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身不由己的人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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郝婕深夜才回到家。
父亲自从回国以后就一直守在医院，母亲也差不多，有时候拿衣服回来洗，再做点汤啊粥的带过去，爷爷偶尔能吃下去几口，基本还是靠营养液在维持。
母亲心疼她东奔西跑，想劝又没法劝。
关于公司的问题他们曾经多次心平气和地谈过了，父亲母亲性子淡泊，觉得爷爷给他们留了足够的股份，拿在手里年年吃分红就可以了，他们在新西兰养牛种菜，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能呼吸到新鲜空气还锻炼身体，空闲的时候自驾来个环岛游，好似神仙眷侣；但郝婕从小跟着爷爷耳濡目染，就喜欢做生意，也亲爷爷，不希望爷爷毕生的心血被别人毁了，姑姑家如果是同样认真做事的人，她还不至于这么放不开手。
父亲母亲说郝婕自己非要把不属于她的责任背负上身，郝婕说父母太不为爷爷考虑，他们谁也说服不了谁。
好在谁也不强迫谁。
既然很多事不必再讨论，母亲跟她说了几句要注意身体之类的贴心话，便过去睡了。
郝婕打开电脑，开始拟合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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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月的江边，北风肆虐，人们不再乐于在这里停留，周围冷清了不少，只有游轮还在敬业地开来开去。
郝婕鬓角没有编起来的碎发被风吹乱了，在她颊边不断飞舞，别有一番美感。
谢雪鸥有点失神望着她，良久才想起来问：“jessica，有什么事不能在公司说，要来这里？”
郝婕反复拨弄整理着头发，又再次确认了四下无人，才说道：“这里好，不怕人偷听。”
见她表情严肃，谢雪鸥也严阵以待：“有什么秘密任务要交给我？”
“先说说你最近的事。”郝婕也不急：“做得怎么样了？”
“都在稳步进行中。”谢雪鸥答得官方。
“是吗？”郝婕意料之中：“可我并没有看到效果。”
“jessica，你知道的……”谢雪鸥一脸为难：“我这工作也没办法量化，要想一天两天就看到效果，有点难啊。”
郝婕看着他装模作样拿腔拿调的姿态，强压下心底的厌恶，冷声问道：“还是说，你需要一点激励？”
“你看你，老这么想我！”谢雪鸥讪讪地笑了：“你给我的待遇已经够好了，我不是不知恩图报的人……确实是最近这形势有点棘手，我真的在尽力啊！”
“老实说你想要什么，我大概能猜到。”郝婕不想再与他多说废话：“但我想面对面听你亲口说出来。”
“啊？”谢雪鸥很无辜：“我想要什么？我想要的就是像现在这样，跟着一个好老板，有份好工作啊，这不已经实现了吗？”
郝婕忍得有点辛苦了：“谢雪鸥，你一向自诩坦荡，想要什么就会努力去争取，怎么现在想听你一句明白话这么难么？”
“jessica，我觉得你可能真的对我误会有点深。”谢雪鸥还在坚持：“我在你身边这么久了，我是真的只想对你好，尽我全力帮你，只因为你是你，没因为别的。”
听到这种本该令人感觉甜蜜的话，郝婕没有体会到一丝丝开心，她直截了当问了：“那如果我叫你跟我结婚，你是愿意的？”
“啊？？？！！！”谢雪鸥显然被震惊到了，眼里瞬间闪过不易被觉察的欣喜：“jessica！你在说认真的？！”
郝婕对他这种掩饰得极好的心思选择视而不见，她需要说清楚自己的道理：“你知道吧？臻洋跟很多公司不一样，占股比例并不影响投票权，我爷爷为了避免自己不听别人意见搞一言堂，一开始就规定只要有资格进董事会，不管占股多少，就是一人一票。”
“嗯，这我知道。”谢雪鸥把欣喜若狂的情绪先放一边，努力冷静下来思考：“所以才导致销售部那么嚣张。”
郝婕难得在他面前笑了一下（冷笑也是笑），调侃道：“是的，他无意中给自己挖了一个坑，毕竟没想过我姑姑一生生了俩孩子。”
“你是希望我能进董事会帮你？”谢雪鸥试探着问。
“我需要一个信得过又能做事的人，你是最佳人选。”郝婕点了点头说：“你成为我的丈夫，进董事会才能顺顺利利，不让人有什么话说。”
谢雪鸥沉默了半晌，没给出更多的反应。
其实，这正是他自己步步为营、小心铺排的理想结果，这样的结果，他曾多次幻想、憧憬过，如今终于成真，总有种不太像在现实里的感觉。
“我们不会是真正的夫妻关系。”见他似乎有点向往了，郝婕及时阻止了他的想入非非：“你需要做的，就是在任何投票的时刻，坚决站在我这边，帮我坐好ceo这个位子，同时充分发挥你的能力，帮臻洋稳住股价，便可以功成身退了，时限我们再商量。事成之后，你会得到臻洋3的股份作为报酬，臻洋最高市值曾经达到过七千亿人民币，按这个最高值算，届时你至少能拿两百亿，你觉得，这个条件可还算合理？”
为了让自己将来手中的股份更值钱，他总该打起一百二十分精神来做事了吧？
