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导师和选手
再次回来，等候区的选手已经少了大半。
闫琦等在门口，在看到焦棠时松了口气。
“录着节目也能消失，你可真是我祖宗！”
“困了，出去抽支烟提提神。”焦棠将烟和火塞进闫琦怀里，“帮我收着，结束后还我。”
“这烟不是早戒了，怎么又抽上了？”
焦棠没回话，闫琦沉默一会儿后再度开口：“我事先不知道神秘导师是他，我要是知道肯定先告诉你，让你有个心理准备。”
“用不着。”焦棠神色没变，垂下鸦羽般的睫毛，眼底的情绪也因此被遮挡，“不过是以前的学长，我至于像老鼠见了猫似的？”
“你不在意就好。”闫琦松了口气，没看出焦棠冷静面具下掩藏的兵荒马乱，叮嘱道：“那你先进去等着，可别再乱跑了，等这中场休息之后也差不多该你上场。”
焦棠懒懒地点点头，等到闫琦离开才沉着脸回到等候区。
他在决定参加节目时就知道，或许有一天会在某个场合遇见黎景，万万没想到会是现在。
毫无准备之下，只能竖起全身的刺充当保护色。
他不是没注意到黎景失望的目光。
四年过去，他以为自己能云淡风轻。
只是没想到，这四年来他不曾有一次直视过自己内心。
焦棠花十分钟做好心理建设，在听到工作人员叫他时换上了打工人专用表情。
有些人天生就是发光体。
当焦棠走进演播厅，饶是见惯帅哥美女的媒体还是有被惊艳到。
在他做自我介绍时，台下响起此起彼伏的快门声，和之前亮相的选手形成鲜明对比。
“说实话，我刚刚都有些困了，看到这位选手瞬间精神了。录制快四个小时了吧，第一次见媒体朋友这么热情。”导师之一的齐晓琪调侃道。
齐晓琪是三大小花之首，由她出演的电视剧基本上都火了，被媒体戏称为“掌握大众遥控器”的女人。
某瓣上对她的演技褒贬不一，大多数人吐槽的同时又忍不住追剧。
她的口碑两极分化，喜欢的人很喜欢，讨厌的人特别讨厌。
“你应该是被快门声吵醒的吧。”男导师之一的于墨接过齐晓琪话茬，在面前平板上调出焦棠的资料，“这位选手的履历有点东西。”
“是吗？我看看。”齐晓琪跟着翻出资料，“哇，还真是相当精彩。”
两人这一来以往引发台下媒体好奇，导播适时在大屏上切出画面——焦棠签约时填写的基本信息，还有他在南电大三下学年的成绩单。
一眼望去全是c，绝对是低空飞过的最佳典范。
“南电每年期末都有实测考试，虽然这一项并不计入学分，基本上的学生为了履历漂亮些都会参加，而你这一项竟然全是空白？”于墨看向焦棠，多了几分好奇，“这是为什么？”
“没兴趣参加。”焦棠语气平淡，丝毫不在意台下某些惊艳的目光，已经变成了质疑。
“既往作品一栏也是空白，这应该是节目里最干净的履历。不过没关系，我就喜欢打磨璞玉。”齐晓琪托着下巴，显然对焦棠很有兴趣，“那你比较喜欢或擅长哪一类角色？”
相比起这两位导师的活跃，另一位女导师秦霜到现在都没说话。
秦霜人如其名，出道以来从不拍商业电影，在圈里口碑不错，也获得过几项提名。
此时她安静地坐在导师席上，利落短发和稍显厌世的妆容结合在一起，将她衬托得更加冷漠。
秦霜不说话也就算了，让主持人疑惑的是，前面不管是怎样的选手，黎景都会问上两个问题，而从焦棠上台到现在，黎大导师完全没有只言片语。
而这焦棠也很奇怪，低分成绩被公布时没有窘迫，还对齐晓琪伸出的橄榄枝视若无睹，“我不喜欢背台词，路人或背景板都可以。”
能说会道的齐晓琪瞬间噎住，主持人朱希刚想说两句话缓和气氛，耳返里传来策划的声音。
这是让她搞事的节奏。
“看来这是一位有个性的选手，不光是导师们对他有所好奇。”朱希轻笑一声，视线扫过四位导师，落在台下跃跃欲试的媒体脸上，“媒体朋友好像也有话要说。”
