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是心痛的感觉

贺一婷跌跌撞撞走在大街上，茫然四顾，偌大的世界，根本没有她想去的方向。

        她觉得自己这段时间非常地不可理喻，是她以前见到都想嘲笑、唾弃的蠢女人，为了一个男人茶不思饭不想夜不能寐，工作工作没心情理，身体身体也可劲儿糟蹋……

        其实这世间，谁离了谁不能活啊？这么多年了，她自己一个人，不是过得好好的么？不是人前呼风唤雨潇洒自如从容得很么？

        她明明不需要男人，尤其是那种，领结婚证当天就跑掉、还把她父亲气得半死的男人。

        她当时就已经卑微到尘埃里去了，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她低声下气，剖心剖腹：“所有的一切，都是真的！我这个人是真的，我们的婚姻是真的，我爱你，也是真的！丁冠文！我没有骗你！！！”

        可人家就是头也不回，丁冠文，我恨死了你的头也不回！！！

        她捂着心口蹲了下去，心太痛了，太痛了，痛得没有力气再往前走一步。

        她突然想起俞宗光的话，对哦，看医生，真的要去看医生了。

        ◆

        市一医院，门诊室。

        暂时没有什么病人来，何丰良正在耐心地给学生讲解着什么，有人敲了敲门，贺一婷的脸迟疑地一点一点出现：“请问是……何主任吗？”

        “你好。”何丰良站起身：“是的，请进。”

        贺一婷看了看这满屋子的学生，有些慌张：“您好，心内科的冯主任叫我过来找您，她说……说……我这里……”

        她抖着手指着自己的左胸，实在是有些说不出口，被这么多人看着，比股东大会什么的，可怕多了！！！

        可扭扭捏捏又不是她的本性，她还是一咬牙，挤出了一句：“……有个肿块……”

        “行，病历本给我。”何丰良倒是大大方方的：“贺一婷是吧？你坐那儿，我给你查查。”

        “查……”贺一婷一听更加慌乱了，这、这、这是要过来上手给她查吧！！！

        整个乳腺外科门诊今天出诊的大夫她看遍了，没有一个女的，这位头衔是主任医师，看着面相还挺斯文和善，她可是犹豫了半天才鼓起勇气挂号的！

        何丰良看她不动换，表情有异，以为她是介意这一屋子的学生，便说：“没办法，贺女士，我这儿有教学任务，你要实在介意，我让男生们先出去？”

        “好。”贺一婷恍恍惚惚点了点头。

        这也……没什么意义吧其实……这何主任不也是男的么？！

        但她此刻没有办法这么逻辑清晰地思考，从心内科冯主任跟她说，她不是心脏有问题，是乳腺有问题，她就整个人都懵掉了。

        ◆

        何丰良搓热了双手，开始仔仔细细地检查贺一婷的双侧□□。

        大概为了缓解这有点尴尬的气氛，他嘴里一直轻柔说着话：“一个乳腺外科，一个妇产科，男生是最不受病人待见的……可惜啊，最终选择外科的女生少之又少，毕竟这是个体力活，有些复杂的手术，没八九个小时下不来……你说，都不让男生看，实习生们累积不了经验，过几年医院还有没有能上手术的年轻大夫，可能都成问题了……是不是？”

        贺一婷听着有道理，连连点头，暗笑自己的封建思想，心情放松了不少。

        许是受了他这番话鼓舞，旁边有位女生上前一步问道：“老师，我可以，也查一下吗？”

        何丰良看了看贺一婷，贺一婷刚刚还在心里自我反省自我教育了一通，不想这么快打脸，又看这女生一脸真诚加热切，便说：“可以，不过稍微快一点吧。”

        “好的。”女生也学老师的样子，搓热了双手，轻触贺一婷的左胸。

        贺一婷才想起来问自己的情况：“何主任，我这到底……是什么问题？严不严重啊？”

        乳腺癌，这个名词对她来说并不陌生，近年来各种医学科普还是挺到位的，尤其关注女性健康这一方面，她平时做慈善都会接触到，只不过，切切实实要发生在自己身上，还是令她有种五雷轰顶的炸裂感。

        不会的，不会的，不会什么倒霉事都发生在她身上的，她一遍一遍在心里这样安慰着自己。

        何丰良的表情并不凝重，指了指还在认真检查的女生：“你来说说。”

        女生又着重触摸了肿块位置一会儿，才笃定地抬起头回答老师：“肿块大小在2x3厘米左右，质地较硬，有韧性，边缘光滑，活动良好，无明显压痛，应该是，纤维腺瘤。”

