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重返大海
对于乔星衍来说,“歇影”这个词一辈子都不会用在自己身上。
尽管之前一直接不到什么好戏,但他对演戏这件事有足够的热情,出道至今,这股热情促使他没那么轻易放弃。
说不好听就是倔,明明是不喜欢的剧本,却依旧表现出斗志满满的模样。或许是为了反驳一些不坐实的舆论,又或许在麻痹那个真实的自己。
相对而言,柏行川的奋斗史比他平稳许多。
简单总结一下,就是出道即巅峰,然后一直巅峰,从没落入过平凡人间。
记得柏行川是在两年前成为影帝的,仔细想想,这两年以来好像还真的没怎么在大荧幕上看到过他。
柏行川不仅缺席大荧幕,他连社交账号都不擅长运营。
时隔几个月发一条推广微博都能炸出来一批真爱粉,留言转发更是不在话下,他本人却十分高冷,连回复都懒得回。
这不就是装逼吗?!
乔星衍最看不惯他明明有着一身成就,却散发着无所谓的那副傲慢样。
与世隔绝可能是柏行川独有的社交逻辑。
拍完外景这天晚上,乔星衍收到了之前那个逃生综艺的进展。
“第一期要上了,听导演那意思,先上个先导片,然后需要你们几个嘉宾配合宣传。”谭茜精准传达,“我估计下周先导片就能出来,到时候你就发发微博什么的。”
乔星衍早已习惯诸如此类的流程,漫不经心道:“好。”
谭茜突然支支吾吾。
“姐,你嗓子怎么了?”乔星衍疑惑道。
谭茜清清嗓子,说:“嗯……就是别忘了和柏行川的合作哈。”
乔星衍:“……”
“艾特互动这些你都懂的,”谭茜说,“别忘了就行哈。”
乔星衍敷衍着应下。
说实话,他不太想和柏行川互动,就连简单的商业互动也不行。
什么事情,一旦跟商业扯上关系,那一定会掺杂着虚情假意,尤其娱乐圈。
再见到柏行川是第二天晚上十点,公司的地下停车场,他们约好一起看电影。
外面又下雨了。
淅淅沥沥的,滚落在地面上,浇灌着高耸的建筑群,勾勒出一层发着光的保护膜。
地下停车场里湿漉漉的,棚顶的光映照着地上的鞋印。
乔星衍走在前面,身后传来一声询问。
“怎么选在公司?”
自动感应门打开,乔星衍目视前方:“电影院不太方便。”
自从多了一个演员的身份,去电影院从来都是任务在身,要么是首映礼,要么是去当观影嘉宾。
又来到熟悉的307,乔星衍一进屋就打开投影仪,动作行云流水,像是与时间争先恐后,一刻都不想多待。
“你有什么想看的吗?”他一边看着幕布,一边询问柏行川的意见。
柏行川拉开椅子坐下,随口一说:“看你的片吧。”
乔星衍自然不会同意,“别吧,除了我的都行。”
“是吗,”柏行川想了想,看似很给他面子,“那就《白色海浪》。”
乔星衍握着遥控器的手一顿,整个人有一瞬间恍惚。
“你要看那个?”他不确定地问。
柏行川嗯了一声:“你不是挺喜欢的。”
乔星衍撇撇嘴,没再多说什么。
307的网络不太流畅,也可能是跟着公司员工一起下班了,投屏上始终都是白色的小圆圈,转啊转啊转,乔星衍看着有点烦。
“昨天你有工作吗?”柏行川倒是不在意电影进展,想到什么说什么。
乔星衍回答的很简洁:“有啊。”
柏行川接道:“具体说说。”
乔星衍转头看了他一眼,这人看起来对他的工作很感兴趣。
“就拍海报啊。”
“没了?”
“没了。”
“是新电影?”
“也差不多吧,不过我戏份不太多。”
房间陷入沉默。
虽然乔星衍不太想跟柏行川说话,但他实在受不了这种氛围,于是没话找话跟他尬聊。
“嗯……”头一次主动跟柏行川搭话,乔星衍快别扭死了,“为什么想当演员。”
要是他没记错,柏行川大学学的是金融。
柏行川闻声,静静望着他几秒,才说:“你在跟我说话?”
乔星衍耐心濒临爆炸,用力嗯了一声。
“因为我喜欢演戏啊。”柏行川笑答道。
这话没什么说服力,乔星衍显然不信,“真的?”
柏行川点点头。
“那你不是学的金融,怎么没回去继承公司?”乔星衍不由得好奇。
柏行川坦然道:“因为我不想。”
这理由也够简单。
柏行川接着说:“那你呢?为什么当演员?”
