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真相
我那副一会儿什么都不知道，一会儿又说都想起来了，一会儿哭又一会儿笑的蠢样被拉甘从头看到尾，所以恢复了理智后，我感觉自己比想不起他是谁时要更丢脸了。
“所以，你是辛，但你表现得未免太不正常了。”他别开目光去看黑着屏的电视，嘟囔道。“算了，我还是去问梅根吧，等她回来别忘了提醒她回我电话。”
“抱歉，我肯定把你搞糊涂了，但你还不能走。”我强硬地一指沙发，让他坐下。“接下来我要说的，是只有火星猎人、蝙蝠侠、夜翼和梅根才知道的事情。本来我们都不该随意泄密，但既然我跟你碰面了，就只好对你坦白，希望你能明白这件事的重要性，好好保密。”
“虽然我还是半句话都听不懂，但既然你这么说，那我会保密的。”拉甘长吁一口气，终于按我说的坐下了。我整理了思绪，把昨晚对梅根说过的又对他复述了一遍。
“……总之就是这样，这五年我都住在这里，现在小队里的那个辛张，其实是来自平行世界的‘漂移女’。”
听完了我的讲述，拉甘似乎陷入了震惊，趁他呆在那里，我上下打量他一番，给自己认不出他找到了借口。比起五年前，拉甘脸庞下半部分的皮肤颜色变浅了，头顶的鳍状物更加挺立且招摇，耳朵下方连着的触须形状也有所变化，不过变化最大的还是他的个子——我实在没法一下就把这个比我高出大半头的家伙跟那个我曾经可以轻松抱在怀里带着飞上天的男孩联系起来。
有好一阵，拉甘不住地摸着自己的下巴，像是在思考，我回想起昨晚梅根对这个消息表现出的意外，开始早早地构思一个轻松点的话题，争取无论拉甘作出怎样的反应，我都能立刻化解他的情绪，让气氛缓和下来。当他缓缓抬起头望向我时，我立马开始转移他的注意力：“没想到亚特兰蒂斯人长得这么快！五年没见你已经这么高了，而且你还来到了陆地上，加入了小队！……恭喜你！”
“谢谢……不，等等，海神的胡子啊！”拉甘突然像从梦中惊醒一样大吼出声，他从沙发上弹起来，冲到我面前，吓得我后退一步。
“——她把你杀掉了！还把你替代了！我不能理解为什么你还能若无其事地闷在这儿！联盟……不，还有小队里的人肯定都会帮你的啊！”
自从作出逃避的选择以来，我第一次遭到这么激烈的反对，自卫性地也提高了声调：“因为我认为留在这里对自己更好！火星猎人也是这么想的！而且漂移女做英雄做得比我更好，比我更适合担任漂移少女不是吗？”
“才不是！虽然我根本都没能与你共事过，但如果是你的话……海神的胡子啊！”
拉甘重复着那个让我摸不着头脑的词组，捂着脑袋坐回了沙发上，听他的语气，我猜“海神的胡子”应该是类似于《哈利波特》里“梅林的裤子”的感叹词。与梅根的内敛不同，他直接把自己的惊讶与不满一股脑地表达出来了，这让我感到有些措手不及。
“那个，抱歉，我明明答应过你，会等你来到陆地上加入小队……结果我自顾自地让自己忘记了这一切。”我小心翼翼地坐到沙发另一端，张望着他的表情。“我之所以不想面对漂移女，之所以把记忆封存起来，全都是因为自己的恐惧和懦弱。如果我让你失望了……真的很对不起。”
“你抱歉？你有什么好抱歉的？那个让我以为你在假装不认识我的人又不是真的你。”
拉甘望着天花板，没有看我，嘴上说着像是不怪罪我的话，但听上去好像还在生气。
——说真的，梅根，快回来啊。
气氛的凝滞让我不由得在心里向梅根呼救，我好不容易从脑海里揪出了一个可以继续下去的话题：“话说回来，你叫什么？”
“啊？什么？拉甘啊？”他猛地回过头，像是怀疑我又把他的名字忘了。
“我是说，绰号。”我被他瞪得往沙发与扶手的缝隙里缩了缩。“就像梅根叫火星少女那样。”
“那个啊，哦，那个。我叫湖少侠。”
“不是亚特兰蒂斯小子？”我努力让自己的语气轻松得足够像一句调侃。
“你连那个都想起来了？”拉甘嘴角微微上扬起来，露出了进门以来的第一个笑容。“我有认真考虑过，但这个名字的概念太大了，况且加入小队时，我的年龄已经不算是小子了。”
——就算不再是“kid”……应该也大不到哪儿去吧。梅根是多喜欢跟年纪小的男孩子谈恋爱……对了，拉甘是来找她的，对吧？
