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郡主驾到
雨后初霁,呼吸间尽是泥土的潮气,阳光柔柔地照亮了这座偏远小镇。
“大牛诶,一大早上哪儿去了,才回来?”
“哎!”方脸汉子憨笑应道,“内子思念母亲,陪着去小住一宿,地里还有活儿,这不赶早又回了!”
“哎哟哟,甜蜜得嘞,快忙去吧!”街坊们笑作一团,有跟大牛关系好的还得怪声怪调几句,“腻死人啦!”“感情真好哟!羡慕都羡慕不来呀!”
“嘿嘿,好嘞!”王大牛也不恼,脸上始终挂着和气的笑,带着妻子张氏走向自家小院。
身材结实的庄稼汉推开院门,直奔屋后牛棚而去。
“你呀你,宝贝你那牛跟什么似的。”张氏掩好门嗔怪道,“等家里揭不开锅了,就杀了它吃肉!”
“嘿嘿,可不敢胡说!从小养大的,还指着它犁地呢不是……”
王大牛说着拉开牛棚栅栏,傻眼了。
黑色的水牛倒在血泊里,显然已经死去多时了。
“我的牛!我的牛啊!!”王大牛跌跌撞撞地扑上前,“谁干的?有人杀了我的牛!!”
张氏闻言心里咯噔一声,赶过去时丈夫已经抱着牛尸哭开了,牛身上皮开肉绽得教人不敢多看,斑驳的血迹铺了一地。
“啊!!”张氏尖叫出声,脸色变得煞白,“哪个杀千刀的杀了我家的牛?报官,赶紧报官!!!”
在本朝,私杀耕牛可是犯法的,现在人人都能吃饱饭,谁会想不开杀牛呢?听得王大牛家里哭喊不断,小院外围着看热闹的人议论纷纷。
“那边发生什么事了?”顾南枝正喝着茶,见不远处人声吵嚷,随口询问添茶的小二。
“听他们说,王大牛家里的牛不知道被谁杀了。”茶棚小二也是个爱打听的,始终留意着,“已经有人去请里长了。”
顾南枝点点头,留下一把铜板交代道:“喂饱我的马,我去去就回。”
“得嘞!”小二喜滋滋地收下,念叨着镇上好久没来这么大方的客人了,还是个如花似玉的漂亮姑娘。
顾南枝一路走一路打听,已经有了大致的猜测。
“让开让开让开!都让开!”里长不情不愿地拨开人群,身后跟着三名随从,“都围着作甚?散了散了,赶紧散了!”
人群散了大半,但仍有好事的远远站着旁观。
“王大牛,你哭哭啼啼像什么样子,不就是一头牛嘛!”里长走进小院,看着两眼通红的汉子气不打一处来,“近几年收成不好,你看谁还种地?趁这机会改行得了!”
“里长大人所言极是,妾身私下也劝过他好几回了……”张氏忍不住附和。
“里长,话可不是这么说的!”王大牛一梗脖子,粗声粗气道,“有人趁我们不在家杀了我家的牛,你身为里长可得为我做主!”
“做主做主,没说不做主…”里长满脸不耐烦,捏着鼻子进牛棚走了一圈,踢了踢硬邦邦的牛尸,“呕,昨晚下了一夜暴雨,就算有痕迹也早被冲没了,死头牛而已,又不是人命,还至于惊动我?”
“里长!!”王大牛不甘地挡住里长去路。
“这样,本来耕牛人为致死,你家是要摊责任的,看在昨天你不在家,又是无心之失的份上,我就不罚你家的款了,你看如何?”
“多谢里长大人!”张氏喜上眉梢,王大牛还想说什么却被她拦下,“还不快谢谢里长?”
“这么简单的案子都抓不到凶手,一镇之长也不过如此,有什么可谢的?”
一道清冽澄澈的女声传入众人耳中。
“是何人在此口出狂言?!!”里长的脸一下涨得通红,窄小的鼠目扫向门外。
人群自发向两边让开,少女的倩影显现人前。
此女身着绛红纱罩内衬白色短打劲装,头束马尾,身背□□,只出现的瞬间就晃了众人的眼。
来人正是先前在茶棚饮茶的顾南枝。
“行不更名,坐不改姓。”红衣少女一步步走近,“本朝骠骑大将军顾渊之女顾南枝,先皇亲封的清和郡主!”
话音刚落,四周哗然一片。
打量着顾南枝孤身一人,但她相貌气度又确实不凡,里长佯装镇定,嘴硬道:“郡主?郡主来我们这穷乡僻壤干什么?你说你是郡主,可,可有凭证?”
顾南枝早有准备,将手里的腰牌随意丢出。
里长手忙脚乱地接住,翻开一看,纯金打造的腰牌上赫然列着“清和郡主顾南枝”几个字,背面刻着“内务府授”和象征皇室的龙凤纹样。
“不知郡主驾到,小的该死!”里长哆嗦着将腰牌递还,心下骇然无比。
“好了好了,”顾南枝看着他精彩纷呈的面皮笑出声来,“还是说回案件,我听说隔壁梁氏与你素来不睦,是这样吗?”后一句越过里长同张氏说道。
“是,是的……”张氏见自家事竟引得郡主出面,不由得有些慌乱,“那梁婆子一向爱多管闲事,与我家住得又近,总是挑我家的毛病,”说到这张氏眼珠一转,顺着话说道:“难道郡主怀疑……?”