什么事都讲究来回。
乔星衍的理由很多,但总结出来只有一个词,“喜欢呗。”
其实“喜欢”这个词放到现在略微有些矛盾。
入圈之前,他从小接收到的文化熏陶一直都在铺垫着他的自信,让他坚信自己是喜欢演戏的。但真正涉足演艺圈,他反而有些退缩。
可能这就是现实与梦想的落差。
乔星衍也渐渐能理解他爸对音乐的执着。
“所以你为什么歇影了?”他脱口而出。
乔星衍实在不能理解。
“强迫症吧。”柏行川说。
乔星衍无法理解这种强迫症。
这算哪门子强迫症,拿了影帝就要歇影?
要是说太忙了想休息一阵子他还可以接受。
“那你就这么不演了?”
“你好像很激动。”
“……”
乔星衍又一下子没声了。
过了好一会儿,电影还没加载出来。
“你演戏的时候,会很开心吗?”
他转头问向柏行川。
柏行川回答的很平静,“我说了,演戏的时候就不是你了。你可以开心,但你的情绪一定低于角色。”
乔星衍还想问:“那你享受吗?”
“演戏吗?”柏行川想了一下,“我倒是比较享受不同角色带来的情绪。”
乔星衍恍然大悟地点点头,调侃道:“我理解你情绪单一。”
毕竟在柏行川脸上,他从来没看到过除了平静和严肃之外的情绪。
柏行川倒不以为然,说:“下节课记得给我看你那丰富的情绪,我好好学学。”
他说完,乔星衍微微扬起嘴角,“反正你什么都能演好……”
话音未落,他嘴角的笑就落了下来。
这话乔星衍记得他在很久以前说过。
柏行川不再看他,盯着屏幕像一座雕像。
屏幕上的小圆圈终于消失了。
他突然想起来,这部电影,他们之前也一起看过。
一切却是那么的不同。
不同的时间、地点和情绪,唯一不变的,只有这部早已铭刻于心的《白色海浪》。
但好像,又有些熟悉……
乔星衍不管在什么时候看这部电影时,从来都没有过这种想法,毕竟每一次观影都会产生新的感受。
怎么会觉得熟悉?
电影的画面映在他的瞳孔上。
在那间望不到尽头的客厅,深褐色的番龙眼地板,阴凉的空气,永远拉着暗色窗帘的落地窗,泛着白色荧光的电视,扔在桌上的作业……
还有坐在地上的两个人,背靠着沙发垫。
其中一个人穿着蓝t恤,捧着一包薯片,随意地抬起胳膊搭在身后的沙发上,边吃边看着旁边的人,嘟囔着说:“你以后想干什么啊?”
另一个人穿着白色短袖衬衫,挺直腰板,看着屏幕,端正道:“继承公司。”
“这么无聊?”
“嗯。”
“是你爸让的吗?”
“嗯。”
“哦~那你喜欢吗?”
“喜欢。”
“真的假的?”
“……”
穿着蓝t的那个转过头,伸手去掏薯片,随口一说:“反正你什么都会,继承公司对你来说肯定也不难……”
这时,窗外骤然亮起一道光,接着是一声轰鸣,光向四处飞散,最后回归平静。
紧接着再重复之前的光景。
对了,今天是跨年。
“新的一年了。”乔星衍喃喃道。
他的手机也随着零点即将到来而响个不停。
柏行川望向窗外的烟花,乔星衍则将视线移到他的侧脸。
那些绚丽的光似乎都越过柏行川,直奔房间各处,唯独不在他身上停留。
所有的色彩都不属于他,就像那个客厅里永不敞开的窗帘。
电影一帧一帧翻过,来到了故事正式开始的序章。
男主角紧皱着眉,窝在沙发上看着女友寄来的信。
他坐了很久,直到白昼替代黑夜,阳光照进逼仄破败的房间,愈发滚烫。
下一秒晃到信纸上,将黑色秀丽的字体烫的反光。
而男主角坐在阴影处,眼睛里血丝泛滥,整个人在思绪的浪潮里疲惫至极。
他就那样沉默地看着,面无表情的,但又油生出一种孤寂感。
镜头在远处对准他的正脸,拉近,不断拉近,在一个特写镜头中,他说出了整部影片最经典的台词。
[我该重返大海了。]
窗外的烟花愈发绚烂,新的一天正式到来。
乔星衍的记忆有一瞬间倒流。
时间将记忆拉长,长到不再充盈,也不再清晰,仿佛一块磨砂玻璃,格挡住那些回不去的时光。
放映机哗哗作响,在模糊不清的玻璃上投映出那些熟悉的画面,最终冲破阻碍,在乔星衍脑袋里着了魔般的演绎。
每一帧分镜、每一段配乐、每一句台词都在告诉他——
他们本该属于那个夏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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