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防微杜渐

任务告一段落了，我们得知这场骚乱的幕后主使是眩晕伯爵，他想要妨碍自己国家女王的心脏移植手术，好害女王死掉，让自己登上王位。不过，这位女王正是沃利的运送任务中那个等待心脏的女孩，她成功撑过了手术，并在沃利的帮助下逮捕了眩晕伯爵。

        冰冻堡垒被摧毁后，整个北美大陆的气候逐渐恢复了正常，但由于大量积雪还需要清理，有些地方电缆一类的基础设施也被破坏了，包括我在读那座在内的很多学校都宣布假期不定期延长，不过这次我大概不能像以往的假期那样宅在家里了。

        当晚，我给妈妈打了电话，然后留在山洞参与了后半段被打断的派对，顺带吃了杯子蛋糕当夜宵，沃利在这次任务中留下了那个运送心脏的箱子做纪念品，用他的话说，没有什么比一个小女孩的笑容更适合做生日礼物了。

        我们都因任务而筋疲力尽，所以梅根又新烤了一炉点心。这场夜宵派对持续到了后半夜，好几个人都干脆留在正义山过夜，其中还包括听说有派对后临时来凑热闹的神奇队长。

        正义山常住民——康纳、梅根和扎坦娜主动担起了收拾房间的责任，我还不困，也不想让自己闲下来，就也掺和了进去。

        我见电视还开着，便飞到沙发旁找遥控器，却意外地看到神奇队长瘫在沙发上睡着了。沙发背把他挡住了，所以我们刚刚没注意到他还没进客房。

        “队长？……神奇队长？”我低下头试着叫他起来，他却没有反应，我只好伸手去晃他的胳膊。“队长？别在这里睡啊。”

        被我锲而不舍地打扰了好一会儿，神奇队长终于不情不愿地睁开眼睛，伸了个懒腰，嘟嘟囔囔地问：“怎么？天亮了吗？”

        “没有，但你不能睡在这儿。”我在沙发前蹲下来，劝道：“大家都到客房去了，你也快点去洗漱一下，到房间里睡。”

        ——是因为夜深了，我的神经跟着放松下来了吗？或是因为经历了任务中火星猎人的温和对待，让我变得无意识地模仿他？还是说，因为我知道了神奇队长本体是十岁小孩？总觉得我在对待神奇队长时，心情就莫名地变得柔软了下来。

        神奇队长揉了揉眼睛，一脸怠惰，但还是听从了我的建议。我目送他走进洗手间，才继续着手整理客厅。

        梅根已经用她的精神操纵能力将掉到地上的食物碎屑收拾掉了，所以我只需要关掉电视，把桌子上的大块包装纸扔进垃圾桶，抚平沙发套，把上面的靠垫放回原先的位置。

        我负责的区域收拾好后，我准备回自己的客房去。在走廊里，我转过一个弯，却看到了本应该还在为任务善后的火星猎人。

        “琼恩先生？工作结束了吗？”我怀疑是梅根变成了她叔叔的样子，便试探着叫了他一声。

        “我有事找你，工作完成后就过来了。”火星猎人一边说着，一边领我沿着走廊走向另一个方向，当我们穿过大厅时，我意识到我们正去往之前催眠时用的那间会议室，这让我觉得火星猎人已经知道我在打冰冻堡垒时思维断片的事了。

        果不其然，他推开会议室的门，带我走进去，我们落座在以前坐的位置，这次依然只有我们两个，没有扎塔拉，但一想起扎塔拉为何没法到场，我的心情就又变得低落了下去。

        火星猎人将两肘搁在腿上，微微俯身，向我这边侧过头，一开口就直入主题：“希恩，在刚才的战斗中，你的表现很出彩。但是，我总觉得你有心事，是又出现了幻觉吗？”

        “没错，我看到了……呃，那个平行宇宙的你。”我点头承认了。“要读心看看吗？”

        “没有扎塔拉的话，我或许不能明确地读取到记忆主角的情绪吧。”火星猎人叹了口气，向我伸出一只手，说：“让我们换个方法试试看——你排斥进入我的精神世界吗？”

        “当然不。”在有了好几次类似经历的前提下，我没有丝毫犹豫就握住了他的手，随后坠入了那个四面八方都是荒漠的空间。

        “从上次开始我就很好奇了……这周围的环境，是火星吗？”我环顾四周，心中的疑问自动化作声音响了起来。在这个完全无风，宛若静止的空间里，却能看到沙子涌动的场景，这看上去倒是很奇妙。

        “是地球的沙漠，一片杳无人烟，让我头脑清明的地方。”火星猎人说着从空中落到我面前。“这个地方曾经让我第一次在地球上感到完全安心，所以它变成了我精神世界的固定背景。”

        “琼恩先生……在有人的地方就不能安心吗？”我不禁想起了梅根读到卡尔德对图拉的感情时的事，看来就算不刻意去探寻，火星人也会受到周围人情绪的影响。尽管我一开口就觉得自己简直是在窥探别人的隐私，但由于这是在精神世界里，我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发话。

