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2章

商岐刚从对方出色的眉眼里收回视线，却没料想她下一步动作和说的话。

        身体一僵，讶异极了。

        腰间，隔着薄薄衬衫，温度是热的。

        他似乎没反应过来。

        盛意看到他眼眸一缩，旋即面露惊讶，低头朝她看来，目光在她脸上逡巡。

        余光里，蓝灰色摇粒绒靠近，盛意怕被推开看出破绽，高频率工作的心由慢渐快，皮肤上有层细汗缓缓渗出。

        这样惊闪的雷电穿透雨幕，印在女孩的脸上，让她恍然像一只车灯前无措的鹿。

        对方的脸瞬间白了，整个人紧绷绷，环着他腰间的手臂很僵硬，随着身侧那个男人走近，眼里的恐慌和求助像是凝成了实质。

        她眼睛会说话，明白的告诉了他关于她的处境，以及这个陌生男人的身份。

        商歧不动声色的伸出手臂抱住她，调转了个方向，把他的后背对着走过来的男人，举起手机晃了晃，语气温柔和缓，“刚准备给你打电话，下了雨怎么不等我去接你？”

        碰上一个聪明的好人了。

        盛意轻轻呼出一口气。

        她把脑袋埋进去，实则是不动声色观察蓝灰色摇粒绒，“我急着回家嘛。”

        她语气娇柔，仿佛说的跟真的似的。

        远处看女孩依偎在男人怀里，娇小的少女和高大的男人，亲昵无旁人，十分养眼。

        然而蓝灰色摇粒绒像是不信有这么巧，脚步放慢，走到距离他们不远的地方，拿出手机，似乎在看着这边。

        盛意掐着手心，不敢多说，她抬眼看男人，对方也恰巧看过来，眼神深邃沉稳，似乎告诉她不用害怕。

        “我车停那边了，走吧。”

        他说话声音不高不低。说完，拍拍她的后背，安抚又似暗示。

        盛意露出一个笑，晃着他的手臂撒娇说：“走吧走吧，我还没吃饭呢。”

        他的车停的并不远，就在左边路的拐角处，是一辆黑色奔驰。

        整条街上，除了伞下匆匆走过的行人，只有他们还淋着雨在这里，盛意靠近这辆车，另一种紧张在心里蔓延开来。

        她深呼气，放开他的胳膊，脸上露出一个感激又故作轻松的笑，抬眼看他，自然道：“多谢你，先生。”

        对方早就猜到是什么事，点了下头，语气温沉，“没事。”

        他扫了一眼她额前，乌黑湿透的发和她润白的脸形成了对比。

        雨夜仿佛是一幕戏的背景，而她是这雨夜里不自知绽开的秾丽山茶，他下意识觉得，这会是一张很上镜的脸。

        他视线在她脸上停了一瞬，看见她不安的神色，又很快礼貌移开。

        “下次要小心，可以随身携带报警器和防狼喷雾。”

        盛意也懊恼偏偏今天忘记带，语气后悔，有些不开心，“昨天我实在不该那么教训他。”

        让他丢了面子，才引来报复。

        “教训？”男人似乎很惊讶，眉目挑了下。

        盛意慢慢的解释了昨天自己的莽撞举动，说到最后，已经是心生懊悔，想到陆弯弯的提醒，突然觉得挫败无比。

        在一个成年异性的绝对威胁面前，她发现自己不堪一击，连保护自己都做不到。昨天的“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现在想来，实在很可笑。

        他沉吟片刻，安慰她说：“做好事是不错，但也要保证自己的人身安全。遇到这种事情，可以隐蔽的拍照，然后去举报，也更安全。”

        他的意见实用，语气温和，对着陌生人，盛意接受他的好意，态度温顺的点点头。

        无意抬手摸了摸胳膊，雨珠被抹平，带走一阵温度，身体不由自主的抖了抖。

        男人看着她的动作，“我给你拿把伞吧。”

        盛意额头上的雨水落到了眼皮上，她径直用手抹了一把，用力的睁了睁眼，她没听清，看向他，“什么？”

        没等到回答，他已经转身开了门，从车里拿出一把长柄灰伞。

        “小舅，你怎么回来了，事情这么快办完了？”

        驾驶座的年轻男人在低头玩游戏，听到车门开的声音，抬起头。

        “拿伞。”他简单回复。

        “下雨了？”年轻男人往右手边看了眼，“好像真是。”

        程遇加倒没注意到别的，说完就低头继续玩游戏，游戏音效一直在响。按照以往，商岐肯定要是说他的，车停在马路边玩游戏，太没分寸，但这会他拿了伞就关了车门。

        “打车回去吧，更安全一点。”

        随后又伸出手朝向她，“没用过。”

        盛意鬓角雨水滑落脸颊，她忍住伸手擦的冲动，轻轻呼气，抬眼看他，“谢谢。”

        她往右边看了眼，抱着小兔子玩偶的男孩看着这边，歪了歪脑袋。

        盛意在对方察觉之前，收回了眼光，她低头看向他伸过来的手。

        他手掌宽大，干净修长。

        没被手帕遮住的皮肤白的发亮，在雨雾下显露一层柔光。

        盛意伸出手接过手帕，而对方绅士的撑着伞，让她空出手方便擦脸。

        她擦完，捏着手帕又有点为难。

        是不是该还给他？

        看质地，这似乎是私人物件，但正因它私人物件，面前的人未必会想要回去。

        洗干净再还，又需要他联系方式，有搭讪之嫌疑。

        盛意纠结不到一秒，对方善解人意，洞察力惊人，“不用还了。”

