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左丘之府
左丘良府上的管事早早就将买好的两个侍女带到了收拾好的院落，介绍了一些日常行程外，又将他们带到左丘良院落之前，不忘细心嘱咐一番，“这里头可以是主上的女人，一会儿你们可要仔细服侍！”
两个侍女早身在淳洲怎能不知左丘的大名，那传说中杀人不眨眼，暴戾易怒，血腥无比的左丘主上啊，主上的女人也定是难伺候的主子。被选入之前她们就已经写好了遗嘱送往家里，能活着都是万幸。
她们此时听到管事的如此说，两个人抖得如同筛子一般，嘴里吐出含糊不清的几句：“小……小的遵遵遵遵……遵命，一定会细心照顾。”
管家早习惯选入这里的小厮这般举止了，也不再说什么，负手走开了。
傅冰安在左丘良那舒适的床塌上睡到了日上三竿，醒来之时，她不紧不慢的掀开床幔向外探去，并不见左丘良的身影。
她起身准备穿鞋，却见两个小丫头踩着细碎的脚步走了进来，两人都低着头，没有看她一眼，整个身子形成了拱形，看上去极为奇怪。
“你们是……？”傅冰安问道。
两位赶忙回答：“小的是来服侍您的。”说罢，其中一人弯下腰给她穿鞋，另一个则转身替她取了一件女子里衣要替她换。
傅冰安不是没有受过侍女服侍，之前在迟依的府上也有侍女，可是却与现在不同，没有左丘良这里这么卑躬屈膝的样子，连脸都不敢抬起看她一眼。
“你们怎么不抬头看看我？”傅冰安声音放软，问道。
却没想到这句话说完那两人头埋的更低了，局促的回答，“主子天资容貌，小的不敢贸然直视。”
这都是什么规矩？傅冰安心中思量，难不成这是东部的风气？
此时一双鞋已经被侍女穿好在脚上，侍女扶着她站起来，替她套上了羽缎里衬，然后小心询问她今日想穿哪件衣服。
傅冰安随便指了一个，侍女反应急速，手脚麻利的去将那件莲青色烟纱裙给她穿上，又扶着她去净手室梳妆。
这里是左丘良的房内，并没有女子梳妆的用具，两位侍女见如此，纷纷愣了一刻，第一反应竟不是去取，而是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求主子责罚，小的准备不周！”
傅冰安怎能见得如此场景，她蹲下来将两位侍女扶起来，轻声安慰道。“怎会责罚你们，在我这里，绝不会有责罚，去取就好了。”
两位竟然听了这话更是不知所措，颤抖着跌跌撞撞的跑出去取女子梳妆用的物件。
傅冰安不可思议的看着两位跑去的背影，不由的有一些难过。
不仅是替这些侍女小厮难过，也替左丘良难过。
因在她笔下，左丘良只是一个反派配角，她从未详尽的描写过他的府所环境与生活日常，可如今看着，他这淳洲之首当的并不痛快，还不如疯掉的安定王。
周围人皆对自己充满畏惧，生活的每时每刻都见不到一丝笑颜，只有打躬作揖，必恭必敬，这是何等的孤独，也难怪左丘良失去了快乐的能力。
两位侍女很快便回来了，替她搽粉描眉，又做了发髻。
傅冰安从铜镜之中窥觑到她们的惶遽的脸，忍不住开口道：“你们叫何名，以后我好唤你们名字。”
那两位侍女对视一眼，惶急回答：“管事的说了，这里的下人都没有名字，主子想叫什么奴婢就是什么。”
“竟有这种道理！？”傅冰安有些气愤，虽说古代等级制度无可避免，但是名字也不让人有，那不是把人视作牲畜一般吗？待会儿他一定要好好问问左丘良这是什么怪癖。
“你们原先叫什么，如今在这里就叫什么，不用害怕。”傅冰安轻言细语，试图让这两个人有所安慰。
那两个侍女斟酌了好一番，才轻吞慢吐道：
“奴婢叫幸芝。”
“奴婢叫雁山。”
傅冰安含笑道：“好名字，你们家中父母定是一番心思替你们取的，以后不管到哪都不要丢掉这个名字，可好？”
幸芝与雁山从未想到傅冰安会这么的和善，又是惶恐又是欢喜的点头。
一切都穿戴好，傅冰安简单用了点早食，就出去了。
这个府邸比她想象的还要大，当初只是在空中的混沌中看了个大概，如今真的走在其中的时候竟觉得地不像是一个府邸，像是宫苑或庄园，还没走过几处就见到了不小的水潭和假山，周围的殿宇的琉璃瓦片泛着潋滟的光。
