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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第 55 章


说起内侍,  圣上倒是想起来一桩事:“你之前同朕说,要求一个到内侍省供职的恩典,朕许了之后怎么也不见你来举荐人?”

        内侍省是江宜则负责在管,  云滢要的只是一个不起眼的小官,圣上随口也就应了。

        云滢原本想着将长生调到那里去,  官职大小倒没什么,  只要有能力,  总有一日能升上去,  只是省得有朝一日皇后知晓了他同云佩私下里的关系,反而对他不好,但是长生迟迟不来回话,云佩也不敢到明光堂来,这件事就搁下了。

        “我想举荐的人他还没应承下来呢,我怕他是想着凭借裙带晋升,  心里不自在,  还不好意思呢。”

        云滢倒也不觉得奇怪,  长生只是一个外殿的供奉官,  没有可以自己出来走动的权力,寻常没有机会来明光堂见她,  便玩笑着倚在圣上怀中说道:“反正圣上是许了我的,天子一诺,  断然不会轻易变动,  哪天我将人带来请圣上过目,  那时您再赏他好不好?”

        她殿中的内侍圣上都是知道根底的,但是要是说起能够得上叫云滢轻易为他讨要职位的内侍,即便是他也猜不出来。

        “朕还是头一回见到你这么拿乔的求恩,”圣上随手替她将青丝抿了,  板正脸色来吓唬她:“若是人不叫朕满意,不仅不赏,反而要罚,且一定要治你的罪。”

        ……

        五月初五,圣上在海晏殿分赐群臣雄黄酒,而皇后午间在引凤台设宴,遍请嫔妃宗亲与命妇。

        宴后帝后再携众人一起到搭好的彩棚下观看马球,除了往年也会参加马球赛的内侍,也会有许多官员家中的姑娘和公子穿戴齐整,在马球赛上一展身手。

        云滢在明光堂住了许久,也是今日才有意回蓬莱殿坐一坐,她心里存着事,醒得也就早些,夏日白昼长,她朦胧睁开眼的时候,正是被人拥在怀中,温热绵长的气息洒落在她的颈项,弄得人微微酥痒。

        同心帐挡住了外面蒙蒙亮的天光,云滢转过身去瞧见仍在好眠的圣上,蹑手蹑脚地起身,想越过他到外间去穿衣,孰料刚一动,便叫人抓了个正着。

        “今日怎么醒得这样早?”圣上见她转过身来,便在她颈侧蜻蜓掠水般亲吻她的肌肤,“倒是朕服侍得不好了。”

        两人正是蜜里调油的时候,这几日夜间也没少胡闹,但想着端午赐宴最是耗费精力,昨夜在温泉汤池中腻了一小会儿就算完了。

        云滢往常贪睡得很,闹得厉害便得日上三竿方起,圣上瞧在她这些时日赶制荷包的份上也没有怎么逼着她读书习字,纵容她偷懒几天。

        “哪里不好了,我瞧七郎精神得很,夜里真叫人受不住。”

        云滢察觉到圣上一路蜿蜒向下的亲吻,笑着推开了他,“这时辰我可不依官家的,今日一天都得在外面呢,那一身霞帔珍珠看着就累人,伺候了圣上,也不知道还有没有力气去同人说一日的话。”

        “若是不耐烦,告个病假早些退席,朕同你一道回来。”圣上对这种宴会经历得多了,反而不觉得有什么:“这两日热气渐渐上来了,仔细中暑。”

        皇帝赏赐一番外面的臣子就够了,亲近的皇室宗亲男子才可以到引凤台去的,只是因为往常皇后那里会有外臣命妇,圣上不欲在内里耽搁太久,往往是去走个过场就回宫了,这已经是许多年的旧例,宫中人知道圣上的习惯,也见怪不怪。

        云滢又不像是皇后那般须得全程在场,她要是觉得身上不舒服,大可以回来歇晌,马球赛又不必她上场,瞧个新鲜就够了。

        “那可不成,我平日里同圣上住在一起就够惹人非议的了,若是再和圣上一道回来,旁人不得说我使尽手段勾引官家,一个晌午都不放过,想着采阳补阴吗?”