话音刚落就有人站起来，不怀好意道：“南电招生历来严格，所以我非常好奇，以焦同学这样的成绩，当初怎么会被南电录取？”
说话的记者停顿一秒，“或者说，是靠着脸进的学校？”
犀利的问题，让现场气氛变得紧张起来。
所有人都想知道焦棠会怎么回答，几十道目光齐刷刷聚集在他身上。
舞台中央的人却忽然笑了，他笑得很轻，一双桃花眼因为笑意变得更加生动。
“刚刚这个问题，我就当你在夸我长得好看。我从不认为靠脸有什么不对，就像各位导师评级时会结合选手履历作品、颜值形象，既然颜值属于打分标准，就代表它有存在的必要。”
那位记者不依不饶：“如果只有颜值而空无演技，我觉得你不应该来参加演员的天赋，应该和叶洛一起，去隔壁101参加选秀。”
记者脸上的嘲讽太过明显，当他提起叶洛时，焦棠眼里懒散的笑意逐渐消失了，“我想你存在偏见，选秀选手也并不是空有颜值。如果我没看错，你是娱乐星播报皮下？”
每位记者的话筒上都印有独家logo，焦棠能认出来也不奇怪。
娱乐星播报是微博几大蓝v之一，以毒辣的点评来博人眼球，评论区更是各家黑粉聚集地。
曾经骄傲因为造谣侵权，被几家明星工作室告上法庭。
记者：“没错。”
焦棠：“传媒大学毕业？”
记者：“是的。”
“听说传媒大学特别注重学生人品培养，旨在培养高素质人才。”焦棠说到这啧了一声，“果然，耳听为虚，眼见为实。”
“……”
焦棠直接嘲讽这记者没人品低素质，那人不知道该怎么回怼，一张脸涨得通红。
充满火药味的一问一答，最终以男人的失败而告终。
焦棠更加犀利的回击，把其他想搞事的记者按了回去。
全场陷入寂静，朱希也因为焦棠的回答顿住，直到耳返传来提醒。
她这才反应过来打圆场，“导师们还有话要说吗？没什么问题的话，现在可以为焦棠同学打出评级。”
三位导师点开平板，思考该给出怎样的评级，只有黎景的视线直直落在焦棠面上。
他拿起手边的话筒：“众所周知，南电招生确实严格，能进入这所学校的学生必定有十分的潜力。焦棠同学，无论如何，希望你不要浪费自己的天赋。”
焦棠站在台上，一瞬间仿佛回到过去，在那段恋情开始之前。
那时候他才刚回到焦家，在堂哥的婚礼上第一次见到黎景。
“小棠，这是你堂嫂的弟弟，比你大四岁，以后也要叫哥哥的。”
“我叫他一声哥，他敢答应吗？”焦棠做了个鬼脸跑开了，声音远远传过来，“想当我哥，门都没有！”
“小棠这孩子比较皮，你别介意。”焦棠跑得并不远，听见他堂哥对黎景说，“下周起小棠会去晨曦上学，他这脾气，我担心他会被同学欺负，麻烦你在学校多多照顾。”
焦棠心想要欺负也是他欺负别人，就看见黎景点了点头，轻轻应了声好。
他站在黎景身后，看不清对方的表情，唯一记得这人的声音很好听。
穿着件白色的衬衣，背挺得很直，阳光照在他的发顶，看上去特别温柔。
俩人第二次见面是在晨曦中学。
晨曦初中部和高中部同一个校区，这时候刚开学，焦棠初二，黎景高三。
黎景戴着风纪委员的红袖章，仰头看着骑在围墙上的他，“焦棠同学，希望你以后别再翻墙逃课，好好学习。”
和现在嘱咐他不要浪费天赋，是一模一样的语气。
细小的回忆总是猝不及防冒出来，焦棠烦躁且郁闷，连带着语气也不怎么好，“浪不浪费，我自有打算。”
黎景沉沉地看着他，黑色的眸子或许被失望侵染，太远了他看不清。
“随你。”
黎景在圈内是公认的好脾气，上一次他这么严肃，还是在某次电影首映礼，为了维护合作女演员的声誉。
不禁让人感叹，泥人也有三分火气，焦棠不仅敢怼记者，连导师也敢怼，这下可惹到了黎大导师。
之前被他怼得哑口无言的那位记者，更是一副幸灾乐祸的表情。
气氛一度降至冰点，秦霜挑起半边眉毛，齐晓琪和于墨无声对视一眼。
这时候还得靠主持人出面缓和气氛。
