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生病了就老实点儿

订单一多，“南极一号”民宿接待力就明显不足。
同样不足的，还有季微澜自己的精力和体力。
除了经营“南极一号”，她正忙于张罗着，要将季家老屋装修为新的民宿。
尽管已有经验，又有村里人大力协助，但如何在不改动老屋建筑本身的前提下，将之改造得更适合客人居住，也需要花费大量心思来设计。
终于，在身心双重压力下，她病倒了。
那是一个风和日丽的午后。头一单客人刚刚退房，新的客人打来电话，说已经坐在开往南极村的公交车上。
季微澜做好清洁，将刚拆下来的床单被套抱在手里出门。
她不会洗衣服，自从来了南极村，换洗衣服都是交给洗衣店。而离她最近，也是房源数百里内惟一的一家洗衣店远在聆城。
从前她要么请村民顺路捎带，要么就很奢侈地喊快递专送。
民宿营业后，她就同家里开杂货铺的阿鲳嫂说好了：每周三下午，阿鲳嫂要骑摩托车去聆城进货，就顺便帮她把要洗的东西带去。
说到洗衣这件小事，住客也有留言表示不满。因为“南极一号”提供的洗衣机容量太小，只能清洗小件衣物，一次数量还不能多：“老板娘就差这点水电费吗？”
季微澜倒是不差水电费，只是因为南极村情况特殊，没有地下排污网管。就像当初让她头疼许久的厕所难题一样，洗衣机直接排水会污染环境。
现在这台洗衣机，还是高磊想方设法，强行给洗衣机加装了一个污水提升泵，将排污管沿沙滩铺设，连接上了几米外的户外洗手间。这样，洗衣机排出的废水也能进入处理槽，实现微生物降解。
环保是很环保，就是一次排污量不能太大。
因为洗衣问题收到差评后，季微澜在民宿介绍中进行了说明，许多客人也表示了谅解：“保护环境是应该的，麻烦就麻烦点儿咯。”“多带几套换洗衣服，回家再洗也可以。”
能不能找到更好的解决办法呢？
现在为了配合民宿发展，村里正在筹划开餐馆，能不能再提议开个洗衣店？
她抱着寝具走在太阳下，心里还不住盘算着，突然双腿就打了一个趔趄。
心跳得有点快，手心里满是虚汗，大概是午饭没吃导致的低血糖症状。季微澜喘了口气，就近找了一截短墙靠着坐下，想着歇两分钟就好。
这一歇就不太想起来了。
模模糊糊的，她听见有人在叫她：“季家妹吖？季家妹吖！”
抬起沉甸甸的眼皮，眼前是无数金色和绿色的光斑晃动。好不容易，才看清了一张焦急的面孔。
是水鱼嫂。
只见水鱼嫂的嘴一张一合，季微澜却听不清她在说什么。水鱼嫂搭在她肩上，又探向她额头，她觉得自己全身软绵绵的，仿佛随着海浪起伏，太阳穴也痛得直抽。
季微澜深吸一口气，撑着珊瑚石墙站起来：“没事，我去找阿鲳嫂……”
刚起身，又不由自主地滑坐下去。
记忆里最后的片段，是床单掉在地上，散开一片雪白。
醒来时人已在自己床上。红花阿婆坐在床头，正拿着一条湿毛巾用力擦拭她的胳膊。海风吹过，感觉凉飕飕的。
“总算醒了。”红花阿婆把湿毛巾一搭，转身端过一口大茶缸，“喝了。”
茶缸中是深棕色的液体，散发着奇特的气味。喝了一口，倒不像中药那么苦涩，但绝对称不上好喝。
“要喝光吗？”季微澜虚弱地问。
“让你喝就是喝光咯！”红花阿婆朝屋外努努嘴，“晚上的份还有。”
季微澜狞着眉心，小口小口啜饮着，又听红花阿婆数落道：“这几天给你煲的竹蔗茅根水，是不是没有喝？怎么能不喝呢？那是清热解毒的，天气热了就要喝，每天都不能断的。”
“外婆……”季微澜抬手摸摸自己的脸，欲言又止。
红花阿婆瞪了她一眼：“嫌我爱念喔？”
“你多念几句。”季微澜把茶缸放下，小心翼翼环住外婆的腰，脸贴过去蹭了蹭，“就喜欢听你念我。”
红花阿婆哼了一声，伸手朝她胳膊上摸了摸：“当我爱念你喔？多大个人了，甜汤也不知道喝，自己中暑也不知道……”
“太甜啦，再喝脸就圆了。”季微澜小声辩解道，“也没有浪费，都给高磊带出海了。最近到了珊瑚繁殖期，他一天到晚守在海里，正需要多喝甜的补充能量。”
“女大不中留。”红花阿婆嗤了一声，把茶缸塞回她手里，“这个五花茶，只放了冰糖，喝光！”
冰糖就不是糖了吗……
季微澜不敢违拗，捧着茶缸喝了个干干净净，还将缸底倒过来给外婆审阅。
五花茶是菊花、槐花、金银花、木棉花和扁豆花，加上土茯苓和苡米熬煮，专治她这种中暑后头痛身软，食欲不振的热伤风。虽然味道古怪，清热解暑的效果却的确不错。
至少喉咙和胃里都凉丝丝的。
季微澜这就要挣扎着下床：“我的床单……”
“丢不了，水鱼嫂帮你拿给阿鲳嫂了。知道是要拿进城去洗的。”红花阿婆把她按回枕上，“生病了就老实点儿。”
“我的客人……”
“水鱼嫂替你把人接到了。她不知道要登记什么的怎么搞，还喊了林阿球去帮忙。阿球能管招待所十几间房，还管不好你那一间？”
红花阿婆不许季微澜下床，还威胁说再发烧就要找车送她上医院。
季微澜只能躺平，任由外婆拿湿毛巾给自己擦身降温。
再想一想，那么抗拒外地人的水鱼嫂，居然肯替她去接客人。曾经拿民宿当竞争对手的林阿球，也愿意帮忙。
生活还真是奇妙又美好。
窗外阳光灿烂，海风吹过珊瑚石墙，带来凉爽，也带来如歌如诉的低吟。外婆的双手苍老又有力，把她照拂成了一个娇气慵懒的小姑娘。
季微澜沉沉睡去，就好像许多年前，发烧的她睡在妈妈的怀抱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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