        圣上闻言一笑,捏住她下颚细瞧,“那她们也没有说错,阿滢近来看着确实气色红润了许多。”

        皇帝这个时候也差不多是要起身的,索性和她一同披衣起坐,外面的宫人内侍听见内里的响动不比往日,就知道今日云娘子是要同圣上一道起身了,只等圣上吩咐一声,便捧了衣物与漱口清茶入内。

        自从云充仪搬到明光堂后,圣上晨起时显而易见地好伺候了许多,虽然往常圣上也不怎么责备内侍,但是如今圣上每日总是带了几分笑意的,官家心情好些,他们也能少些提心掉胆。

        往常都是内侍伺候圣上穿衣,这回云滢却吩咐御前的人把衣裳拿给了自己:“今日我来服侍郎君,好不好?”

        圣上的朝服层层叠叠,看着就觉得热,皇帝却瞧了她一眼,戳破了云滢的心思,“朝服是有规制的,朕便是要佩戴你送的东西也得是回转内廷以后。”

        宫人们抿紧唇,控制着自己不笑出来,省得惹了云娘子不痛快,但云滢也能察觉得到,她颇有些恼羞成怒,从匣子里拿出已经绣好的荷包塞到他手中,自己又翻身躺回去了。

        夜里伺候圣上辛苦,晨起不醒也情有可原,内侍们还从未见过起身以后还能当着圣上的面再躺回床上去的嫔妃,但是云滢就是这么做了,也不见圣上生她的气,反而让江都知拿了一枝玉钗过来,将锦被扯开一截,露出她盘起一半的青丝,将玉钗稳稳簪进那缺口里。

        “来而不往非礼也,阿滢送了朕东西,朕也该投桃报李才对。”

        圣上曲起食指在她额间弹了一下,听到她发出不满的声音才笑着到外间去穿衣,让服侍云滢的宫人留在里间:“瞧你这个气性,旁人怎么受得了?”

        云滢察觉到圣上为自己簪上发钗,躲在锦被底下轻笑,却不去回他,听着动静知道圣上已经起驾才重新起身,让岫玉她们几个服侍自己穿衣服,低声吩咐道:“一会儿咱们回蓬莱殿去,叫韩国夫人过来见我。”

        皇帝一个男子,又不需要像云滢这般麻烦,收拾妥帖之后便往前面去见大臣,而云滢等了片刻,才坐上自己的轿辇,往蓬莱殿去。

        韩国夫人这些日子被免了教导之责,起先还有些惴惴不安,而后知道是圣上有了空闲,亲自教导云娘子,又得了夫君从京城送来的家信,知道那必然离不开云娘子从中使力,几乎是一听见传召,立刻就到蓬莱殿来了。

        “大热的天,夫人顶着这一身走到这边来,倒是难为你了。”云滢到了蓬莱殿才换下家常的打扮,重新大妆,蓬莱殿里没怎么用冰,她瞧着周文氏面上微有汗意,也有些不落忍,“碧桃,去给夫人斟一杯祛暑薄荷茶,加一份牛乳底子,少放些冰。”

        “是妾在娘子面前失仪了,”韩国夫人用香帕拭汗,见宫人过来给自己打扇,起身谢罪:“妾这些日子一直想来看看娘子,但是官家与娘子情深,便也不敢叨扰。”

        “说来还是娘子心静,现下也不见半点汗意。”韩国夫人是颇通诗书的,见云滢冰肌玉成,让人见之如忘酷暑,便也有奉承的心思,“前朝诗词说,冰肌玉骨,自清凉无汗,想来便如娘子这般了。”

        “不知道这些日子怎么了,旁人畏热,我却怕寒。”云滢也觉得自己身上这样有些奇怪,但这样夜里也有一样好处,圣上拥着她的时候从来不会觉得热,反而会喜欢他的暖热,起身仍旧是清清爽爽的,也没有特别当一回事,“或许是虚火上升,反而伤阴。”

        云滢叫她来原也不是听她这几句甜言蜜语的,让宫人服侍自己妆扮,“我之前有请夫人与周相公查探过凝清殿养女的事情,不知道可有眉目了?”

