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醉酒
云归峰深处,山中夜来月。
天边忽明忽暗着三四点星,蟾光从枝头掠过,惊颤了两片孤叶。
吉量马一蹄子刨进泥土,银蹄踩着霜白的树叶朝右移了两步。马背上的少年郎双手按住金鞍,半边脸贴在领头弟子的耳旁,嘶了一声道,“掳人的是个男鬼?”
夜风荡起众人衣袍。
领头弟子皱着眉,略显嫌弃的扫了眼说话的人,“公子瞎说什么,当然是只女鬼!”
“原来是位女子。”宣于彻一手握住金鞍顺势挺直了上半身,坐在马背上大笑道,“师兄好歹是修仙之人,竟叫一个女鬼怕成了这样?”
话音刚落,周遭人群发出一阵唏嘘声……
领头弟子耷拉着脑袋,垂头丧气的解释道,“嗐!公子有所不知。方才那无头獝狂纵有万年道行,却只是一名小喽啰!”说着抬起眼皮,脸上露出五味杂陈的表情,“掳郎案子拢共有四十一桩。獝狂作下二十桩,罗刹鬼作下十桩,还有一群小鬼也出来掳人,这又是十桩。前后不过四余月,帝水苑莫名出现了三十余名恶鬼,而且全部是她手下的小头目!”
话说到这里,陵幼安霍然问,“还有一桩案子,阁下为何闭口不提。”
领头弟子目光一凝,神色变得警惕起来,“此番案情复杂,恕我不便多言。无论如何,二位公子只须记着,不要走帝水苑。那女鬼道行高深莫测,小公子剑法虽妙却未必赢得了。更何况她手下恶鬼如云,二位若是惹上了麻烦,只怕被啃的骨头都不剩!”说着整个人往后退了半步,话锋急转,冷冷的道,“我言尽于此,告辞。”
言罢,他挥手召来一旁打盹的弟子。
一群人抖擞精神三三两两的站成一堆,最前面的御动佩剑,霎时剑光四起,一行人齐齐奔向了东边烟火处。
宣于彻遛着马儿,抻直了脖子望去,“瞧瞧,把人气走了吧。”
陵幼安也不说话,默不作声骑上吉量马。他原是想的出神,偏偏耳边响起一阵嘈杂声。
目光低低的垂去,遥遥瞥见林木那边走来两人。
林深处,一匹马儿嗅着山间野草,蓦地打个响鼻儿。姬冰儿牵住鞍辔,轻轻唤了一声。
身下的吉量马稳住蹄子,缓缓朝陵幼安行去。
“是苏家的弟子?”姬冰儿举目四望。
萋萋芳草被火燎的焦黑,断枝残叶混在一隅,半座山林,一片狼藉。
陵幼安调转方向朝她走去,“嗯,苏氏一门。”
宣于彻悠哉悠哉跟在后面,单手拎着缰绳,另一只手将神明剑高高抛起,朗声道,“领头的弟子言辞闪烁,不过,帝水苑闹鬼是真的。”
神明剑在空中画了个弧,不偏不倚的落在风怜手中。
吉量马徐徐的走,风怜把神明剑系在鞍旁,唇边轻飘飘响起一句,“那只无头鬼?”
“哎,你心思太浅。”宣于彻这话讲的颇为老道,只看他脸色一怔,“整整三十多只恶鬼!除了獝狂与小鬼,领头的还说有一种罗……罗什么,似乎是个挺厉害的头目。”
“罗刹。”陵幼安淡淡道。
缰绳从手中滑落,宣于彻两手一拍,“没错,就是罗刹鬼!”
两匹吉量马擦颈而过,紫纱裙荡起白衣,姬冰儿放慢速度停在陵幼安身旁,“罗刹鬼不是封在酆都城?怎么忽然出现在毕山境内。”
陵幼安道,“并不是忽然出现,已经闹了一阵子。苏氏弟子言语间半遮半掩,帝水苑发生的四十一桩案子,恐怕不是掳人这么简单。”
“总归今夜要宿在帝水苑。”姬冰儿眸光一动,眼尾天然一笔殷殷红晕,美的摄人心魄。
她小唇一勾,指着东边亮起烟火的方向,“那儿多是闲人,散言碎语的能把案子吐露个七八成。”
宣于彻撑起半拉身子,极目去望她所指的位置。只听马儿一声嘶吼,这人已经骑着吉量飞跃下山了。
林间回荡着清亮的嗓音,“旁的都不打紧,不过我实在饿得很,先去帝水苑等你们——”
余下三人面面相觑。
这厮是赶着投胎呢……
陵幼安原本想直接去苏家,这下被宣于彻一闹,只好先在帝水苑下面的客栈待上一夜了。
三人扯着缰绳,纷纷调转方向。
银蹄铮铮作响,如水的月光洒在金鞍上,衬得吉量马格外闪耀。
衣带招摇,青丝乱舞,落叶翩飞,星河乍泄。三人乘于夜风之上,挥动马鞭,纵身奔赴百里之外。
帝水苑是坐落于毕山三百里外的一座古城。
此间乃一繁华地,宝殿有三所,宫墙十二座,人烟阜盛,香火不断。
这里物华天宝,人杰地灵,有苏氏与金氏两家仙门。
苏氏一门把宫殿修在了帝水苑古城的正中。宫墙外有条名为帝水的长河,径直流向东海,百里外就是巍峨毕山,可谓占了一个得天独厚的位置。
反观金氏,这一门失天时,失地利,宫室坐落在帝水苑西边一隅,就连清晨的阳光也是被苏氏宫宇挡着,过了晌午才能晒到那儿去。
金氏唯靠人和这一点撑着,在这座古城平安稳度了几千年,如今也博得了三分盛名。
陵幼安三人骑着吉量马到达帝水苑城外。
不远处有一个马棚,搭在了城墙的南边。
棚子很小,上不遮风雨下不抗尘沙的,里面只拴了五只黑马。
起初并没有人注意到这个马棚,是姬冰儿无端瞟去的一眼,正好落在一个短衣赤脚的粗汉身上。
粗汉手里牵着一匹通体雪白的宝马,红鬃毛,金眼睛,高贵非凡,十分醒目!