“我一会儿把协议发给你，如果你看过没问题，咱们就签了。”说得差不多了，郝婕开始收尾：“还有一点就是，关于这一切，你不能向旁人透露半个字，无论是协议期间还是过后，否则我们的任何约定都立刻作废，我还会向你追讨由此带来的所有损失。”
到谢雪鸥表态的时间了，郝婕比他预想的还是要更理智一些，理智得近乎绝情，他有些失望，不过也还好，他信来日方长，现在么，再拔一拔姿态也很有必要：“你考虑得这么周全，我不答应好像都不行。”
“我不逼你，你再好好想想，多想几天。”郝婕顺水推舟，给足他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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郝亚锋最终没有熬过这个冬天，连最冷的时候都没有熬到，还是撒手人寰。
临别前，他一直抓着哭成泪人的郝婕的手，话又说不出，眼神也没有焦点，就只能紧紧抓着她的手，表达自己最后的牵挂。
郝婕在他耳边不停地说：“爷爷、爷爷，孙女儿会好好的，孙女儿已经找到了她的幸福，马上就要结婚了！爷爷，您安心吧！爷爷，孙女儿永远永远永远爱您！”
旁边父亲母亲姑姑表弟听到她这些话，各自露出不尽相同的奇怪表情。
父亲母亲的想法大概是：虽然这个女儿一向自作主张惯了，从小给她的教育环境也是足够尊重，但结婚这么大的事都不跟人商量一下，还是有点夸张了！
至于姑姑一家……算了，他们根本不重要。
重要的是，一场看起来声势浩大、波涛汹涌的危机，总算有解决的希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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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一婷在酒店大堂等了很久，终于又见到了那个心心念念的身影。
男人健康黝黑的肤色与风尘仆仆的旅行者打扮互相印证着他的性格，他一刻也坐不住的，攀岩、徒步、骑行、自驾、扫街……各种户外活动从不间断，想必这些年，足迹应该已经遍布全世界了吧。
贺一婷第一时间朝他飞奔过去，害怕他又转眼就消失不见，冲到他面前，想大声喊出他的名字，嘴张了好几次，偏偏就是发不出声音。
男人看清楚她的样子，也愣在了当场。
要不是站在路中央有点挡住了别的住客，他们能就这样默默对视直到天荒地老。
“怎么会找到这里？”在大堂一角坐下，男人先开口问道。
“我朋友正好在跟你谈店铺买卖的事，我求她给我的地址。”贺一婷有些过于小心翼翼了：“不是我特意查的。”
“哦。”男人淡淡点了点头。
“怎么……不回家去住？”贺一婷依然神色卑微，卑微得好像变了一个人。
“家里一直没人收拾，不太方便……”男人还是一副淡然客气的样子：“正好我也打算把房子卖掉了，索性就住酒店。”
“你真的……要把这里所有的物业都卖掉？”贺一婷焦急地问他：“以后不打算再回来了？！你……你舍得？？？”
“本来我在国内也没待过几年，谈不上什么舍不舍得，你知道的。”男人语气平静说着：“反正我也是一直居无定所的。”
贺一婷心慌意乱得手指直抽搐，她交握着双手，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男人看着她这个样子，眼神有些哀伤，不过还是起身说：“我明天要很早起床，先上去了，酒店房间，就不请你去坐了，你回吧。”
“冠文！”贺一婷也跟着站起来，这个多少次午夜梦回都不敢大声呼喊的名字，终于冲口而出，可接着，她还是中了邪似地笨嘴拙舌：“我……我……你……我们……”
男人大步流星没有回头，也许听见了，也许没听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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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一婷失魂落魄回到家，贺一航在客厅里等她。
见她回来，贺一航满脸不怀好意地笑着迎上来：“大姐这么晚，是去见谁了？”
“与你无关。”贺一婷身体累心更累，不想跟他纠缠，绕过他往楼梯走。
“诶～～～姐～～～”贺一航伸手拦住了她：“还真以为我不知道啊？见我前姐夫去了吧？”
贺一婷大惊失色：“你！！！”
“我怎么会知道？”贺一航笑出声来：“当我还像以前那么傻吗？现在这种紧要关头，我能不提心吊胆注意你的一切动向吗？怎么，又盯上前姐夫那15的股份啦？但是怎么说呢，很简单的算术题，妈手头股份有25，你6，加上前姐夫的一起21，就算你再游说游说林董，利用他的陈年旧恨来跟我对着干，你们加起来一共也才24啊！所以……继续努力吧姐！”
一口气说完这些，贺一航得意得不得了，挤眉弄眼的，抢先上了楼。
贺一婷怒目圆睁看着他的背影，面对他跟自己根本不在一个频道上的思路，生气都气不到一块儿去，更觉憋屈抓狂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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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静的地下停车场，俞宗光刚从车上下来，眼角余光就瞥见有人在飞速向自己冲过来，吓了一跳，还想找点什么东西保护一下自己，定睛一看才看清楚黎璟淳的样子。