        火星猎人微微一笑，转移了话题：“今天我们不是来探讨我的事情，而是来解决你的问题的。接下来，我要将自己化作你，进入你的记忆，这里的环境可以促进我集中精神，与你的记忆结合得更紧密。你什么都不需要做，只要闭上眼睛等待就好了。”

        “好，我明白了。”我吞了一口口水，半阖上眼睛，但还是按捺不住好奇心地偷偷用余光瞅着他。

        火星猎人胸膛起伏，像是在深呼吸，我看到他身材缩水，变成了和梅根接近的个头，紧接着，他蓝色的披风缩短到腰际，变作绿色，身上黑色的制服也化作白色，胸前挂着我无比熟悉的圆圈与十字结合的标志——我的制服标志。

        我脑海中陡然浮现了第一次乘坐生物飞船时，梅根化作我的样子。虽然已经过去了好几个月，但一股令我毛骨悚然的寒意“嗖”地爬上我的脊梁，让我立刻回忆起了当时心中涌现出的抵触感。

        下一秒，火星猎人的手指碰触到我的额头，我的头脑瞬间放空了。我还能意识到自己的存在，但思考变成了一件很困难的事情，别说发出疑问了，我连一个主观的念头都创造不出来。

        不知过了多久，我的神志逐渐恢复了，身子也跟着放松下来，我眨了眨眼睛，睁开眼后，看到一个高大而异常的身影立在我面前。

        精神世界里不会有别人来打扰，所以我知道这理应是火星猎人，但他的外形完全脱离了人类的范畴，让我不敢确认。模仿人类的衣物消失了，我能清楚地看到构成他比例失调的四肢与躯干的肌腱与筋膜状物，看上去像脑子和牙床的东西在他头颅上裸露出来，他的手还落在我头顶，不过那只手不再有着我常见的类人状五指，而是变成了细长的两指，蜷曲的指关节抵着我的额头。他浑身上下唯一一处能让我把他和平常的样子联系起来的部分大概就是他胸前交叉的红色条状图案了。

        “琼恩先生？”

        我见他许久都没有反应，便微微矮下身子，让自己从他手下绕出来，浮到他耳畔叫了他一声。

        火星猎人像是惊醒一样仰起头，他侧过脸看了我一眼，又低头看了看自己，迅速变身成平时的模样。

        “因为要集中力量，所以我变成了自己的火星原生形态。”他说着在身后化出披风，将自己裹了个严严实实。“抱歉，吓到你了吗？”

        “是有点吓人……不过如果习惯了，好像还挺帅气的。”我落回地面，尽可能表现得不那么惊讶。“要我说，看到自己本来熟悉的动物注射了眼镜蛇毒液后变异成的样子，比看到火星人还要更恐怖呢。”

        我的本意是缓和气氛，但火星猎人紧抿嘴唇，面色变得严肃起来，他确认般问道：“你就是这么想的吗？你确定这就是你的想法？”

        “呃……是啊。”我点点头，没来由地变得有点没底气。“有什么……问题吗？”

        火星猎人叹了口气，闭上眼睛按住额头，蹙眉沉思了好一会儿，才重新抬起头望向我，说：“很抱歉，希恩，我得食言，离开你一段时间了。我觉得……你现在的异状有一部分是由我引起的。我太任你依赖，以至于你的……思维中，有关我的那一部分过于活跃，你看，你冒出的那些不属于你的记忆中，基本都是与那个‘火星猎人’有关的。”

        “怎么会……”我感觉自己难以相信火星猎人给出的解释。

        火星猎人没有回应我的困惑，稍微顿了顿，就继续说下去：“我想，我应该适当地与你拉开距离，不再常常出现在你身边帮助你，看看这样会不会让你的情况有所改善。”

        我听懂火星猎人的意思了，也理解他的想法了，我明白他说的有道理，也明白他的提议值得尝试，但还没等他说完这一番话，我就觉得心口猛地一震，一股无形也难以形容的疼痛感让我几近窒息，就好像有什么东西在硬生生地从心脏上剥离出去。

        我不受自己控制地屏住呼吸，就好像这样可以缓解那股疼痛，鼻腔涌上一阵阵酸涩，我感觉自己要不争气地哭出来了，却连自己都想不通为什么要哭。

        火星猎人张开嘴，像是要说话，但他终究没有出声，他甚至没有再次触碰我，就带我脱离精神世界，回到了会议室里。

        “试着自己去克服它，揣摩它，好吗？”他从沙发上站起来，掩不住担忧地说道。但他没有像以往那样安慰般拍拍我的肩膀，而是低垂着眼皮留下一句“晚安，希恩”，就转身离开了。

        我在原地坐了很久，直到康纳看到这边的灯开着所以来叫我，我才回过神来，一言不发地飞到还空着的客房，把自己撂在了床上。

        我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或许我并没有睡着也说不定。在一段我分不清是梦境还是幻觉的画面闪回中，我又看到了那个来自另一个宇宙的火星猎人。我看到他提着一只公文包走到一处平台上，在一阵宛若泽塔传送的光芒中消失不见。

        不论是梦境还是幻觉，第二天我醒来时，发现自己正在哭泣。那股从梦中延续出来的悲伤让我感觉自己仿佛再也见不到火星猎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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