        韩国夫人沉吟了片刻:“妾请家中的郎君们按照娘子的意思去打听过了,几处酒肆瓦舍里没听人说起这几个月有姑娘被买走。”

        酒肆偶尔也会有卖笑的姑娘揽客,这云滢是知道的,她轻哼了一声,不置可否。

        “妾当时也觉得娘子或许是想左了,圣人身份贵重,纵然家中郎君胡闹,但瞧着圣上处置燕国长公主驸马的那一节,也断断不敢把千人枕、万人尝的姑娘送到御榻上去。”

        云滢对周家算得上是极好了,她这样看重,韩国夫人也不敢不尽心尽力为她做事:“但是妾家的管事去酒肆吃酒的时候却听到了一桩趣闻,说是汴京城外一个小吏娶了个极貌美的娘子,出身正派人家,但那张脸比秦楼楚馆里的粉头儿还得人意,叫她瞧上一眼,男人的骨头都要酥了。”

        这些个下流话原本不该出自一个国夫人口中,云滢听着这份原版复制的八卦,又是想笑又是生气,她见服侍自己的宫人忍着脸红,只轻笑了一声,啐她道:“夫人要说便快些说,我身边这些宫人们都是姑娘家,哪里能听这个?”

        韩国夫人也没有亲身见过这个姑娘长的如何,只是街上那些帮闲这般议论,便也一字不落地全说给云滢了。

        “是我的不对,拿这些糙人的话脏娘子的耳朵。”韩国夫人说完也觉得脸红,男人私下里对女郎品头论足,什么荤话没有,闺中妇人却不大会比较郎君的短长。

        “怪就怪在,这个小吏前些日子又托人说起亲来了,他前面那个正头娘子已经算是个极难得的,新说的这个家世不错,但是人模样照着前面那个可差远了。”

        云滢的眉头微拧,她能猜到韩国夫人说的是什么意思,见妆理的也差不多了,便吩咐宫人们出去守着,不必进来换茶水:“你是说皇后殿中那个姑娘是这个小吏家中的新妇,怎么可能?”

        “听说这新娘子新婚才三天,归宁的时候就不见身影。”韩国夫人也嗤之以鼻,“路上没遇见劫匪,两边也没人闹起来,听说她夫家得了好大一笔钱,最近又在张罗娶第二位。”

        到底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又有前车之鉴,所以这一回说的正妻只重家世,不重外貌的。

        “天底下当真有男子这般没血性,肯缩起头来做乌龟王八?”

        云滢身上不热,但心却乱得很,拿团扇随手扇了扇:“自家的妻子被人强掳不管,还有心思再娶第二个,哪家失心疯了还把姑娘许他,那她娘家人呢,便没有能喘气的男子了吗?”

        韩国夫人被云滢吓得呛了一口茶,忙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娘子快别说这样的话,有心人传到老娘娘那里去可怎么得了?”

        先帝后宫来路不正的姑娘多了,云滢也知道自己这话说得有些过了,便自己闭上口,面有愠色地听韩国夫人说话。

        “妾听说那人也不是没有血性,只是他闹也是闹不起来的,倒不如见好就收更强些,新说的这个姑娘家世甚好,娘子想想,若无人从中促成,怎好嫁他?”

        “至于那妇人的娘家……女儿原本嫁的是个小吏,现下却能做天子嫔妃,否泰如天地,这不就是馅饼从天而降吗,一家子等着鸡犬升天,高兴都高兴不及,谁还来问这个?”

        这话说起来有一点牵扯到了云滢,圣上本来对后妃的母家不大关心,都是让礼部依例赏赐,但是对云娘子的母家却格外看重,费尽心思追赠云氏族人,连着外祖都有册封,坊间隐隐有流言,养个女儿献给官家,便能得到泼天富贵。

        韩国夫人叹了一口气:“您是在宫里长大的,外头下面这种脏事多着呢,甚至还有京中四五品的官员□□换妾,真要一桩桩生气哪里论得起来?”

        “且不说老娘娘摆在这里,谁敢多说一句,就算是有,那圣人可说的话也多得很。”韩国夫人悄声道:“妾同您说汉武帝,若无王娡贪慕虚荣,何来武帝?”