啧，这个人……
黎璟淳气喘吁吁的，手里拎着个礼物盒，他眼都不眨紧盯着俞宗光，有些急躁又有些慌张：“俞宗光！你穿成这样是想上去干嘛？！”
好家伙，邵芳华这个通风报信的也不顶用啊！怎么还漏了今天这个这么重要的日子呢？！
要不是他自己脑子突然灵光一现，记起父亲真正的生日，紧赶慢赶买礼物给他，怕不就生生错过了这一part？！
吓死人了！！！
每年父亲真正的生日（身份证上写错了没改），都是自己一个人不想被打扰地来这家隐秘的私房菜馆，静悄悄地过，也不知道这个女人是使了什么手段才得知的！
俞宗光被他问得怀疑人生：“我穿成怎样了？？？”
是啊，这身大冬天才能穿的旗袍，不薄的面料，带着细绒，从头裹到脚，没露胳膊没露腿，穿成这样怎么了？？？
可……可……可……可她这身段儿，这细腰和翘臀，这……这……这……这傲人的胸脯！这是去见一个长辈该有的样子么！！！
黎璟淳气急，伸长胳膊往她车上一搭，直接把她圈住了，有点重量的礼物盒“啪”一声甩在车顶，都不知道有没有蹭掉漆，但他管不了那么多了：“总之，你不能上去！今天让我跟我爸一起过！你、你别打扰我们！”
俞宗光被他逼近靠在车旁动弹不得，因为稍微一动弹就会撞进他怀里去，她有些窘迫，实在是太久没有跟一个男人这样亲密接触了，即使今天做足了心理准备，还是觉得浑身不自在啊。
她轻轻推了推黎璟淳，很快又缩回了手，似被他坚实的胸膛烫到，说话也没了底气：“你、你、你让开……”
她的声音在轻微发抖，精心妆扮过的嘴唇也是，黎璟淳呆呆看着，脑子一热，鬼使神差就亲了上去。
“……”
“……”
俞宗光整个人都僵住了，浑身血液似乎在这一刻被瞬间抽干，她仿佛再感觉不到空气的温度，嘴唇的触感便变得尤其火热，是这些年，不，是这一辈子，从未有过的火热。
什么情况？？？？？？黎璟淳反而有些懵，他完全不知道自己此刻在干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干、以及这么干的后果将会怎样……他只知道……算了先搂住她的腰再说，刚刚看着感觉还挺好搂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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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
这一声，比刚才车顶那声清脆响亮不少。
俞宗光看黎璟淳捂着脸还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举着的手收不回来，随时准备再给他来一巴掌。
流氓，无赖，是不是这样强吻惯了别人，从没想过居然有一天会挨打么？！
“黎璟淳！！！”她努力让自己镇定又强势起来：“你是不是疯了？！”
“我……我……我……”这一巴掌打得是真狠呐，黎璟淳脑瓜子嗡嗡的，索性豁出去了：“我是疯了！我从见到你第一眼起，就疯掉了！我现在肠子都悔青了！我应该那时候就这样对你！而不是等到现在这个局面！早打迟打都是打！至少那会儿打完，你还有的是机会了解我，喜欢我，爱上我！我也不用眼睁睁看你去完这个男人身边去那个男人身边！”
俞宗光惊奇地发现他眼中有泪光闪动，是真打疼了吗？
至于他说的话……不听不听不听，一个字都不要听！！！
见俞宗光什么触动也没有的样子，黎璟淳只觉得浑身一阵冰凉彻骨，这女人也太铁石心肠了吧！他可是从来没有这样情真意切地跟人坦白过自己心声呢t_t
既然如此，是不是还得用平时那一套？他理了理思绪，吸了吸鼻子，说：“俞宗光，我不管你要做什么，你考虑考虑我，我怎么看也是一个好过我爸的选择，至少我年轻，再说了，过个十几二十年，我爸的一切还不都是我的，你急什么呢？”
“你这样咒你爸，他听到该有多伤心？”俞宗光冷冷地说。总算变回正常的样子了，刚才那样真的吓人，她承受不起。
“不是咒……是跟你摆事实讲道理……”
“够了。”
黎璟淳话没说完，就被一个威严的声音打断了。
◆
黎国钧站在不远处的柱子旁，也不知道站了多久，看到、听到了多少。
他缓步走过来，看着俞宗光：“是不是来陪我过生日的？”
“嗯。”俞宗光点点头，自然挽住他的胳膊，看起来不是第一次挽了。
黎璟淳仿佛听见什么东西掉在了地上，哗啦啦碎成了渣渣。
黎国钧又看向儿子：“最近很闲？”
“没有没有！”黎璟淳挠着头：“我来这儿……见一客户！我我先上去了啊！你们、你们慢慢……那……那什么……礼物别忘了拿！”
磕磕巴巴说完，他仓皇转身，落荒而逃。
俞宗光放开黎国钧的胳膊，取下车顶的礼物盒，啧，果然漆被蹭掉了一块……
“小黎还挺有心。”她娇声说着：“这个先放您车里去吧？”
“好。”黎国钧点点头。
俞宗光提着礼物盒，一步三摇朝黎国钧的车走去，有《花样年华》里张曼玉那感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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