“不错,”顾南枝点点头,看向隔壁梁氏院落所在,“青天白日的在门口吵了这半天,他家却一直无人开门查看,实在可疑!”
经她提醒,众人这才察觉,围着的都是左邻右舍的熟面孔,唯独少了与王大牛毗邻的梁氏家人。
里长一个眼神,三名随从会意,走上前敲响了隔壁院门。
“敲敲敲,敲什么敲!”老妇人独有的尖酸叫骂声隔着木门由远及近,“谁呀?死人啦?一大早的扰人清梦!”
来应门的是位精神干练的老妪,见里长领着一帮人堵在自家门口,还不等里长解释就破口大骂起来:“朱老二,你别以为你当了什么狗屁里长就能欺负到我老太婆头上!领着一群呆鸟傻站在我家门前作甚?你今天要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我拼着一条老命也要把你们一个个告到县衙门去!”
说罢,梁婆叉腰横拦在大敞四开的院门前,大有不给个说法不罢休的架势。
“梁阿婆,大家都是乡里乡亲的,何必这么大的火气?”里长觑着顾南枝的神色,擦了擦额角流下的冷汗,“大牛兄弟家的耕牛被人杀了,我身为里长只是例行问话而已!”
“他家牛死了,关我家什么事!”梁婆高声辩驳,唾沫横飞,“啊,你该不会怀疑是老婆子我,杀了他家的牛吧?姓王的,你给了里长多少好处,竟如此听你的!该不会你媳妇把自己献出去了,你顶着老大一顶绿帽,还蒙在鼓里不知道呢,哈哈哈哈!”
“好你个腌臜的老虔婆!凡事都要讲证据,休要胡扯八扯!”张氏气不过回嘴。
“好啊!我倒想听听,你们怀疑我杀牛,证据呢?拿不出证据,我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里长被梁婆的泼辣阵仗唬住了,不停赔笑安慰两家,又小心地觑着顾南枝的脸色,希望这位远道而来的郡主能替他主持公道。
其实说好听是里长,说不好听不过是各家邻里乡亲的给面子,他们临竹镇地少人稀,各家祖上说不定都拐着弯地沾亲带故,他这个里长根本没处理过什么大事,平日里不过是些张家长李家短,就更别提什么带血的案子了!
趁着王大牛夫妇、梁婆与里长一行乱成一团,顾南枝已将小院内的情形仔仔细细地观察了个遍。
“别装了,牛是你儿子杀的。”
众人皆是一愣,齐齐看向一直无言的顾南枝。
“你个小丫头片子又是什么人?”梁婆面上露出刹那的错愕,很快又拧着眉头掩饰过去,“看你模样不像是本地人,怎么也要趟这趟浑水吗?”
“梁婆!休要无理,这位是…”
“你不用管我是谁,”顾南枝打断里长说道,“牛是昨天夜里死的,那时你儿子在哪?”
“他,他这两天都不在家!我怎么知道他在哪?”梁婆被她强大的气场所摄,眼神躲闪地飘回院内。
“撒谎!”顾南枝一声厉呵,吓得梁婆一抖,“院里柴火垛一点没湿,昨夜暴雨一直下到今早才停,分明是你儿子雨停后劈好的!”
“我儿在家是不假,可又能证明什么!”梁婆不死心。
“还有那双布鞋!”顾南枝不由分说地挤进院里,“昨夜雨下得那样大,若是出门必会打湿鞋袜,”顾南枝径直走向墙根蹲下查看,“男鞋,还是湿的,你怎么解释?”
里长匆匆跟进来查看,果然都如顾南枝所说,事情真相似乎呼之欲出。
“更是笑话!老婆子给儿子洗双鞋也不行吗?”
“那血脚印呢?”顾南枝起身走向挨着王大牛家的那面院墙,“大小与你儿子的鞋分毫不差,包庇罪犯当同罪论处,你怎么解释?”
顺着顾南枝葱削般的指尖看去,墙角阴影处果然印着一个带着血迹的泥脚印,若没有顾南枝指出,寻常人根本注意不到。
“那…那是……”梁婆张大着嘴说不出话来。
“还有这里,”顾南枝动作不停,接着又走到院墙内几棵竹子边上,“新翻过的泥土痕迹,如果是杀牛凶手的家,你说他会把什么藏起来呢?”
说着,顾南枝卸下背上的银枪,以枪杆作铲翻起土来。
“凶器!”里长福至心灵,第一个反应过来,再看那梁婆已经抖如筛糠,靠着门框不敢言语。
仿佛是为了印证里长的猜想,只听“锵”的一声,顾南枝从泥地里翻出一柄卷了刃的尖刀,当啷一声撂在众人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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