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救赎

漂移女在卢瑟手下生活的日子并不比被困在实验室的时候光明多少，卢瑟谨慎地避免让她接触外界，避免让她接触到和正义联盟、或者“卡德摩斯”实验室有关的消息。漂移女一直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从一个什么样的地方逃了出来，也不知道除了卢瑟以外的其他人究竟会如何看待她。在这样的环境中，我和火星猎人在接下来的阅读中目睹了她被卢瑟做了各种各样的检查，然后为卢瑟做各种各样的工作。

        ——搬运沉甸甸的集装箱、到偏远地区保卫货车、从海啸中拯救小渔村的村民、潜入海底寻找矿石……以漂移女的超人之力，做到这些轻而易举。

        但令我感到疑惑的是，漂移女明明拥有红外视觉和超级听力，却从来都没有去探索过卢瑟。她不去注意听卢瑟与其他人的对话，也不扫描她经手或者保护过的货物。

        大概在漂移女投靠卢瑟快半年时，我们终于看到卢瑟要有大动作了。超人的同伴和敌人都知道，他的弱点是氪石，而卢瑟作为和超人明着暗着对着干的人，自然也想要搞到尽可能多的这玩意儿。莱克斯集团有那么几颗卫星，监测着地球和地外的有用信息，并做好为卢瑟的任何行动提供帮助的准备。

        六月份的佛罗里达天气已经较为炎热，但跟随漂移女将一座卫星运送往发射基地的我却单纯因为紧张而满头冷汗。

        就在一个星期前，卢瑟探测到了一颗含有氪石元素的陨石，他计算了陨石的运动速度和轨迹，准备把这座仓库里预备好的特殊卫星发射到特定位置，回收那颗陨石。

        直到进入发射基地，事情都十分顺利。但在卫星即将被安装上运载火箭前，技术人员忽然都被一群安保人员控制住了。一个像是头领的黑皮肤警卫走向漂移女，挡在她面前说：“上级有新的通知，出于相关安全问题，这座火箭必须推迟发射。请退后，让我们对卫星和火箭进行检查。”

        漂移女困惑地把安保人员们扫视一通，反对道：“卢瑟先生的命令是让我们现在就进行发射工作。”

        那个警卫没有让步的意思：“我们接到的命令是进行安检。如果你不愿意配合，我们就会采取强制措施。”

        “不要妥协。”卢瑟的声音通过耳麦传达到漂移女耳中。“发射基地方面没有通知过我。一旦对方动手，你可以正当防卫。无论如何，要让卫星按时正常发射。如果实在无法用火箭发射——就由你来把卫星送到我给你的坐标！”

        漂移女微微颔首，紧盯警卫的手脚。他摸向腰间短棍，向前再迈出一步的同时，她也前跨一步，用常人完全追不上的速度捏断短棍并抓住他的领子，把他从数十米高的发射平台上丢了下去！

        “当心？！”我和其他安保人员一样惊叫起来，漂移女扫除了警卫的头领后，纵身冲向那些控制着技术人员的安保人员。我不敢想象她这么没轻没重的会再造成多少伤亡，但就在这时，那个警卫从下方漂浮上来，径直抓住她挥向前方的手臂，重新把她阻拦在距其他安保人员一米之外。漂移女由于自己被成功挡下而惊讶得睁大眼睛，她陡然停住而带起的强烈气流刮动了警卫后面那些人的头发。

        “你是什么人！”她用另一只手劈向警卫的手腕，趁对方躲避时把自己的手抽出来，拉开距离厉声询问。

        那个警卫的身躯缓缓涨得更加高大起来，他深色的皮肤化作了孔雀蓝，短短的头发缩入头皮，身上的制服被蓝色的披风所代替。

        “这艘莱克斯集团火箭的发射不符合程序。”他重申了一遍。“如果你再向前一步，我就不得不采用强制手段阻止你。”

        “火星猎人？”

        “——是火星猎人。”

        我和卢瑟同时认出了这个身影。

        卢瑟顿了片刻，在漂移女耳边下达了新的命令：“他还不知道你的能力！快使用热视线！”

        令我难以置信地，漂移女二话不说就照做了，她面前的火星猎人没有变成无相状态，而是硬生生地抗下了那两道热视线，同时转头对那些安保人员和技术人员说：“快撤离这里！”

        他们才反应过来似的动身了，火星猎人目送他们慌乱地跑下平台，才改变自身密度，让热视线击中了身后空出来的墙壁。他飞到半空喘息片刻，似乎对刚刚的灼伤有些吃不消。漂移女抬起双眼紧追他的动作，并深深地吸气，像是要使用冰冻呼吸。

        “——你不该是这样的人。”

        火星猎人在她酝酿出下一发攻击前，如此低语一句，纵身飞到漂移女身后，躲开热视线的攻击范围，随后凝实身躯，两手按住了她的脑袋，橙色的眼睛亮起光芒。

        “——记起你是谁。”

