澜，那其实是他的实验室。季微澜见到的珊瑚，都是特地自海中取出缸养的“实验品”。
“为了种珊瑚。”高磊说。
季微澜有些惊讶。
她原以为保护区就是将海域圈起来，不让捕捞或其他活动对珊瑚造成破坏。
“那不行，太消极了。如果没有更多的人工干预，就在目前的环境下，珊瑚还会不断死亡。”
高磊伸手将文件夹翻到某一页：“喏，全球变暖带来的珊瑚生存危机。十年减少14%，照这个速度，不用一百年，全球99%的珊瑚都会消失。”
季微澜盯着这份《IPCC全球升温1.5℃特别报告》，只看了四五行，就被各种外行人不明觉历的数据和术语弄糊涂了。
“目前我们保护区里查明的珊瑚，就有三目十九科八十二种。其中五十四种石珊瑚都在国家二级重点保护名录上。这个数目，已经占了全球已知珊瑚种类的13%。”
高磊的声音里充满自豪，很快又化作一声叹息。
“可惜之前损毁得太严重。三年前我来的时候，珊瑚的覆盖率只剩10%，局部最好的海底低洼里也就有20%，太惨了。”
他摇摇头，不胜感慨：“我第一次下海，就从南极村村尾这里。一下水，能看到的全是珊瑚的尸体，鹿角珊瑚几乎全军覆没！你知道吗，珊瑚死后枝干会出现白化，尸骨那样的白色。”
想象着那样的画面，季微澜呼吸一窒。
“珊瑚就是海底森林。陆地上的山头，如果没有植被，就会水土流失，造成地质灾害。海里没有珊瑚，周遭的海洋生态系统就会崩坏。那时候村民还很不理解，问我为什么鱼越来越少，炸开珊瑚都捞不到几条。”
这就是个恶性循环，珊瑚的死亡带来海洋生态系统的崩坏，海洋生态的崩坏又会加速珊瑚进一步的死亡。
高磊说，保护区建立以来，不再有大规模的人为破坏，但是以往的错误，已经破坏了珊瑚稳定的生长环境。海水的悬浮物浓度增高，透光率降低，沉积物覆盖等因素……都在影响现存的珊瑚群落。
所以除了为珊瑚提供自我康复的环境，保护区还要努力加速珊瑚礁的恢复，比如人工培育和移植珊瑚。
“我的老师和师兄们，一直在海洋研究所研究人工种植珊瑚的技术，在琼省和鹏城几个地方已经试种成功。”
高磊突然想起了什么，笑道：“你那份策划书上，不是还提到过鹏城的珊瑚公益活动？照片上那个穿潜水服的胖子就是我师兄。”
季微澜的脸微微发热。
做策划书时，她是认真想用这些案例“打脸”某人。没想到，可能是在班门弄斧。
高磊说，来到保护区后，他就在利用珊瑚断枝培育新的珊瑚。
“不要小看腔肠动物，珊瑚可能是世界上最复杂也最敏感的生命。它们在海底生活了几十亿年，水温不能高也不能低，水压不能大也不能小，水里的盐分浓度必须适中又稳定……”
季微澜所见，就是他失败无数次后的成果。
“之前我也组织过村民来参观，顺便科普，不过村民们并不感兴趣。”
“村民对珊瑚没有新鲜感，游客则不同。”季微澜建议道，“如果方便，你甚至还可以把培育珊瑚的过程展示给游客看。”
她又想了想：“也不一定是珊瑚，海星，海葵或者好看的海水鱼都可以。最好能像真正的水族馆。”
“规模肯定和现在不同。上面已经批了资金，年后我就能开一批新缸。”高磊双眼发亮，把手一挥，“海葵不要！海葵那玩意儿最麻烦，繁殖力超强。小海葵还专朝珊瑚里躲，一个缸冒一堆珊瑚就完了。”
“小海葵？”季微澜也双眼一亮，“多可爱，一定能吸引吸引游客。”
两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选择转移话题。
“说到游客，还是要设法限流。”高磊说。
“也不知道会有多少游客肯来。”季微澜说。
两人又对视一眼。
高磊挑挑眉：“没有信心？你的策划书可不是这样的。”
季微澜想了想：“我去过的水族馆，都会禁止大声喧哗和开闪光灯拍照。也可以用门票来筛选客人。”
“门票可以有，以珊瑚养珊瑚。”高磊赞同。
“水族馆还可以和民宿联动。”季微澜回忆着妈妈那几家民宿的做法。
高磊会意：“没问题，给你的客人打九折。”
季微澜垂眸不语。
“八折。”高磊看看她，再次退让，“七点五折，不能再多了！”
季微澜猛然抬眼：”管理局的污废水是怎么处理的？"
高磊：“……怎么又说回方便问题了？”
果然同季微澜想的一样，管理局租用的是当年的南极村小学教学楼，地下也没有排污管道。但是管理局自己安装了一体化的生物降解装置。
高磊详详细细讲解了一通生物降解的过程和重要意义，末了又泼冷水：我们那是工作和环境需要。一整套装置不仅占地方，而且价格不低，你确定要用？”
季微澜用手机查了下价格：“还好啊，3800元。”
高磊凑过来瞧了瞧，手指下滑屏幕，找到几个字敲击给她看：“链接价格仅为订金，订金！”
见她沮丧的模样，他默了默，再度强行转移话题。
“至于海上的观光项目，我和保护区领导的意思都是可以试行，但是需要慎重。这片海的具体情况，同琼州、鹏城等地不同。”
季微澜哦了一声，果然抬起眼来追问究竟哪里不同，又需要慎重些什么。
两人一边聊，一边翻动文件夹或用手机搜索相关资料。不知不觉，长夜已逝。
一串浑厚的钟声突然响起。
“抱歉。”高磊将手机闹铃按掉，起身告辞，“五点了，我该下海去了。”
这么早，科学家就要开工了？
季微澜心中不安，刚要为耽误他休息而道歉，就听高磊说：“早上海风太凉，否则倒是可以带你去试验区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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