“那你来找梅根有什么事？”我想到这一点的同时就问出口了。“要我联系她吗？”
“不用了，我之前给她打电话都被挂掉了，她可能不太方便与人通话。”说到梅根，他的神情变得前所未有地正经。“你已经见过她了吗？自从致远族母舰的营救任务过后，她就有点不对劲。她有没有对你说什么？”
“她情绪不太稳定，好像对自己的战斗方法有些困惑，但她说想一个人静一静，我就没多问。”我回想着梅根的所有行为举止，却也总结不出其他异状了。“你才是跟她在一起的那个人啊，我知道的不会比你多。”
“话是这么说……但你是她以前的、最初的同伴，而且你们同为女孩，说不定她会对你透露不愿意告诉我的事情。”
“可我不知道营救任务里究竟发生了什么，夜翼只告诉过我任务目标是去救青少年们和一些被抓走的队员，以及任务成功了。”
“我连任务目标都不知道，因为我在‘被抓走的队员’那个范围内。”拉甘撇了撇嘴，但还是告诉了我他所知道的信息：“当我恢复意识的时候，我看到了蝙蝠少女、罗宾和黄蜂女，还有一些应该是失踪的青少年……”
“稍等一下。”我举手把他打断。“蝙蝠少女？黄蜂女？她们是谁？”
“这几年加入的成员啊，一个和夜翼差不多，一个挺像原子侠，你不是说火星猎人会把小队的事讲给你听吗？怎么都不认识她们？”
听拉甘这么说，我意识到自己对于小队新成员了解得真的不多。火星猎人对我讲的主要都是我所认识的初始成员之间发生的事，偶尔会提到“夜翼之后的罗宾”、“新加入的一个孩子”、“跟着神奇女侠学习的女孩”之类的，却从来没有让我好好认识过这些人。
“……我也很想知道为什么他没有详细给我介绍过她们。”我把乱七八糟的猜测塞到一边，让自己的注意力回到营救任务之中。“你继续。”
“我刚刚说到哪儿了……对了，蝙蝠少女、罗宾和黄蜂女，他们引导我们赶向停在致远族母舰外的生物飞船，路上我听说蓝甲虫、野兽小子和脉冲也在致远族手上，梅根潜入了飞船更深处去救他们。但在我们成功登上生物飞船之前，致远族的一个打手——黑甲虫把我们拦截在了飞船里……你是不是想问其他人都是谁？”
我放下再次举起的手，承认自己只听夜翼解释过脉冲的身份。
“你应该认得加菲尔德罗根吧？”拉甘没有直接告诉我那两个成员是谁，反而问出了一个令我没想到的名字。
“库拉克动物保护区的那个孩子？《哈啰，梅根！》女主演的儿子？”
“没错，就是他，梅根的输血让他拥有了变形成任何动物的能力，他现在作为梅根的血缘弟弟，以野兽小子的代号加入了小队。至于蓝甲虫——怎么说呢，是最新加入小队的人，挺怪的一家伙，身上的盔甲来源于致远族的科技。”
“听出来了，致远族怎么都是甲虫？”我脑海里冒出了一支七彩甲虫战队。
“可能因为他们本身就像甲虫。我听到过他们用自己的语言对话，听上去就像虫子的口器在碰撞。”拉甘耸了耸肩。“黑甲虫把我们揍得挺惨的，但蓝甲虫力挽狂澜，任务成功了，梅根甚至把海少侠都打败了——”
“海少侠？”这个名字让我思绪凝滞了。不只是因为“梅根把海少侠打败了”这个说法让我感到奇怪，还因为我意识到我好久都没有听说过他的消息了。这让我心里升起一股不安，几乎没法把接下来的疑问问出口：“卡尔德……怎么了？”
拉甘收敛了脸上的笑意，他坐正身子，朝我这边探过头，严肃地问：“他们没告诉过你吗？”
“告诉过我什么？”那股不安越来越强烈了。
“——海少侠背叛我们了！”
拉甘一字一顿地说出了一个我的大脑无法消化的消息。我不知道自己愣了多久，喉咙里像是塞了一团棉花，我想问“为什么”，想问“这是不是个玩笑”，想问“你能不能再说一遍”，却一丝声响都挤不出来。
“他把图拉的死全都归结为夜翼的错，正好他又得知了自己的亲生父亲是海王的敌人——黑蝠鲼，然后就干脆背弃我们，转投到了黑蝠鲼的麾下！”
——不可能的吧。
拉甘掩饰不住怒意的声音还在传入我的耳朵，我却仍然发不出声音，只能用力摇头。拉甘脸上流露出货真价实的愤恨，我知道他在说实话，但我的思路已经完全跟不上了。在我心目中，卡尔德的名字与背叛这个字眼永远也不会搭在一起，他肩负起队长的职责，不正是因为我们一致认同他有那个能力吗？他足够冷静，足够理性，既有统筹全局的智慧，又有兼顾各种意外情况的细心，这样的他怎么可能会背叛我们？