        汉武帝生母也是二嫁之身,甚至还同平民丈夫生育了孩子,但是后来因为受不了民间生活贫苦而听信方士之言进宫,与当时得宠骄纵的栗姬相争,不但生出了汉武帝这样的孩子,还赢过了骄纵跋扈的宠妃栗姬和原本的太子临江王。

        “此处只有娘子与妾,也容妾说一句僭越的话。”

        韩国夫人见云滢面色不悦,也便说些话同她敲警钟:“只要人长得漂亮,说不准圣上也不会在乎那一点子红的,娘子纵然美貌,可堪压倒六宫,然而也伴驾数月了,她有圣人支持,年纪鲜嫩,听说又是万种风情,这时候您切不可与新人争锋,失了圣意才是最不值当的事情。”

        “这么说来,凝清殿里的传闻就是真的了。”云滢稍微觉得有些恶心,她叹了一口气,身上穿着华服,倒不方便她换一个松散的坐姿,“夫人告诉我,那个男子到底是想闹还是不想闹。”

        这件事连官司都没有打,就被人封了口,连所辖地的官吏都未必清楚实情,更不要说上达天听了。

        “听说那人知道娘子丢了以后还是有想要报官的,但是秦家四郎的内人却叫人拿了银子打发干净。”

        韩国夫人意味深长地同云滢说道:“娘子也清楚的,秦家根基深厚,虽说君子之泽五世而斩,到了这一代渐渐不成样子,但是宫中仍有皇后,要献给的又是天子,家丑不可外扬,寻常的人家没些见识,谁敢与圣上争锋?”

        “既然如此,那事情就好办多了,”云滢莞尔一笑,站起身坐到妆台前:“我记得开封府尹范相公最是刚正不阿,又出身贫寒,官家在内殿与我说起也是夸过几次的,越是硬骨头越喜欢啃的。若是他有胆量到开封府敲登闻鼓,闹到上面来,他岂不是人财两得?”

        圣上还未见过这个娘子,自然不会生出什么情分,范相公虽然明理,但也是个懂事情的,就是受理了这一桩失踪案,也不会、更不敢让这件事传出去有损皇帝的名声。

        “可是……”韩国夫人望向云滢,略有些迟疑:“就算妾叫人传了娘子的话,他怎么肯?”

        “他若是肯按照我的法子去做,我自然还他们夫妻团圆,若是不肯,皇后家中能仗势欺人,难道我便不能心中怀恨,叫他死得难堪吗?”

        螺子黛轻轻划过女子形状姣好的蛾眉,云滢端详着镜中的女子,淡淡道:“像这样没志气的男子,如果扶都扶不上去,那便是卖妻求荣,他活着还做什么,简直丢读书人的脸。”

        如果说只畏惧皇后家中势力,怯懦倒也是人之常情,但如果只恋栈那一点秦家许诺的富贵,现成报夺妻之恨的机会都不知道用,她如今亦是身处高位,随口一句话,这人也不能坐拥娇娘,再往上爬一步。

        “叫人看着他,路上别叫人灭了口,”云滢吩咐宫人们进来,排驾往引凤台去:“令郎文采斐然,少年登科,自然知道该怎么教人才能把话说得妥帖,该说什么就说什么,不许说那些不中听的话扯到老娘娘与陛下身上。”

        韩国夫人心下一颤,忙应了一声诺,先行告退,她在旁人眼中已经算作是云滢这边的人,得了充仪娘子那么多好处,若是一点事都办不出来,以后云娘子不愿意见她,又要在官家耳畔吹些枕头风也就够吓人的了。

        岫玉扶了云滢坐上轿辇,她路上见娘子神情淡淡,便想着法子逗云滢欢喜:“娘子不是说叫奴婢去选两三个内侍打马球的么,他们一个个都欢喜得不得了,央求奴婢向娘子讨个彩头。”

        云滢听了后也露出些笑模样,“我也不知道马球是什么好玩的东西,不过他们既然说了,那如果能赢就每人各赏三个月的月例,外加几个金银黍角。”

        “旁的娘子宫里也出人了吗?”云滢随口问了一句:“我这几日忙着做女红,也没怎么听你们说过这些事。”