        “瘤？！”听到这个字，贺一婷登时脸都变白了，衣服咧着也顾不上扣了：“是什么？！是、是乳腺癌吗？！”

        何丰良轻轻一笑，走回自己的办公桌旁坐下，几个女生上前给贺一婷衣服拉好，纷纷安慰她：“不是的不是的！纤维腺瘤是一种良性肿瘤，没关系的！不用担心！”

        贺一婷脸色这才缓了一缓，不过最权威的何主任还没发话，她实在不敢彻底放下心。

        何丰良一边拿过贺一婷的病历本在上面开写，一边说：“很简单，做一个门诊小手术，肿块切下来做病理，还是要以病理结果为准哈！”

        贺一婷有点回过神来，逻辑重新在线了，问题便一个接一个：“可是何主任，刚才这位同学说什么无压痛，明明我有时候会很痛的！确定检查清楚了吗？需不需要再做别的什么？x光、b超之类的？”

        “这个疼痛跟你情绪，还有生理期激素变化，都是有关系的。”何丰良边敲着电脑边说：“我现在给你开一个彩超，你去做一下，回来约一下门诊手术的时间，好吧？”

        “手术……”贺一婷喃喃着，感觉似乎松了一小口气，心却又往上提了提：“何主任，一定要做手术吗？不能……靠吃药，把它消下去吗？”

        “贺女士。”何丰良脸色严肃起来，双手交叠放在桌上，直直看着贺一婷，看得她有些心里发毛，语气倒还算温和：“肿块它已经长出来了，是个实物了，就没有凭空消失的道理，如果你早点发现，早点过来，咱们还可以说先观察看看，但现在它已经长得太大了，到目前为止，我还可以不那么严格遵守小心谨慎的原则跟你说一句，良性的可能性非常非常大，但继续等下去，等个一两个月，半年，甚至几年，它会发生什么变化，往好的方向去还是坏的方向去，没有人可以保证，你明白吗？”

        “我……我……”贺一婷被他说得一愣一愣的，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

        “门诊小手术真挺简单的。”旁边又有学生偷偷安慰她：“都不用全身麻醉，你可以听到我们说话，知道我们在做什么，老师其实平时一般都不做门诊手术的，他这次主动要帮你做，你就放宽心吧！”

        “或者，你先回去，跟家里人商量一下。”何丰良委婉地补充了一句。

        他见识过不少有这样那样想法的病人，有的怕手术留疤影响美观，被丈夫嫌弃，都是可以理解的。

        ◆

        贺一婷担心的当然不是那种事。

        她只是，这一天接收的信息量太大了，一时间没办法迅速消化而已。

        她还没来得及有心理准备，说自己也会有生病、脆弱的时候，她不是一向都那么强悍，强悍到好像从不需要任何人照顾、爱护的吗？

        她在这一层的厕所待了很长时间，肚子不舒服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她需要好好整理一下自己的思绪。

        公立医院的厕所怎么都是没法跟私立医院相比的，她忍受着这里不太那么令人愉悦的气味，皱起鼻子和眉头。

        去私立医院的坏处是，因为她的身份，那里的医生一定会将她身体的情况事无巨细向母亲交代，她不想这样。

        不然怎么需要来这里忍受这一切，一切的一切。

        有人进来了。

        声音听着年轻稚嫩，应该是学生。

        “刚刚那位贺女士，太难得了，居然同意让你检查，你运气也太好了吧！”

        原来就是刚才那个诊室里的女生。

        “这也没什么吧……以后你们也有的是机会呀！”说话的女生语气里有着不属于她这个年龄的老成，突然叹了一口气：“唉……我其实觉得她，有点可怜……”

        “怎么这么说？”旁边的人好奇问道。

        “就……如果她有一个足够关心她的丈夫，是不是可以像老师说的那样，早点过来？这种平时一摸就很容易摸到的东西，她丈夫是有多么不在乎她才没发现呀？我真的无法理解！”女生有点愤愤不平。

        其他人也跟着叹气：

        “唉……也许人家还没结婚呢？”

        “那……更加可怜了不是吗？”

        “谁说女人一定要靠男人的？自己检查自己不行吗？”

        “也对，看来，还是要多多科普□□自检的方法和重要性！”

        听着渐渐远去的讨论声，贺一婷捏着纸巾开门的手，用力到指节发白、青筋暴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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