可火星猎人之前有几次提到卡尔德时欲言又止的样子也跟着浮现到我眼前，我想起来火星猎人没有告诉过我为什么目前小队的话事人是夜翼，夜翼和梅根也从来没有和我提到过卡尔德。
也许我沉寂得太久了，拉甘注意到了我已经没有在听他说话，他停下来，迷惑地伸手晃晃我的肩膀，这把我从梦游般的状态唤醒，我颤栗一下，一直没能说出来的否认冲口而出：“不可能！卡尔德怎么可能会叛变！”
“所以说是真的没人告诉你。”拉甘哼笑一声，表情却扭曲得像要去赴死一样。“火星猎人把你保护过头了吧？为什么这么重要的消息都不说？就因为涉及到前队长的叛变吗？”
“卡尔德才不是那种会背叛的人！”我想都没想就继续反驳。“当初我们曾经怀疑红色龙卷风是叛徒，但卡尔德坚信红色龙卷风不是想背叛我们，他一定有他的理由和难处！事实上的确如此，红色龙卷风离开我们，是为了保护我们，并得到敌人的情报！在我隐瞒了梅根和康纳的秘密的情况下，卡尔德还对我说过，身为一个小队，很需要信任！会考虑到这些的卡尔德怎么可能自己成为叛徒呢！”
“你以为你比我更了解卡尔德阿姆吗！”拉甘从沙发上“刷”地站起来，激动地把手臂挥向两边。
“——你与他认识了多久？半年？而我在魔法学院里学习的从小到大以来，都把他视作榜样！我比你更不愿意相信卡尔德阿姆会背离正义的一方，但我眼睁睁地看着他戴上黑蝠鲼的头盔与我们作战，看着他把我送到致远族手上！而且夜翼、梅根，还有康纳都看到他杀了阿尔忒弥斯！图拉牺牲了，加斯隐退了，卡尔德叛变了……我连一个可以引导我的前辈都没有了！”
“阿尔忒弥斯怎么了？！她不是和沃利一起隐退了吗！”
就像是把漂移女的事隐瞒了那么久所带来的报应，这回轮到我去体会信息量爆炸的感受了，接踵而至的噩耗炸毁了我的思考能力，我也从沙发上跳起来，发泄心中惊惧般紧紧捏住触手可及之处一把椅子的椅背，用尽最后一丝理智不让自己把椅子丢出去。
“这是怎么了，为什么这么吵？希恩，我在楼梯上就听到你的声音了，还有拉甘……你怎么会来这里？”
梅根的声音从一旁响起，我和拉甘望向门口，看到她匆忙地赶进房间，从她叔叔的模样化作了自己的模样。此刻她在我眼里如同救世主，我推开椅子跑到她面前，抓住她的双手手腕，急切地问道：“卡尔德是真的叛变了吗？他杀死了阿尔忒弥斯又是怎么回事？”
梅根与我四目相对的双眼霎时间避开了我的目光，她向拉甘看了一眼，才重新注视我，哀伤地垂下眼皮，握住我的手，用精神交流在我脑海里说：“对不起，希恩，事情很复杂，这不是简简单单就能讲明的，但请你先相信阿尔忒弥斯，我有理由相信她有办法让自己安全活下来。给我们一点时间，我们会去调查、处理一些问题……总有一天我们会把原本的真相告诉你，好吗？”
梅根的话让我燃起了一丝希望，我无力地捂住自己的脸，调整紊乱的呼吸。她扶上我的双肩，安慰性地把我按到最近的一把椅子上，然后抬起头，似乎对拉甘也用精神交流说了什么，因为不一会儿，他就投降般说了声“好吧”，乖乖地走到了她身侧。
“夜翼那边我去报告，你们先冷静冷静。拉甘，你还没吃早饭吧？我去给你做点吃的。”再次出声让我们都能听到的时候，梅根的语气温和了下来。我想起了以前在正义山度过的几次周末，我会和大家一起训练，会向大家请教作业的问题，也会和大家一起分享梅根的点心。刚刚的梅根恢复了一丝那时候曾经焕发的亲切与孩子气，我下意识地站起来，走到她另一侧，咕哝道：“我熟悉厨房，我来帮忙。”
“那我们久违地来合作准备午餐，怎么样？”梅根邀请道。“这几年我学过中餐炖汤的方法，想要让你尝尝。”
“谢谢。我很期待。那我也试试做琼恩教我的派吧。”我打开冰箱，让梅根看到里面有什么食材，她的积极让我萌生了一股动力——我想像五年前那样，与她一起干点什么。随便什么，只要是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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