        “自然是出了的,皇后娘娘、婉容娘子,还有周婕妤,连文贵人那几个低位娘子也派了人去,说是分成两队,一红一蓝,赢了的人能得今年的节赏。”

        岫玉笑着道:“这些内侍谁不盼着在官家面前得个好彩头,圣上难得来内廷一次,别说他们这些想冒头的,就是正经娘子还望不见天颜,自然奋力一搏,万一入了官家的眼,连娘子面上也是有光的。”

        云滢闻言倒没有多大欣喜,反而以手支额,瞧着道路两旁的风景说笑:“你们跟在我身边,比旁人面圣的机会更多,莫不如偷些懒,叫旁人也能露露脸好了。”

        岫玉浅浅笑道:“那可不成,正因为是娘子身边的人,才更应该显出些厉害。”

        云滢本也不是让人的性子,这样说话才合她的意:“说的倒也不错,他们愿意在官家面前露脸那也得凭本事的,让着做什么,你去嘱咐他们好好打,不许懈怠。”

        引凤台在开宴之前已经到了好些人,宗亲中的男子不消说,宴前另有一处供他们汇聚,入席后才能一睹皇后之面,而嫔妃与命妇尚可坐在花厅中闲话家常。

        云滢到的时候泰半的命妇与宫妃都到了,外面的内侍传唱了一声,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转了过去。

        宫中骤然有一位娘子得宠,甚至长达数月之久,日夜伴驾,这恩宠之盛不得不叫外人好奇她的容貌,命妇们也偶尔能进来同皇后说话,时常偶遇请安嫔妃,但几乎没有人见过云滢。

        毕竟上一次万寿节已经过去了很久,大家知道她是个美貌的舞女,但是也忘记了她的美丽到底有多么惊人。

        坊间传闻她是如同妲己一般的女子,拥有惊心动魄的美丽,专来蛊惑帝王的心志,即便是高门里的夫人,同人议论时也是这样说的。

        但是人们当真证实了这种猜测,其实没有谁会高兴。

        花厅里有那么一瞬间,除了鹦哥翻飞的聒噪,再也没有任何声音。

        她是那样的明媚动人,仿佛五月的石榴,热烈而浓郁,又似含情芍药,秾艳娇美,是哪怕在内宫三千中也叫人无法忽略的存在,即便没有人介绍她的身份,在座的所有人都知道她是谁了。

        她一出场,就注定会成为宫中最得宠的娘子,若是圣上专宠的是旁人,反而叫人疑惑那是不是圣上有意迷惑人的障眼法。

        似乎唯有这样的美貌与风姿,解释得通圣上的垂爱,也只有圣上宠爱如此,她才敢穿着这样华贵的衣裙,姗姗来迟。

        她头顶的珠宝并不算多,但却是一套的,旁的娘子所戴白角冠为象牙所制,镶嵌中等大小的珍珠宝石,她便要用玳瑁、鱼鱿和犀牛角做冠子,以合浦明珠为饰,小巧的宝石点成花卉,日光照耀之下,熠熠生辉,华美异常。

        两侧的长流苏并不阻碍她的行动,反而在摇曳间显出了她修长玉颈,将人衬得仪态万方。

        衣裙似乎是新纹样的名贵锦缎所制,柔软服帖,裁剪合度显出了女子窈窕秀美的身段,又在行走间隐有细碎流光,让人挪不开眼。

        如此衣饰,若非是她,论是谁也撑不起来的。

        “娘娘恕罪,是妾来迟了。”

        云滢俯低身子拜了下去,皇后面上不显什么,还是笑吟吟地唤人起身赐座:“云充仪伴驾辛苦,也不必自责。”

        她的坐席同周婕妤仍旧是挨着的,不过也有些滑稽,她上首的杨婉容身边有延寿公主睡在乳母怀中,旁边的周婕妤旁边也坐了柔嘉公主正在和母亲玩耍,唯独她是没有皇嗣的。

        云滢今日或许是起得早了,头上又戴了许多冠饰,人还有些头疼,她居于下位的时候还不明白圣上那么好性子的人为什么晨起还会叫人觉得难伺候,但现在却有点理解。

        ——这种时候,根本不愿意同人说一句话的,甚至听一听柔嘉公主的聒噪,都要头疼。

        但是有些人,却偏偏不如她的愿。

        “充仪娘子面上尚有倦色,圣人所言果真不差,服侍君王确实是一件劳累人的事情。”