        漂移女的热视线被中断了，她目光变得涣散，张大了嘴巴，断断续续地发出嘶哑的气声。火星猎人渐渐紧蹙眉头，僵持许久，忽然放开了漂移女，他扶着浑身瘫软的她跪坐在地，问道：“怎么样，思维清晰些了吗？”

        漂移女双手拄着地面，汗珠顺着她的脸淌下来，滴在她脸庞下方的地上。她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一点一点趴下去，抱住自己的头，像是想要把自己龟缩起来。

        “martian……manhunter……”

        我好不容易分辨出了她呜咽着说出的第一个词语——火星猎人的名字。

        “别担心，你已经安全了。”火星猎人俯下身，耐心地解释。“我发觉你的大脑接受了一种潜意识暗示，会让你对一个特定的声线产生服从的本能，并失去独立思考的能力。但是，这种暗示是可以抹消掉的，你现在应该已经恢复了。”

        漂移女依旧没有抬起头，她的声音由于情绪波动而不停地变调。

        “——对不起，火星猎人先生……为了我所做的一切……对不起……”

        “呵，这就转移阵营了。”卢瑟在耳麦里冷哼一声。“像你这样的人，你以为他们会多信任你——”

        在漂移女作出反应之前，火星猎人就果断地伸手把耳麦从漂移女耳朵里摘了下来。

        “莱克斯卢瑟。”他眯起眼睛，聆听对面的说话声。“果然是他。”

        卢瑟的声音陡然停止了，耳麦嗡鸣一声，“嘭”地自毁了，火星猎人皱着眉头丢掉手里的机械残骸，转向漂移女，从她蓬乱的头发和指缝间仔细地端详她的脸几秒，换了中文问道：“你是张辛吗？”

        “咦？对……那个，我……”

        突然被说出了名字的漂移女震惊地仰起脸，下意识地承认，却又摇了摇头，似乎想辩解些什么，最终只是小心翼翼地反问：“请问您……认识我？”

        “你是卢瑟暗中进行的人体实验计划中的受害者吧？”火星猎人蹲下来，让自己的视线与漂移女平齐。“前几年，一种名为‘猛汉’的药剂在地下市场流行了起来，而第一起‘猛汉’注射者造成的事故中，伤亡者名单上有一名叫张辛的警察一直都找不到尸首，那就是你吧？而半年前，我们在攻打嫌疑实验室时，塑料人与一个貌似是张辛的人交手了，所以我们猜想，你是不是在那起事故中被掳走进行了实验？你现在的力量远超常人，能告诉我们，你身上发生了什么吗？”

        在火星猎人说话的时候，漂移女一直都失神地盯着他的脸，被问及自己的问题后，她愣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轮到自己答话了。

        “对不起，我对过去很久一段时间的印象都很模糊。我确实知道自己曾经待在过什么液体里面，但我想不起细节。我遇到卢瑟后，他为我做了测试和分析……”她又垂下眼帘，避开了火星猎人的注视。“我曾经从一个有泡着怪物的水箱的地方跑出来过，之后才稀里糊涂地跟着卢瑟走的，他说我拥有了氪星人的体质，还有……等等，在那之前……交手？我的确有和一个男人交了手！是那位塑料人吗？他没事吗？那时候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攻击的，也不知道他是正义联盟的英雄，真的很抱歉！”

        说到一半，漂移女突然想起了什么，她局促地握住自己的手腕，把手贴近胸口，急迫地问道。

        “塑料人可以随意改变身体形状，他没有受伤，放心吧。”火星猎人嘴角露出了一丝微笑。“我就知道，你不是那种会故意伤害别人的人。说起来，张辛这个名字……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我们以前是不是见过？那是十几年前的事了吧？你成长为了很不错的大人呢。”

        听到这句话，漂移女一下子失去了平静，她重心前倾，将额头抵在了火星猎人胸口，任眼泪涌出眼眶，滴到他的膝盖上。她紧紧攥住他的披风角，像是害怕他随时都会飞走，奔赴向其他的任务。

        火星猎人的通讯器响声打破了宁静，漂移女迅速寻找声音来源，火星猎人按下通讯键，报告道：“地面的情况已经控制住了，陨石那边怎么样？”

        “有一颗莱克斯集团卫星爆炸了，陨石偏离了轨道，正在进入大气层，向你那边坠落！其他人都还在他们监控的发射基地，我要从瞭望塔赶过去还需要一段时间，如果你觉得自己处理不了，最好撤到安全距离之外！”

        听起来，拨出这通通讯的人是神奇女侠，火星猎人和漂移女站起身，抬头望向天空，我和我们宇宙的火星猎人同样顺着他们的目光向上看去，现在不需要通知也不需要超级视力，我也能看出不对劲了。一眼看上去，就像有个巨大的火球在隆隆作响着从天而降，从陨石的大小来看，无论氪石元素在陨石里的占比有多少，总量肯定不会是个小数目。如果直接破坏陨石，氪石会四散开来，不知落到谁的手里，而日常处理高空坠物的那些力量型英雄中，神奇女侠暂时过不来，超人被氪石克制而无法靠近，火星猎人被火焰克制，也无法阻止。

