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5章 如果我就死在这海边

从村委会出来，季微澜又去了米鱼嫂的“珊瑚小屋”。
米鱼嫂只当扫帚卖掉了她来送钱，知道连一把都没卖掉后，脸上难免有些失望。听说季微澜还想找阿鲤问扫帚的事，也就不太关心了。
“今天阿三在家，我让他带他舅舅去赶海了。”米鱼嫂叹了口气，“在屋里关了这么多天，他也是个人，总要出去透透气。”
季微澜听她口气不好，便多问了两句。
原来当初发生矛盾的客人回去后，倒是没给差评，给了好评还很热情地写了一段文字，说老板娘弟弟虽然是个智障人士，但是双手灵巧，在民宿帮忙干活，希望大家多去帮衬。
客人应该是好意，但带来的后果却让米鱼嫂很心烦。
看了这条评论，有些游客已经下单也要退订：“智障来当服务员，总觉得不太安全。”“早知道民宿里有智障，那肯定不会订。”
也有些游客对“拼乐高神速”的“雨人”阿鲤产生兴趣，到店就要围观。
米鱼嫂一开始还挺乐意，但很快就发现：“这些外地人就是把阿鲤当成了个动物园里的猴子，免费参观不说，又是拍照，又是逗他。阿鲤开不开心我不懂，我反正开心不起来。”
所以她让阿鲤呆在屋子不许出来，谁也不见，直到今天才允许他出门赶海。
“我让阿三带他去螃蟹岬那边，人少。”
于是季微澜去螃蟹岬找人。
螃蟹岬其实是一长条突入海中的乱石滩，遍地都是大大小小的礁石。每年春夏石上都会长出青苔，远远看去就如一片片的草甸。现在青苔正在逐渐转红，阳光下色彩分外绚丽。
是个风景宜人的地方，季微澜和村里却从不推荐游客来螃蟹岬。
因为常来摸螃蟹的当地人最清楚，某些看似牢靠的礁石，其实只是外露在淤泥上的一小部分，周围看似平整的地面根本踩不得。
所以她是万万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高洁。
一开始她只听见乱哄哄的叫嚷声，礁石上乱成一团的都是村里的孩子。
“林虾虎，你们这是在干什么？”
听见季微澜的声音，礁石旁蹲着的少年猛然回头，一脸紧张地下意识就否认：“没，没干什么……”
季微澜皱皱眉，看看脚下的石块，正在找合适的落脚点，冷不防就有三个孩子擦着她身边跑过，急吼吼的，嘴里还大叫着：“来了来了！”
这三个孩子季微澜都认识，墨鱼仔，鱿鱼仔，还有米鱼嫂家的阿三。
墨鱼仔抱着块泡沫板，正嚷嚷着：“这块大一点，能用！”
鱿鱼仔和阿三怀中是成捆的野草。季微澜这时才注意到，那边礁石上阿鲤盘腿坐着，身边已经堆了不少野草。
“到底出了什么事？”季微澜有不祥的预感，赶紧也朝他们那边过去。情急之下踩错了好几脚，鞋子裤脚都被淤泥毁了个彻底，
等她深一脚浅一脚赶过去一看，礁石群中居然陷着一个女人，从熟悉的发型和衣服判断……
“高洁？”
女人正背对着她，听见她的声音刚要回头，就被孩子们七嘴八舌地制止了。
“别动！千万别动！”他们急得大叫，“动一下就陷得更深了！”
季微澜也被吓到了。她之前踩进淤泥，不过是没至小腿。眼下的高洁竟是半个身子都快沉了下去。想起高磊说过，这一带泥沙松软，淤泥积层较深，其实就是一个潮汐沼泽。
沼泽可是会吞噬人命的。
何况这里还是海边，黄昏时潮水就会涨起来。
“快找人来救！”她想拨打村治保室的电话，才发现竟忘记带手机。
“已经让蜇头回村喊人了。”林虾虎是这群孩子中年纪最大的，俨然是个领导者。他正把泡沫板铺在淤泥上，又和墨鱼仔一起拿树枝把泡沫板朝高洁身边推。
“快，趴在泡沫板上！”林虾虎大叫道。
高洁看了眼又黄又脏的泡沫板，居然伸手将它推开了。因为这样一动，身体又朝下陷了几厘米。
“听他的！”季微澜也大叫起来，“这样可以加大接触面积，减缓下沉！趴好后别动，我们再想办法把你拖上来。”
“别管我！”高洁索性转过身来，在继续下陷中朝她冷笑，“我要是死在这里，你们不就解脱了？开心了？反正我只是个用来保证繁殖率的工具人，现在孩子已经生下来了，不用在乎我的死活。”
季微澜不知道她在胡说什么，也不知道怎么回答才不至于刺激她，想来想去冒出一句：“你的房费还没结算。”
“你……”高洁被这句话噎住了。
季微澜朝她走了两步，脚踝就陷进泥中，不敢再走：“你不是还想带走高磊吗？”
“你说，如果我就死在这海边……”高洁漫不经心笑起来，“他还肯留在这里吗？毕竟我们的感情那么好。”
季微澜瞬间怒气翻涌：“他当然会伤心，会离开。所以……”
她也笑起来：“你说，如果你就这么沉下去，谁也不知道，是不是一切就解决了？我不说，这些孩子不说，没人知道你去哪里了。你会永远沉在这海滩下被淤泥包裹，腐臭，朽烂，变成白骨也不会有人知道。”
高洁愣了愣，随即愤怒地反驳道：“你以为这样就能瞒住？那还要警察干嘛！”
“失踪案需要有人报警才会受理。”季微澜为她分析道，“高磊只会认为你提前回家了，还会因为你放弃了而感觉轻松。那些拿你当工具人的，反正都不在乎你的死活。你默默消失很久后，他们可能才会想起报警寻找，那时候时间已经湮没了一切……”
她看着扬起手来似要打人的高洁，摇摇头：“你还可以动作再大点儿，这样下沉更快。”
就在这时，孩子们迸发出一声欢呼：“绳子好了！"
原来阿鲤是在用那些野草搓草绳。
这不是平时见的那种圆滚滚的草绳。也不知阿鲤怎么搓的，硬生生那个将几种野草根茎搓在一起，绞股成绳。季微澜拽了拽，发现还挺结实，就是毛毛刺刺的扎手。
林虾虎接住长长的草绳，又大喊：“快，谁有皮带的解下来！”
几个孩子面面相觑，年纪最小的虾皮撩开衣服，露出肚脐下一截红绳头：“只有这个可以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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