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案犯身死
“郡主冤枉!”
媚儿被面前的手指吓得花容失色,跪立不稳向侧坐倒,一手撑地,一手以帕拭泪,呜呜咽咽止不住地啼:“老爷待奴不薄,奴又是女子弱质,怎…怎能……”
顾南枝根本不给她哭诉辩驳的机会,斩钉截铁打断道:“你在暗中执行第二重计划,假周大人之手达成目的,打得一副好算盘!只可惜你惹错了人,上京顾家,岂容你一介外邦女在此搅弄风云?”
“说!”顾南枝柳眉倒竖,怫然怒视,诘道:“是谁指使于你?”
美妾哭声更甚,绢帕打湿大半,似有哭不尽的情殇与委屈。
“郡主大人!!望您明察!”何三一咬后槽牙,膝行两步拜倒在顾南枝脚边,“二夫人她久病初愈……”
“放肆!”一旁很快有人替顾南枝出声呵止,“你算什么东西,这有你说话的份?来啊,掌嘴!”
场面瞬间乱作一团!
哄哄闹闹的人声议论、娇泣不停的哀哀哭鸣、张牙舞爪的亲信打手跺出隆隆足音、何三又惊又俱以头抢地钝声咚咚……各色声响混杂一起,直吵得小郡主一个脑袋两个大,眼见着事情即将脱离掌控。
顾南枝无措后撤半步,她自知郡主身份实不一定镇得住这些自恃高位的大人物,可真当形势难以稳固,还是感到一阵目眩茫然——宦海浪险,哪里是她个有名无权的郡主安能停风捉浪的?
“夏郎中,”迎着顾南枝下意识的求助目光,郁离决然踏步上堂,振声道:“贵部好大的架子,已有郡主领旨查案,还须劳动你在此越俎代庖?”
夏良吉是为刑部郎中,六部官阶中最低等的干事,许是见惯了本部审案办案,又急于在这种场合挣面子,这才在无意中搅扰时局而不自知。
四下还是不静,郁离忍无可忍,终是一声断喝:“恬不知耻!!”
气随丹田,振聋发聩,连顾南枝、宋柏都被吓得一抖,遑论其他人就更是瑟瑟。
一时间,哭的闹的、行的动的全都如同下了定身符,厅上众人有一算一皆是呆立原地不知如何自处。
室内静若闻针。
“郡主有圣旨在手如同君临,皇上面前,诸位也敢这般肆意?”郁离怒极反笑,面上阴晴不定令人胆寒,“丑话先行,再有不请自言者,莫怪在下不给诸位留脸面。”
语毕,森冷含愠的目光扫视一众,被看到的无不低头默然,跟着移步出座,跪拜叩首山呼:“寒青君所言极是,望郡主宽恕我等倨礼之罪——”
顾南枝鲜见他这般模样,也是半晌无言,空气冷凝几欲成冰,心道多亏了郁离“寒青君”的身份,不然还真镇压不住这帮老奸巨猾……
“咳咳,”顾南枝硬着头皮出声,“呃……诸位快快请起,这个第二重计划……”
衣衫擦地簌簌,众人归位,再不敢制造响动,均得默然静听,堂下三名疑犯也都跪得规矩,无一不垂首候审。
“周府侧室媚儿,原是外邦人士,惯常使用吹针杀招和透心异毒,这是前提。”说回案情,顾南枝转眼进入状态,正色严词道:“听闻周大人第一重计划,借机谋下此二重计,便是当家父昏迷、被周大人唤入房中时,趁周大人不备吹针杀之!”
郁离再次抱臂退至一旁,满身戾气褪去,面上重又挂了欣然的笑。
宋柏颇为惊悚地觑他一眼,不动声色搓了搓胳膊上暗暗冒出的鸡皮疙瘩,心里骂他一句:狐假虎威!还不是借阿姐的光,才能在人前大出风头!
“为逃脱杀人罪名,媚儿将主意打到一旁昏晕的家父身上,脱下他外袍穿在己身,以匕首刺于周大人尸身,再将染血外袍穿回家父,掷碎杯盏,最后以上述之法营造密室,离开偏房溜之大吉。”
“媚儿,我再问你一次,你认不认?”顾南枝目亮如炬,直盯着媚儿瞧去。
“呵~”媚儿轻笑,不紧不慢抬手擦干脸上泪痕,悠然昂首与顾南枝对视,端的是无比风轻云淡,幽幽开口:“郡主此言,可有凭证?就算您贵为郡主、奴低贱为婢,空口白牙的,也不好污人清白不是?”
“还想抵赖,那我帮你回忆回忆,”顾南枝摇头叹道,“周府自案发以来封锁严密,连只苍蝇都飞不出,更不用说销毁证据?你在隔门操纵磁石门闩时的另一块磁石、杀人所用针筒毒针,以及透心毒药,准都被你藏于房中,让人一搜便知!如此,你可认罪?”