唯一不足的是，这里有种死气沉沉的感觉，她往身后看去，却被吓了一跳，不知不觉身后怎么跟了这么多的人？她几乎是在各种侍卫小厮和她的侍女的簇拥之下前行，而后方的这些人一个个无声无息的垂着头，好像是死物一般。就连踏在青石板上的脚步声也仿佛只有她一人。
算了，还是去找左丘良吧，傅冰安转念想。
“你们主上在哪？”她开口问道。
身后所有人竟然肉眼所见的一颤，然后有人说道，“小的引您去。”
绕过了弯弯角角，走过了许多小径，终于到了左丘良所处之地，是他的书房。
傅冰安看向匾上的题字：龙在阁。
嗬，好一个嚣张的名字。
傅冰安提裙踩上了这龙在阁长长的台阶，然后从殿门口探头向里望去。
左丘良斜靠在窗边的矮踏上，手中拿着一本书。
窗外清风扑面，他没有束发，乌发如云披散下来，剑眉修长。
察觉到了有人在门口的气息，他抬眼瞧了一下，看到了傅冰安粉嫩的半张小脸和偷偷张望的乌溜溜的眼珠。
“你在这里做什么？”左丘良说着就唤她进来。
傅冰安瞟了一下这殿里的样式，然后回答道：“闲来无事，来看看你。刚刚与他们一起逛了逛你的府邸。”说着就指向身后，却发现自己身后哪还有一人！刚刚簇拥着自己一起走来的大部队此时看见她入了主上的殿阁都吓得躲藏的无影无踪，他们都知若是在主上周围，难保随时因为小事迁怒与自己难逃一死，还不如缩得远远的。
“诶？”傅冰安有些疑惑，“刚刚还有一群人跟着我，怎么一转眼就不见了。”
左丘良当然知道是怎么回事，他被傅冰安这呆样惹的有些想笑。
“为了保命，逃了。”左丘良淡淡的解释给傅冰安。
傅冰安走到左丘良面前，坐在矮踏另一边，却闻到左丘良身上淡淡的血腥味。
“你晨间都在忙什么？”傅冰安忍不住问道。
左丘良神色微微一动，垂眸道，“没什么，解决了一些人而已。”
傅冰安想起，左丘良在这淳洲杀过的人不比在西部的少，都是一些残余乱党。
她神色沉了下来，很认真的给左丘良说道，“阿良，你除掉残余乱党我可以理解，但是你对府中人怎么也这么狠厉呢？”
左丘良挑眉，不知她所言何事。
“你规定这里的人不能抬眼看你也就算了，怎么连人家的名字也要夺去？”傅冰安愤愤道，“人没了姓名，如同没了根，又每日惶恐度日，难免会让府上的气氛阴沉。这样你怎能在自家府中寻得开心呢？”
左丘良的脸色有些阴郁，沉声道：“我何时取人姓名？”这种无聊的事情，他想都不会想。
傅冰安瘪嘴说道：“还说没有，那你们府中管事的叫何名？”
左丘良：“……”
傅冰安继续说道：“那之前服侍你茶水的小厮叫什么名？”
左丘良：“我怎知？”
“那……你院内贴身服侍的你小厮叫什么名？”
左丘良有些愠怒：“这种事情我怎知道？”
傅冰安两只胳膊抱在胸前，说道：“他们早已告知我你不许下人在府中留有名字，你当然不……”说到一半她却生生愣住，重新看向左丘良的脸，像是考虑到什么，有些恍然。
突然有些事情慢慢在心中明了，她睁大眼睛，说道：“左丘良，你不会是记不住旁人名字吧？”
左丘良微微一愣。
傅冰安恍然大悟道：“并不是你不准别人在你身边留有名字，而是你根本记不住他们的名字，随意叫他们，久而久之管事的自然就会以为你禁止府内众人有自己原先的名。”
傅冰安对自己的绝妙分析暗暗鼓掌。
左丘良却咬着牙，俊容有些不自然，“荒唐！”
傅冰安淡然一笑，“那你说，之前在赶路来东部之时，与你刀剑相向的男子名叫什么？”
“当然是范……范……”
傅冰安噗嗤一笑，继续说道：“在船上我相识的女子，和你介绍过，你也在锦宁乡遇到我们二人，她叫什么？”
“这……”
傅冰安继续说道，“我们初遇那日，那所庄园的主人是谁？”
“哼，那老头死在我掌下我怎会忘记，不就是东里……东里……嗯……？”
傅冰安终于忍不住狂笑，“哈哈哈，阿良，原来你记不住人的名字啊！”她笑的很是爽朗，胸腔也是一颤一颤的，笑够了，她又好奇道，
“那阿良，你又是怎么一开始就记住我的名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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