三人都用不着细细端详,打眼一瞧就是宣于彻骑的那匹吉量……
姬冰儿过去一问,才知道这厮竟把马儿给卖了?!
粗汉说卖马的少年郎咬定五十两不松口,粗汉一时拿不出银子,他便讨人家要了一张欠条,先拿着二十两去帝水苑吃酒去了!
三人心中百感交集,犀利的目光已经足够砍死宣于彻八百回!
只是他们翻遍了衣裳也找不出二十两银子,一个压根没有钱袋子,剩下两个早成了破落户。
三人再次面面相看,吉量人间少有,非赎回来不可。
姬冰儿一咬牙,索性将乾坤袋里的玉净瓶拿出来做抵押,这才换回了马儿。
此时此刻,姬冰儿气势汹汹的冲在最前头,只恨不能立刻寻那厮算账。
牵马走入城中。
帝水苑软红香土,车水马龙。
九衢三市风光丽,管弦丝竹之盛,高阁逸来如缕不绝的琵琶声。
此间民生富庶,民物康阜。
城中人衣着华美,手持美酒吟诗颂曲,来来往往的平民像极了有钱人家的公子哥和千金小姐,一个个悠然自得,十分逍遥。
果然,帝水苑,多闲人。
马儿踆踆,三人牵着四匹吉量,实在多有不便。
于是几人顺着街衢往前两里地,将吉量安放在道旁的驿馆处。陵幼安给马儿喂过露水后,又加设了一道法术。
几人才走出驿馆,但闻高阁之上传来一声高呼。
“好酒!”
迎目望去,宣于彻正独倚高墙,一壶清酒在手。仰面笼灯下,映红烛闭目轻笑,一副醉生梦死的模样,当真是醉了。
姬冰儿远远一观便是气不打一处来。
灯火摇艳下的那堵高墙是一家酒楼的后方。
她这会子也懒得寻正门,一把抽下腰间的无境绫,先是将陵幼安与风怜齐齐扔了上去,而后拽着无境绫蹑虚皎月之边。
无境绫一头扒住了高墙,一头高悬夜空,似九天垂落而来的白瀑,生生把二人送至了高墙之内。
姬冰儿手持无境绫,恍若风中惊鸿,袅袅幽舞于天河之下。
只见她一个旋身荡起紫纱翩跹,踏着笼灯飘然于酒楼里。
帝水苑途径之人概有上千,行人瞻望着夜幕,痴痴的发愣。
“仙女!”
“神仙下凡!”
“神明显灵了,快拜!”
周遭发出连续不断的惊呼,有的人直接给跪了……此起彼伏的赞美响彻街衢巷陌,一时人声鼎沸,喊声不绝。
而众人口中的那位仙女,此刻正抓着宣于彻的耳朵破口大骂。
“宣于彻你掉钱眼里了!我青丘的玉净瓶可是专门酿酒的宝物,莫说二十两,就是千金也难换!”
“你赔我!!!”
嘭——
宣于彻被一脚踹在地面。
风怜与陵幼安褰衣坐在高墙旁的座位上。
风怜摇头一笑,知道姬冰儿不会往死里打。况且此事到底是宣于彻的错,便由得她去了。
陵幼安目光四扫,这家酒楼的宾客不少,只是楼阁装潢……四壁嵌金,金柱金梁金盆盘,四下一顾金碧辉煌。
如此张扬,不愧是宣于彻选的地方。
“小仙女,你来了……”宣于彻醉的五迷三道的,拖着身子一个劲的往前爬,拽着姬冰儿的长靴不松手,“一起来…来玩呀……”说着嗝了一声,鼓着腮帮子又咕嘟咽了下去。
姬冰儿根本没眼看,“滚。”
瞧他的样子今天是赎不回玉净瓶了。
“金府查案,无关人等,都闪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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