“看来焦同学对未来的规划很是明确哈哈，好的，让我们来看看导师们的评级。齐晓琪、秦霜、于墨三位导师不约而同给出了b，导师们对焦同学都抱有很大期待呢。”
“接下来，黎景给出的评级是……”主持人看清ipad上的字母后愣了愣，又很快回过神来，挂上专业笑容。
只是声音里还是带着明显的震惊：“黎导师给出的评级是d。”
“黎景学长，黎大影帝，我真是看错他了！”
私人酒吧里的音乐声，没能掩盖住闫琦的愤愤不平。
“你们以前关系那么好，就算闹过不愉快掰了，那也不能这么整你，公平呢？专业呢？作为导师的师德呢？！”
焦棠抢过闫琦抱着的半瓶酒，“行了，你别喝了。综艺节目认真你就输了。更何况，他不是会公报私仇的人。”
“看看，你到现在还在为他说话。我之前一直不明白，直到现在才发现，跟他闹掰绝对是你人生中最明智的选择。大家都被黎景伪装的温润如玉给骗了，这家伙就是小心眼又记仇的大尾巴狼。”
闫琦是在替他打抱不平，焦棠没法像怼键盘侠那样怼回去。
他觉得自己有些护犊子，容不得别人说黎景一句不好。
可等他真正走到黎景面前，又会下意识竖起全身的刺。
从小到大他都是这么矛盾且复杂，有时候，就连他也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对面的闫琦还在继续骂骂咧咧，伸手要拿那瓶没喝完的酒，被焦棠先一步抢走。
叶洛没来得及拦下，眼睁睁看着焦棠将大半瓶酒灌入嘴里。
闫琦在对面拍手叫好，转头让服务生又送两瓶。
叶洛无奈：“闫琦学长，你这是在拱火。”
“你不懂，这家伙看似淡定，心里肯定也憋着气，可不能让他憋坏了。成年人的世界，没有什么是一瓶酒解决不了的问题。如果一瓶解决不了，”闫琦将一根手指变成两根，“那就两瓶。”
说话间服务生将酒拿了过来，澄黄色的液体在桌面上反射出星星点点光。
酒的度数本来就高，焦棠刚刚喝得太猛，酒气上涌，没一会儿脸就红了。
焦棠本来不是这么轻易就被怂恿的人，只是今天的情况实在太特殊，他需要酒精压住心底翻涌的情绪。
就像闫琦说的，成年人的世界，一瓶酒足以解决问题。
两人一杯接一杯，叶洛压根劝不住，只能干着急。
还好这间酒吧私密性极高，就连许多大牌明星也经常光顾，完全不用担心隐私问题。
不到十点，焦棠和闫琦就都醉了。
叶洛从闫琦兜里摸出手机，用指纹解开锁定，打电话让闫家司机过来接人。
将闫琦安排妥当后，一旁的焦棠已经趴在桌上睡了过去。
成年后的焦棠仍旧比叶洛高出半个脑袋。
叶洛勉强扶着人往外走，幸好醉酒后的焦棠不吵也不闹。
电梯很快到达负二楼，停车场里回荡着两人的脚步声。
叶洛小心翼翼地扶着焦棠，在看到自己停在不远处的车后，稍稍松了口气。
一口气没松完，压着他的重量蓦然一轻。
地面上多出一道人影，在叶洛反应过来前，焦棠已经被对方接了过去。
叶洛慌乱地抬起头，对上了一双幽深的眼睛，他下意识缩了缩脖子：“您怎么会在这？”
黎景没解答叶洛的疑惑，在扶住焦棠脖颈的同时，一只手穿过他的膝弯，轻轻松松将焦棠打横抱起。
“等等，你不能就这么把学长带走。”叶洛快走两步拦在黎景面前。
大家总说黎景脾气好，成熟优雅，温润如玉。
可叶洛每次面对黎景，总能唤起他心底最深的那股惧意。
“我不能，你就可以？”
地下停车场又宽又阔，不知从哪灌进来一股风，夹杂着深秋淡淡的寒意。
“让开。”黎景的声音也被这寒意浸染过似的，周身的温度也消散得一干二净，“别挡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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