媚儿欲答,顾南枝只觉神识空前明晰,脱口而出:“还有迷药?…说不定……就连第一重计划也是由你献计,家父武功高强,世上少有能致其意识全失的迷药…你,你到底是什么人?”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就连周文滨、何三都不自觉往远离媚儿的方向挪了一挪,仿佛同跪一处的不再是娇娇美人,而是什么成精的蛇蝎。
巧目顾盼,美眸流转,媚儿倏地又笑,竟有着冰雪初融的光霁。
“郡主慧心巧思、颖异过人,奴自诩万全之策,竟被推理得分毫不差。”
“这么说你承认了?”顾南枝面上不显,心头自是一轻,又道:“我不相信这么大的局只你一人完成,想必是有人从旁指使,你若如实招来,定能从轻……”
话没说完,一直浅笑聆听的媚儿,突然直挺挺栽倒在地!只抽搐似的一挣,便再也不动了。
“这!这妖女又在使诈?”“房上!房上有人!”
顾南枝一惊,急急仰头望去,却只看到黑影转瞬即逝,徒留屋顶一方被掀开的寸瓦!
“追!”顾南枝一声令下,门外衙役应声而动。
郁离皱眉,几步上前去探媚儿鼻息,道:“她死了。”
“什么!”
顾南枝扑到跟前,扶起媚儿尸身,郁离默契十足托起头颅,让她看得更清楚些——媚儿白皙脖颈之上赫然立着一根银针!
又是吹针!?
“怎会这样……”顾南枝松开尸身,呆呆坐在地上,“她这是……被人灭口?”
“看来此女背后……还潜藏着更深的秘密,”郁离凑近低语,“阿枝,冷静,先结案,此事容后再议,大人们都等着呢。”
顾南枝定了定神,起身宣布:“案犯媚儿身死,此案已结!”
闹得沸沸扬扬的周府凶案竟落了个这样的结局,众人在惶恐唏嘘中作鸟兽散。
周文滨、何三更是被吓得面无人色,瘫在地上抖如筛糠,生怕发生在媚儿身上的祸事同样取了自个儿小命。
“你们也下去吧,”顾南枝有气无力地打发他们离去,“杀手冲着媚儿而来,你们回房不会有事。”
他二人不敢多嘴,屁滚尿流地退下了。
此案虽破,可顾南枝心中没有半分喜悦,更多充斥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沉郁之情。
顾南枝、郁离滞留周府善后,宋柏自然跟随在侧。
随后,媚儿房中的确搜到顾南枝方才所说物什,坐实此女真凶之名,可她却再没第二条命抵罪了。
“确是透心毒无误。”宋柏这一套验毒流程已是驾轻就熟,开箱即证,将那枚置媚儿于死地的银针妥帖收纳。
几人来到媚儿院中,看衙役们在房中进进出出,将那些凶器、血衣一一搜罗摆列。
“昨日来时总觉得哪里不对,”顾南枝闲闲站在一边,无意似的提起:“现下才终于明白是何故。”
“是为何故?”郁离顺话问道。
“太淡了,她房里没有半点香气,”顾南枝语调平缓地答,“豪门贵宅,又是宠姬美妾,不用些香料熏衣我是不信的。”
“定是在我们到来前特意驱过香,”顾南枝一偏头,将荡过来的马尾发梢拽在手中圈弄,道:“发案当夜,我闻到我爹衫上异香缠绕,且外袍衣带系法有别于我家常用‘玉扣结’,只可惜这些在当时不足为证,我就没说。”
郁离点点头,专神望着她。
“而后查察线索纷杂,我将此事抛诸脑后,直到刚刚在花园中又嗅出那股异香,加之阿柏提醒,得知此乃西域特产幽兰花独有的香味,这才想通了关节。”
“早些时候周夫人曾提过一嘴,媚儿本是异邦女,再联想这绝技、异毒、怪石、奇花,不难断出凶手身份……”郁离觑她仍是闷闷,语调一转,赞道:“阿枝心思缜密,竟能将风牛马不相及的信息串联起来,断案一道,真是大有精进呀!”
“啊是吗,”顾南枝恹恹,“你不早都知道。”
“哈,哈哈……”郁离自讨没趣,只得干笑两声遮掩过去。
“郡主,”一衙差抱拳埋首上前,“搜出若干证物,请郡主过目。”
“过去看看。”
算时间应是临近午间,可头顶上仍是坠着阴沉的稠云,天光不亮反暗,直教人更加气闷。
院中架了张条案,上面渐次放着些物件。
“阿姐!你看!”宋柏指着最左一侧的玄木细管,忙不迭提醒顾南枝。
“这便是凶器了,”因担心吹管沾毒,顾南枝没敢触碰,踱着步子向后看去,“再往后……装针的盒子、盛毒的罐子、领袖染血的裙衫…都在这了……诶?那是什么?”
最末处放着一团内翻卷起的衣物。
郁离撩袖去拆,打开一看,竟是一身男人衣物和假发套、假胡子!
顾南枝眼神连动,喃喃道出一句:“果然……这便说得通了,媚儿是那夜京郊刺客之一,乔装成男子淆乱视听…可她与你素不相识,为何要杀你?”说着望向郁离,后者也是一副眉心深皱、苦思不解的模样。
“媚儿只是个有点‘锋利’的棋子——现在来看,也不过是枚弃子罢了,”郁离冷哼一声,“真正想杀我的,怕不是她背后的下棋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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