        燕国长公主坐在皇后的下首,瞧见她这般作态,炫耀圣上的宠爱,不由得心生恨意。

        好歹是她府中出去的人,却一点也不知道帮着她,在圣上面前出了许多馊主意,叫她主动与驸马分离,又不能落得好名声。

        本来是驸马的错,但是因为她起先活动得厉害,不想跟着驸马到流放之地去吃苦,反而被文人嘲弄了一番。

        这固然是圣上下的旨意,但推波助澜之人必定是云滢无疑。

        云滢虽瞧见是她,但也不明白为何长公主要这样冷嘲热讽,她是个受不得委屈的人,被人这样分说,少不得要回敬。

        “妾倦乏也并不是因为别的,只是因为要来面见圣人,所以整妆来迟了一些,不知道长公主为何会想到旁处去?”

        云滢接过宫人递来的茶,但是却没有喝,只放到了桌案上:“圣人道,非礼勿言。长公主虽然年长,也该知道君臣尊卑,今日娘娘设宴,贵人俱在,怎好议论天子内帏事?”

        燕国长公主不过是随口说了一句,便讨得个没趣,知道云滢恐怕不大能饶人,便也收了声。她与圣上的姐弟情分本来就没有多少,如今能来还是因为皇后可怜她孤身一人,向圣上奏请邀她同来的。

        被人怼一句其实还不算什么,云滢如今已经住在了明光堂中,最得圣意,她要是认真计较,在皇帝耳边拨弄是非,圣上一怒之下把人贬回汴梁,那才叫丢人。

        云滢自觉这也不算什么,然而她话音未落,却有一个娇俏的娘子掩袖而笑:“圣上富有四海,家事与国事自然便是一体,殿下不过说了一句娘子伴驾辛苦,旁的什么也没有说,您这样着急做什么?”

        “平日里妾身也是常来陪伴皇后娘娘的,充仪娘子若是有这份心,平日里也该盛装打扮才对,怎么日常请安只落得个松松散散,坐不过一刻钟就要回去?”

        这个命妇的年纪不大,但是坐的位置却越过了旁的宗室女子,几乎与云滢是相对的,从发髻来看她应该是刚嫁人不久,她笑起来就像是银铃一样轻快,遮挡了容貌上的不足,反而只像是说来取笑:“可能是官家指名要娘子伴驾,您也没那份空闲来应付圣人,更不愿意贤惠大度,推拒圣上的恩宠将心思花在主母身上。”

        岫玉见自家娘子执茶盏的手微微握紧,唇也抿成了一条线,不免有些心惊,忙低头附耳:“娘子别恼,这是皇后娘娘的堂妹渤海郡夫人,她夫君是门下平章陆相公,您不看陆家的面子,总该瞧一瞧圣人。”

        能这个年纪就有诰命,已经是很难得的殊荣了,又是皇后的族亲,坐得近些也应当。

        云滢的手放开茶盏,侧头看了岫玉一眼,微微颔首,示意她退到旁边去。

        “你说的不错,官家确实是点名许我伴驾的,”云滢莞尔一笑:“腿生在官家的身上,圣上愿意去哪、愿意同谁说话,那都凭他自己的心意,妾也管不得。”

        岫玉微微一滞,不想自家娘子能说出这种话来,她心下感到不妙,但是也说不出来哪里不对。

        “不过长公主关心圣上也就罢了,你算是什么东西,也敢议论本宫对官家与两宫的心意?”

        云滢面上的笑意渐渐消失,她今日听了那事,心情本就不佳,语气里颇带了几分凌厉:“既然国事家事分不清楚,说来你也不过就是个内宅妇人,难道你的夫君平日里允许你干涉国事吗?”

        作者有话要说:  呆滞的岫玉:娘子,我是想提醒你打狗看主人

        暗戳戳吃醋生气的阿滢:没错啊,她要不是皇后堂妹,我也不会骂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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