        我仰视着坠落的火球，竟体会到了一丝世界末日的氛围。漂移女双膝发软，摇摇晃晃地扶着身边的栏杆蹲下去，火星猎人看看她，又看看陨石，张开手臂俯下身，他遮蔽住从天上洒下的火光，略有些慌张，却依旧坚定地说：“我们不会让你有事的。还有力气吗？我带你离开。”

        漂移女缓慢地眨了眨眼睛，居然展开了一个笑脸，她注视着火星猎人的下巴，像是在回忆什么似的歪着头，若有所思地说：“谢谢，火星猎人先生，我即使现在死掉也不会感到遗憾了。但在那之前，请相信我一次，把我送到空中去，让我接近陨石，可以吗？”

        “那太危险了。”火星猎人马上就否决了。“就算氪石辐射不会立刻杀死你，失去了超人力量的你也承受不了陨石附近的高温。”

        “请信任我，我知道我在做什么。”漂移女固执地重复了一遍。“我不会做什么不利于超人的事，也不会在这里死掉，请再相信我一次，拜托了。”

        火星猎人吸了一口气，我看到他的眼神往耳麦的残骸那边飘了一下，随后，他操纵他们身旁的栏杆从地面里拔出，让它们扭结成一只筏子的样子。

        “抓稳了。”他只说了这么一句，就把漂移女扶上筏子，控制着筏子升上高空。

        我自然要跟上去看，事实上我总觉得漂移女还在欺骗火星猎人，因为我在拥有她的力量的那段时期，根本就不怕氪石辐射啊。

        随着与陨石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构成筏子的栏杆开始熔化、弯曲，漂移女也从一开始坐在筏子上的姿势逐渐跪趴下去，她抓住筏子边缘一处栏杆尖利的断口，冲着自己的手臂刺了下去。

        我又一次地猜错了，此刻被笼罩在氪石辐射下的漂移女真的失去了超人体质，但她轻易流出的血液没有听从重力流下去，也没有顺风被刮开，而是像悬在空中的水气球一样包裹在伤处，又像内部爆炸开了似的冒出不规则的尖刺，一束淡淡的绿色从高处落下，注入那个血团，如同激光笔的光芒射了下来。但很快，我意识到并不是那么一回事，那不是光束，而是粉末状的氪石，它们从陨石中剥离而出，顺着漂移女被血液包裹的伤口涌入她体内，漂移女的皮肤随之变得越来越发青，她的身体浮肿起来，就像正在被打气筒注入大量的气体，快要炸裂开。我也终于认出，我在初次被她赋予能力的那天晚上，看到的就是她这样变形扭曲的脸。

        被氪石元素充盈的漂移女俨然已经不成人形了，就连与我一同进入记忆的火星猎人的面色也难得严峻。

        不过，漂移女并没有如同一般人能够预测的那样被毁灭，她皮肤下的内容物涌动一会儿，奇迹般地一点点消融了，她逐渐变回了原先的样子。她从筏子上纵身飞起，直接飞进陨石周围的火焰中，伸手撑起陨石，减缓它的坠落速度。

        “刚才是怎么回事？”我目瞪口呆地望向火星猎人。

        “继续看下去。”火星猎人的目光没有离开漂移女。

        我们目送她解决了陨石危机，带着陨石安然落地，她那宇宙的火星猎人赶到她所降落的那片平地，焦急地询问：“你没事吧？刚刚你是怎么做到的？”

        “我没事，而且以后也不会有事了。”漂移女呢喃着抖去手上焦黑的残渣，摸了摸手臂上残留的血迹，那上面还有闪闪发光的绿色碎屑。她在火星猎人面前站定，深深鞠下一躬。

        “谢谢您相信了我，火星猎人先生！”

        “可，氪石……”火星猎人疑惑地又看向陨石，现在它变得像被虫蛀了一样坑坑洼洼的。

        “接下来我要说的，是刚才没有说完的话，也是卢瑟在检查和分析后告诉我的——正常来讲，地球人被加入超人的基因是会暴毙的。我在被改造成氪星人体质之前，准是先被改变过一次体质，赋予了另一种能力。我的自卫机制和免疫系统现在全是以‘吸收、融合’为手段。一旦有外来因素危害到我的生命安全，那些元素就会被吸纳到我体内，融入我的血液，从我的弱点变成我的一部分。”

        说完，漂移女摊开手，半像是投降，半像是给火星猎人展示自己手上的那些混杂在血液中的氪石成分。

        “虽然不知道未来会变成什么样，至少，我现在还可以为你们……为超人做到这点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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