        男人低头看表，露出手腕的一截，他提醒：“快九点了，回地铁站那人可能还在，打车回去吧。”

        提到地铁站，这个字眼让她想到刚刚的心惊动魄，不免紧张，她压低声音说，“我用手机叫车。”

        叫完车，盛意看着屏幕显示还有一会儿，她看了男人一眼，又忍不住回头，想看看那个人有没有跟过来。

        商岐注意到她谨慎动作，心底轻轻一叹，有丝怜惜泛起来。

        准确说，这是同理心作祟。

        他是男人，其实很难切身体会到这个女孩的感受。

        但偶尔看新闻也能知道。

        天生的力量悬殊，让她们在很多时候都备受威胁。

        偏僻地方，晚上的大街上，甚至是地铁这样的公共场合。

        面前的女孩，昨天还敢斥责坏人，今天就被吓的脸色苍白，后悔愧疚于自己的鲁莽，而她本没有什么错，也并不鲁莽，相反，她的举动漂亮又勇敢。

        盛意握着发烫的手机，话筒里对方说已经到了，与此同时，有辆车打着闪进入视线。

        “我的车到了。”盛意对他说。

        暴雨如注，男人看了她一秒，很快点头，“注意安全。”

        临走，盛意轻声道谢：“谢谢。”

        刚刚左右四顾，还是怕那人又出现。她以为对方帮忙解围就会离开，没想到他一直陪她等车来。

        “伞你拿着吧。”

        盛意神色略有讶然，很快再一次道谢，“谢谢。”

        她握住那柄伞，踏过低洼处，踩着水上车。

        前一秒，忍不住转头，对方已经不在原地，但那辆价格不菲的奔驰里已经亮起了灯。

        瞄了一眼车牌，b817le，盛意低声念一遍。

        这场雨让一切的人和心情都急躁起来，司机催她快点关门，盛意拉开车门，收起伞坐进去。

        盛意看着抱着玩偶的男孩爬上车，才把车门关上，砰的一声响，她扭头看向窗外。

        视线里，景色飞驰而过，雨雾笼罩城市，迷蒙氤氲。透过窗玻璃，黑色奔驰逐渐远去。

        出租车司机用力的按着喇叭，落下的雨珠急速砸着车顶。整个世界轰隆作响，忙碌运转。

        窗户再次被雨水擦净，头顶车盖传来闷响，脑子里像是有齿轮旋转卡合。

        在这赛博朋克，又有些迷幻的想象中，她沉静而后觉一阵陌生细小的遗憾。

        或许这个送她伞的男人，与她这辈子也只见这一次。

        -

        周末上午，盛意陪陆弯弯去京渡大厦。

        陆弯弯和盛意从七岁开始做彼此最好朋友，但兴趣爱好截然不同。

        一个从小就喜欢看电影电视剧，喜欢影像记忆。一个喜欢看小说，认为文字描写创造的故事更深刻。

        发展到后来，一个学表演，一个当了编剧。

        她很早在一家小众的文学网站上连载小说，算是一个正经的甜文写手。

        等流量经济和ip改编的风吹起来，也随大流卖过一本书的版权。

        因为这本版权费，陆弯弯算是比较没压力的京漂，没毕业就用版权费首付了一套小公寓。

        虽然本来陆爸和陆妈不太愿意自己的女儿留在京州，但陆湾湾说盛意以后要拍戏当演员，如果她能成为编剧，进入业内，说不定能对她有帮助，两人也能互相帮衬。

        再说，编剧这个职业，回到小城市也没有什么可用之地。

        他们心里知道，宁城是个二三线的小城，生活平静安宁，两个孩子正当年少，青春活泼，有力气闯荡的时候，她们待不住，干脆就放任两人去京州打拼。

        虽然在陆爸陆妈面前把前程吹的如金似玉，但无论是陆湾湾，还是盛意，她们心里清楚，娱乐圈这条路，从来就不会太容易。

        “你确定你要跟组？”

        盛意从小店老板的手里接过雪糕，递过一根给陆弯弯。

        她们往地铁站的方向走，今天盛意不去影视城，特意来陪她谈改编的事。

        她这本书的版权即将到期，这也是为什么影视公司要开始拍的原因，而当时的陆弯弯没有对改编的条款加以限制，所以她作为原作者，其实话语权不大。

        但是她不想小说被改的乱七八糟，因此就借这个机会去谈谈，希望对方能松口，让她跟组，参与改编工作。

        盛意特意问过认识的一个编剧，对方说比较辛苦，而且很可能辛苦做事，却为他人做嫁衣。

        还说陆弯弯这种给出了版权的原作者，话语权不大。如果碰上了乱改戏的演员和编剧，可能会把自己气死，还不如就放任，一干二净，落得轻松。

        陆弯弯把包装袋塞进垃圾桶，摇摇脑袋，“不要，我一定得去谈谈，你不知道现在的编剧改编有多离谱，我不能让我的儿子女儿受这种委屈。”

        盛意拧了拧眉，低头咬了一口巧克力脆皮，冷气沁人心脾。

        陆弯弯在给她举例子，说有哪些小说被魔改的看不下去，盛意在旁边听她讲，一边点头，一边顺着楼梯往下走。

        进到地铁站里面，灯光较暗。

        一瞬，盛意突然想起前几天。

        路灯下幽幽晕色的手心和手心的灰色手帕。

        回头看，那晚的故事好像被拍成的一幕电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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